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第527节

  武媚娘双手抱肘立在门前,显然没有半分惊讶或是被吓倒,脸上满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似笑非笑的道:“怎么,大半夜的想吓唬我吗?”

  “快进来!”

  秦慕白可没半点跟她客气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将她拖进了房中,反身掩上了门。

  “呀,你弄疼我了……呜,不要这样!……”

  武媚娘已然发不出声音,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许久后。

  武媚娘好不容易从秦慕白怀里钻出来,鬓发凌乱气喘吁吁,有些慌乱的擦拭着淋漓香汗,嗔怨道:“坏蛋!……人家找你来是有重要的正事,你却只想些歪门邪道,没个正经!”

  “咳!……咱们俩刚才干的事情,哪一件不是‘重要的正事’了?”秦慕白坏坏的笑,狠咽了一口口水勉强按捺住腾腾的心火,给她倒了一杯茶扶她坐下,温言细语道:“大半夜的驱驰赶到兰州专程来找我,定然是有要事。说吧,是什么事情?你什么时候到的兰州,江夏王父女还有苏烈与你一同到了兰州吗?”

  “这么多问题,我先答哪一个?”武媚娘喝了一口茶水仍有些喘气,翻了秦慕白一个白眼仍似有些怨恼,但眼中烟波流转爱欲迷离,越发让秦慕白心神荡漾。

  “赶紧要的先说!”秦慕白心猿意马,禁不住又将她的柔荑小手握在了掌中,细细摩裟。

  “运粮队在兰州境外以西一百七十里处遇到了暴风雨,又兼泥石流与大风沙,走不动了。”武媚娘的神情严峻了几分,说道,“万余人的队伍羁留在那里,每天人吃马嚼消耗甚大。而且人心惶惶的,劳累思乡的民夫们吵着嚷着要扔下粮草回关中甚至要哄抢走人,我有点镇不阵那场面了。我怕用不了多久,这批辛辛苦苦才运到兰州的粮草会有闪失。”

  “还有这等事情?”秦慕白眉头一拧,说道,“不是还有江夏王与苏烈以及三千铁甲和你同路吗?他们怎么不帮你一把?”

  武媚娘苦笑,说道:“慕白,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你是安排我跟他们一起走……可是,我是商人,他们是皇族是达官显贵。你不介意不代表别人不介意。好吧,就算他们真的不介意,我也不好涎着这张脸当真与他们同出同入啊?再者,江夏王是带着文成公主来长安商谈赐婚一事的,那是国使,岂能与大片乌烟瘴气的民夫行于一路?”

  秦慕白一怔,愧疚的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那这一路来岂不是就你一人押送粮草?”

  “还有我随行的几个心腹仆子和女役……”

  “真是难为你了。”秦慕白心疼的握紧了她的手,一咬牙,大踏步走到门外,大喝道:“来人!”

  “少帅有何吩咐?”马上有人来应了诺。

  “执我印信星夜快马奔往兰州,着令刺史肖亮以最快的速度,调拨翊府兵马前往兰州城东一百七十里外接应粮草,不得有误!”

  “诺!”小卒转身就要走。

  “等等!”武媚娘突然出来将那小卒叫住,转身又对秦慕白道,“不行,我得马上跟着一起回去。不然那些人只认我,不认什么肖亮和兰州的军队,到时若有骚乱或是恐慌,更加坏事。”

  “不用你这么辛苦,这点小事我手下人能办得明白。”秦慕白不让她走。

  “慕白。”武媚娘捂住他手,仰头真切的看着他,轻声道,“咱们,还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秦慕白心头一热,怜惜又愧疚的握紧她的手,说道:“那也歇息一晚再走,不迟于这一刻。”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你兰州的命脉,便是我武照的心肝。大局为重,何惜一顿劳累?——你不必说与我同去,你有你的正事,这等小事,交由我来便可。”武媚娘嫣然一笑,抿嘴点头,说道,“往返不过数日,到时,兰州再会。”

  说罢,武媚娘毫不犹豫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慕白畅然若失。

  来得快,去得更快。武媚娘,这风风火火又果断劲烈的作风,更胜男儿。

  想比之下,秦慕白甚至有些惭愧。因为方才,他无比的希望武媚娘能够留下来,把刚刚二人在房内还“没有办完”的事情,好好办完。可是武媚娘心中装着的只是那些粮草。

  也许在她看来,那不仅仅是一批粮草一批辎货。

  现在的武媚娘,已经很富有了。区区三十万石粮草,就算全部鸡飞蛋打了她也赔得起,触不动他的心肝。她虽是商女,也不是那种惜财如命的吝啬之徒。

  “这是你兰州的命脉,便是我武照的心肝”,便是一个承诺、一个心愿。

  心脉相连,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夜,秦慕白怎么也睡不安稳。也不知怎的才熬到了天亮,薛万彻来请,二人一同到了军营之中监督迁移换防之事。

  “今日雨停,但道路十分泥泞,进展不快。”薛万彻眉头紧锁面露难色的道,“卑职已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敢半分怠慢。不如就请将这里的事情交给卑职,少帅早日回兰州主持大局如何?”

  “怎么,着急赶我走了?”秦慕白笑道,“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咳、咳!……”薛万彻尴尬的干咳了两声,暖昧的笑道,“少帅,不是另有‘要事’么?”

  秦慕白知他指的是武媚娘来过的事情,笑道:“眼下兰州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凉州换防。至于我的私事,什么事情料理都行。”

  薛万彻眨了眨眼睛,窃声道:“怎么……人,连夜来,又连夜走了?可有需要卑职效力的地方?”

  “你问得太多了。”秦慕白笑道,“我若想洞房,你也帮忙么?”

  “啊?哈,哈哈!”薛万彻哑然失笑,摆摆手道,“是卑职多嘴了……唔,那个侯君集,仍是没有回官府。”

  秦慕白点了点头,“随他去。不必管他,只要他不干出格的事情。”

  薛万彻应了诺,问道:“少帅何必执念于他?没错,他是有本事有才干,但也未免太过乖戾与野性,实难驯服。眼下我兰州人才济济,少帅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何缺一个侯君集?而且在卑职为官带兵的经验来看,一群驯服的好马中间徒然增加一匹野性不驯的烈马,可能还会带来极坏的影响。”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就算侯君集答应与我等为伍,也是实难驾驭会带来恶劣后果,对吗?”秦慕白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秦慕白要管缮千疆万土、统领黎民军队,胸中若是连一个侯君集都容不下,怎么去容其他?……侯君集,他的缺点和优点一样的突出。若能扬长避短,他的作用不可估量。”

  “可我看他自抱自弃荒诞不经,已是破罐破摔心灰意冷。”薛万彻道,“这样的人,就算再有本事,恐怕也是派不上用场了。”

  “呵呵,你错了。”秦慕白微笑道,“他越是这样,就越表示他不甘心不服气,心中还有野心,还有抱负。”

  “嗯?”薛万彻诧异道,“我怎么就没看出来?我觉得,他就是绝望了,混一天算一天。”

  秦慕白没有马上搭话,沉默了片刻,说道:“几年前,我父亲也正是他这个样子。身体不好,每天都脾气很坏,与以往的英雄豪迈判若两人。可是现在,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

  “这样啊?”薛万彻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那少帅的意思是说,只要侯君集还有脾气,还继续这样放浪形骸,就越表示他还有野心有抱负?”

  “答对了。”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其实这世上,但凡在某方面出类拔萃的人物,都会有点怪脾气。侯君集,行军打仗绝对远胜于我。他在凉州我若不用,那我便是嫉贤妒能,我才不管他是因何而被贬到凉州的。其实,他一点也没让我失望。遭遇他的冷遇与无礼我也没有半点怨恼,相反还很开心。有一句话你说到位了,只要他还有脾气,就还证明他心中还有野心抱负,就还有施展他的才华的渴望。反过来,如果说是我随叫随到并且对我唯唯诺诺,那就证明他真的安于现状没有半点指望了。那样的侯君集,我不要。”

  “看来,少帅是精通识人用人之道啊……”薛万彻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侯君集对你越无礼,你越是安之若素。可是……少帅当真有把握降伏他吗?想当初,他可是朝野之中军旅之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啊,岂会甘居人下?满天下的,估计除了皇帝陛下,就再无一人能降伏他这匹烈马了!”

  秦慕白看着远方,淡淡的一笑,说道:“我当然没有陛下那般驯化烈马的本事。但我有把握,这匹烈马不会甘心死于无名。现在,普天之下也只有我秦慕白,能够给他一个驰骋的机会。我不会再找他的。但是,他一定会来找我。”

  “一定?”薛万彻对他的这个判断,显然十分怀疑。

  “是的。一定。”秦慕白轻描淡写道,“我会在兰州再盘桓数日。不出意料,三日之内,侯君集必来主动见我。”

  “我不信。”薛万彻这一次很不客气的摇头,说道,“侯君集的傲慢与执拗,那是无人出其右。要说他会去跪求皇帝陛下赦他回朝,我还信。要说他来求少帅……卑职很无礼的说一句,打死我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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