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第393节

  肖亮等人原封不动的人马,全部重回议政堂。

  秦慕白背剪着手走到他们面前,微笑道:“怎么样,肖刺史,商议得如何了?”

  肖亮拱手答话:“秦别驾,我等议之再三,一致认为秦别驾高瞻远瞩勇气可嘉。兰州,正需要秦别驾这样敢为人先的能人智仕,领导我们重朔这一重要关河边塞要地。我等议定,无一例外都愿跟随秦别驾,施行新政!”

  “好!”秦慕白大笑两声,也不多言,“那么,诸位同僚就都请回去准备一下吧!——将政务事体交由副吏佐官,打点行装自备骡马,随本官先去查访兰州各地州县!明日此时,本官在此恭候诸位大驾!”

  “是……卑职等告退!”

  肖亮等人纷纷退了去,才出堂门没几步,宇文洪泰就扯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秦将军,这班鸟人怎么突然又变得乖乖的听话了?方才不是还都在耻笑你吗?”

  “现在仍在耻笑,只不过是闷在了心里。”秦慕白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说道,“他们都是当了不少年官了,最善长的就是看风使舵。眼下的情形是,要么跟着我干,要么滚蛋走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呃……那就是连傻子也不如了?”宇文洪泰郁闷的嚷嚷道,“既然事实都已经是这样了,你又何必整这一出呢,不是多此一举吗?直接下令不就得了!”

  “当然不同。秦将军这一手,意义重大。”薛仁贵笑道,“这叫开诚布公,摆明立场。今日之事后,以后再要推行新政,不管这些官员心里怎么想,那也必须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先把事情给办了。否则,就是违备前言推翻自己的立场。到时,秦将军就能名正言顺的收拾他们了。若是今天不出这一手,到时候他们大可以纷纷抗拒阳奉阴违,以旧有成例为由抵触新政。其实,这跟治军有异曲同工之妙。军中军令森严,条例条款都摆在那里。谁要是犯了事,依律惩戒。要是没有这些军令军规事先明令,号令也就无从谈起了。”

  “嗯,仁贵多有见识!”秦慕白笑道,“洪泰,你这大老粗,多学学。”

  “俺不学!”宇文洪泰虎眼一瞪,“这听都听得头昏脑胀了,学个鸟!俺只待知道如何砍人便是了!”

  “哈哈!”堂中一片大笑。

  第二天,肖亮等人都回来了。各自带了车马帮随,准备跟着秦慕白去做“河陇数日游”。

  秦慕白留下了宇文洪泰统领中军训练人马,和薛仁贵一道带了一旅越骑甲兵,和这些官员们一道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行共计三百余人,出了兰州州城,直奔东面的荒野之地。随行带了多名向导与本地土官,每行到一处,就在地图上做下标记。何处可以开荒,何处可以引渠注水,何处可以植草养牧,何处可以开矿冶炼,何处可以筑建镇甸搭起村落,容人居住或是开阜经商,全都做下了重点标记。

  顺便,每逢遇到零散的牧民或是农户,都进行走访与询问。问问他们本地的风土人情,了解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一连两个多月,秦慕白等人没有回州城,连新年都是在外面,和牧民一起渡过了。

  转眼,即是开春。

  秦慕白的新政实施,到了正式铺陈开来的时候了。一行人辗转千余里,终于回到了兰州州城。

  那些官员们跟着秦慕白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吃尽了苦头自不必说,但纷纷心中对他产生了许多认同。毕竟,现在像秦慕白这么务实又肯吃苦的王公贵族,可是不多了。而且,他的许多见解与主张,也的确是颇为独到。虽然年轻经验浅薄,但好在谦虚勤学。

  两三个月的苦行与实地调查,也让秦慕白对兰州这一大片疆土,有了最直观最深切的了解。当初闭门造车想出的一些施政方略,也因地制宜进行了许多大范围的修改。

  回城之后,秦慕白马不停蹄,马上召集兰州都督府治下所有县丞以上级别的官员,来都督府议政。一连七天,将所有新政细则都商议妥当,然后便将这些政令,铺陈下达到了所有州县地方。即日起,开始实施。

  兰州河陇,这个古老又沧桑的地域,因为秦慕白这个弱冠仕子的到来,刮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新政旋风。

  按照新政的中心思想,兰州治下所有人口,包括军队的士兵,都必须参与农垦与桑耕。这事本不新鲜,历来有许多边塞都曾这样干过。但是,兰州历来是个饱战之地,士卒无不雄心万战,好战心切。让他们暂时放下刀枪拿起锄镰去种田养桑,心里憋屈的可是大有人在!

  新政颁布不到三日,秦慕白就遇上了第一个大麻烦。

  鄯城前线统兵大将、左威卫将军薛万均,凉州都督兼任左威卫将军薛万彻,兄弟二人一起跑到了兰州,气势汹汹怒气充盈,兴师问罪来了!

第292章 逼宫

  至从来了兰州之后,虽然秦慕白在都督府里也有自己专用的别驾官署,但因工作多与刺史府有关,于是更多的时间是呆在兰州刺史府里。

  今日亦如往常,他正与兰州刺史肖亮等人商议春耕开荒之事时,一名都督府里的近卫百骑跑来报告,说薛万彻与薛万均兄弟带着一些个将军,气势汹汹的冲进了都督府大声质问都督秦叔宝,势同逼宫!

  秦慕白一听,心里就有些火了,扔下手头的事宜,马上赶到了仅一街之隔的都督府里。

  都督府议事大厅上,的确是站了不少人。虽不像小卒说的那样是在武力逼宫,但火药味的确很足。隔得老远,也能听到大声的吼叫。

  军伍之人不同于朝堂官吏,说话大声直来直去,发出吼叫也属稀松平常。只不过,薛氏兄弟纠集这么多统兵将军一起前来闹事,围逼秦叔宝,的确过份!

  正厅之上,薛万彻在左,薛万均在右,兄弟二人身后各站了六七名将军,多是前线野战统兵将领,个个性如烈火,而且多半是跟随薛氏兄弟多年的能征惯战之辈。人多势众,仿佛并不打算给秦叔宝这个大将军都督多少面子。七嘴八舌群情激昂的,吵得正凶。

  秦慕白按捺怒气在外面顷听,这些人吵来吵去,争论的焦点无非是:为何迟迟没有挥军进攻,反而还要固守城池。这倒还自罢了,居然还让五万大军全体去种田——咱们是杀敌的勇士,不是割种的农夫!

  面对这一群将军同僚的狂轰滥炸,秦叔宝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不卑,不亢,也不多言。静如止水,目如猎鹰,以手抚须静静的看着这些人表演,几乎未出一言。

  众人大闹了一阵,发现秦叔宝居然没给一丝反应,心中反而打鼓,仿佛也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妥之处,于是渐渐安静了一些。

  薛万均抱了一下拳,说道:“大将军,非是末将等无礼,要敢以下犯上。只是,末将对于都督府发出的号令,非常不解。三军将士,军心不孚。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末将等惟恐军心生变,如此则大不妙矣!”

  秦叔宝看着薛万均,嘴角轻轻一挑,长长的灰须微然颤抖了一下,说道:“终于吵完了?”

  薛万均等人脸色一变,自知失礼在先,急忙一起抱拳:“末将失礼,望大将军恕罪!”

  秦叔宝站起身来,背起手,缓步走到薛万均等人中间,悠然道:“尔等从军也不是一年半载了。须不知,军令为何物?”

  “是,末将知道。”薛万均俨然是众将之首,抱拳回道,“军令如山,令行辄止,是用来服从的。”

  “那你们跑来作甚?”秦叔宝凤眼一眯隐隐迸出一丝杀气,凝视着薛万均,沉声道,“我令既出,且容更改?尔等,莫非是想逼宫不成?!”

  “末将不敢!”薛万均等人整齐一抱拳,急忙应声。

  此刻,厅中火药味骤然变浓,薛万均口中虽是软了去,却显然没有服气,坚持道:“末将方才已经说了。我等并非是不愿执行军令。只是军心所向,众将士不愿务农耕种,只愿上阵杀敌!而且,末将率军到此已愈三月,未动一兵一卒,吐蕃人偶有散骑前来挑衅滋扰,都督府也严令不出。众将士,心中憋了一团火、呕了一洼血,无处发泄!现如今,不让上阵还自罢了,居然让我等脱下袍铠前去务农……如此,末将尚能依令而行毫无怨言,但难保麾下将士,其心如何!”

  “你是在威胁我?”秦叔宝声音一冷,走到薛万均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因为他的个子比薛万均略高,于是居高临下略低着头,几乎是对着他的脸说道,“是不是本将,做任何事情都要向你解释清楚?”

  薛万均被秦叔宝这样咄咄逼到面前,俨然也掩不住了怒气,不退不避沉声道:“末将万不敢以下犯上。然,众怒难犯,还请大将军三思。请务必,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若不给呢?”秦叔宝问。

  薛万均针锋相对快语接道:“那末将……难保军心是否哗变!”

  “你敢!”秦叔宝沉声一喝,怒气迸发!

  厅中顿时响起刀剑出鞘之声,百骑近卫闻声而动挥刀向前。一直从旁观望的薛万彻等人也立马作出反应,好些人将手握在了刀柄之上,只差拔出!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此时,秦慕白抬脚走了进来。

  “退下!”他一声厉喝,众百骑纷纷将刀归鞘,冷肃的瞟了薛氏兄弟等人几眼,各自退了下去。

  薛万彻等人也将握刀之手收起,象征性的对秦慕白抱了下拳:“见过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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