长安风流 第568节

  “儿臣、儿臣……”李治何时见过此般形象的父亲,眼下的阵仗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惶惶道,“儿臣感了一些风寒,便早早服药睡下了。方才忽闻鸣鼓,这才……”

  “既然感了风寒,就好生回去歇息。”李世民转过头来,不再看李治,而是龙目微眯的看着台下的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缓缓的,但是一字一沉的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儿臣遵旨!”

  李治如蒙大赦,仓皇而走。

  夜色如墨风啸雨疾,堂中烛影曳曳,群臣的身影如群魔乱舞;四下里寂静无声,众臣子不得不屏息凝神,生怕一下不小心的咳嗽,就撞上了晦气。

  “这个,有人认识么?”李世民突然站起身来开口说话了,还拿着方天画戟走下龙椅,步入堂中。

  “这是……方天画戟。”许多人七嘴八舌的小心应道。

  “什么样的方天画戟?”李世民沉声问道。

  这下无人答话了。众皆低耷着头,不敢直视皇帝。

  “微臣知道。”这时,一个奔雷般的声音响起,便是尉迟恭,他大声道,“这专用来立于勋门的方天画戟!”

  “不光你知道,他们都知道!”李世民突然大声一喝,打断了尉迟恭的话!

  满堂震慑!

  停顿了半晌,李世民又道:“更有人知道,这种方天画戟,朕只让它立在了唯一的一户人家。只是,他们都不愿说,或者不敢说,或者不屑说。”

  满堂死寂,大多惶恐不安。皇帝今日,明显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谁敢在这时候触怒龙颜,那多半没好果子吃。

  “微臣要说。”这时,一个苍老但果劲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

  房玄龄,走了出来。

  李世民扭头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讲。”

  “陛下,此时此刻,当以国事为重,义气为次。”房玄龄平静的说道,“现有兰州军报与兰州大都督秦慕白的请战血书在此,有待陛下亲自定夺。”

  “取来朕看。”李世民将方天画戟朝尉迟恭随手一扔,接过房玄龄递来的奏折,大步走回龙椅坐了下去,凝视而看。

  众皆屏气凝神,偷偷的窥视李世民看奏折时的神色变化。

  看完了。李世民轻描淡定怕将它们扔在御案上,拍了一下手,说道:“好吧,朕看完了。现在,都来发表一下意见。每个人,都必须发表意见。朕不想听你们满堂呼喝七嘴八舌。来人,笔墨伺候!”

  数名宦官小心翼翼的捧着纸笔等物鱼贯而入,给每名臣子奉上了一副文房四宝。

  “现在就写。”李世民说道,“写下你们,对于兰州的看法。主要针对三件事情,一是如何看待秦叔宝之死;二是如何应对吐蕃与西域的前后夹攻;三是秦慕白的血书只有八个字,‘西戎不平,死不瞑目!’——你们作何感想、如何看待,朝廷该对其作何区处!”

  众皆愕然,好多人拿着笔,手都有些发抖了。

  “写!!!”李世民斗然拍案怒吼,宛如龙吟奔斥,“若是连这样的事情你们都不去思考、没有看法,朕要尔等何用?大唐朝廷之上若只有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辈,死期何近?!”

  “臣等遵旨……陛下息怒!”

  满堂大臣最低品阶从四品,共计一百三十六位,如同参加科考的学子,个个噤若寒蝉的伏案而书。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考卷”全部被收了上来,堆在了李世民的御案之上。

  李世民也不吭声,一份一份的拿起来细细阅览。

  堂下群臣,无人敢动。天气炎闷,许多人汗流浃背两股战战。

  许久,李世民终于看完了这一百多张考卷,将手在那一摞卷子上拍了拍,似戏谑似嘲讽的道,“不错嘛!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大唐的社稷栋梁!每人都有真知灼见,还有不少令人振聋发聩或茅塞顿开的金玉良言。”

  好多人长吁了一口气,偷偷的擦汗了。

  “但是朕就奇怪了。”李世民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平常怎么不见你们当中,有谁站出来像这样为江山社稷出谋画策,为朕分忧解难?……朕听得最多的,就是‘臣附议’、‘臣附议’。仿佛除了这一句,你们当中许多人,就不会说别的了。”

  气氛急转直下,顿时又紧张起来。可怜了今天半夜仓皇前来上朝的这群臣子,其中有不少已是老弱之躯,却接连被迫跟着李世民,玩这种“过山车”的惊险游戏。

  “朕也奇怪,你们既然站在了这里,就绝非泛泛之辈,定有出人之能。”李世民说道,“怎么一穿上这绯袍、一走进这朝堂,一个个就没了主见,或者干脆是墙头之草应声之虫?……是谁,把你们变成了这样?是朕么?”

  许多人惶惶惑惑,未敢应声。

  “告诉朕。是朕向来就心胸狭隘、不纳忠言、滥施暴刑从而封了你们的言路,还是朕老来昏庸刚愎自用,让众卿没了勇气与耐心,再进忠言?”李世民再复问道。

  “不是……”

  “那是谁?”李世民突然大喝!

  无人应声。

  站在堂下的长孙无忌,垂头拱手一直一言未发,此时脸色更作铁青。

  “都给朕听着,记着。”李世民指着朝堂之中的众臣,一字一顿道,“朕还没死,朕的江山,就乱不了!永远不要忘记,朕才是你们唯一的君王!除了朕,没人可以决定和改变大唐的命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惶然跪倒,山呼海啸。

  长孙无面如土色,冰冷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滴湿了身前的西川百花锦紎毯。

  “都平身。”李世民再复拍了一下御案上的“考卷”,说道,“朕博采众卿所言之长,对兰州一事已有决断——房玄龄听旨!”

  “微臣奉旨听诏!”房玄龄站将出来,拱手而拜。

  “朕命你为关西道行军副大总管,坐镇长安,总督关西大军一应钱粮、马匹、甲械等军需调给。”李世民说道,“今晚,朕就要知道,朕的太仓内有多少存粟、陇右牧马监有多少战马,关内有多少能征调的精锐将士与民夫骡马。房玄龄,你本就是我大唐的管家。关西一役,事关大唐国运,不容小视。你须得提起精神,小心应付。”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房玄龄大声诺道。

  众人都在心中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皇帝这一手,简直就是先声夺人,迅雷不及掩耳。他根本就没有与众人商议‘兰州是战是和’的问题,而是——直接就调兵谴将了!

  乾坤独断!

  武伏四海、开邦立鼎的那个马上皇帝,又回来了么?

  “尉迟恭听旨!”李世民又喝道。

  “微臣在!”尉迟恭虎虎生威的站了出来。

  “朕授你为剑南道行军大总管,率五万关中精锐大军南下川蜀,统领两川所有州县府兵,御守西川制衡吐蕃。”李世民道,“吐蕃若来攻杀,你适时反击;若不来,你便主动西进攻击,令其背复受敌!一应粮草等物,同由房玄龄与你调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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