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第241节

  “从未见过尔等这般不知死活的囚徒!”吴法曹大怒,“带走!好生看管!”

  一群衙役上了前来,抡起水火棍子将秦慕白一行人等,往大牢里赶去。

  赵冲轮了一阵眼睛,上前来对吴法曹道:“吴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这一拨人……很不劲哪!”赵冲道,“哪里见过这般有恃无恐的人犯?他们进了衙门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要入大牢了,却个个脸带笑意似在嘲讽我们。似乎……他们来头不小啊!”

  吴法曹愣了一愣:“这些人,你们如何拿来的?”

  赵冲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通,吴法曹愣了半晌,眨巴着眼睛道:“你们又滥抓人来冒功了?”

  “屁话!”赵冲怒了,“分明是你手下的衙役认定了他们是水鬼同党,请我们出手帮忙抓的,奈何赖到我们头上?既是如此,你们以后遇到麻烦休要再来烦我军府!”说罢,赵冲拔腿就要走。

  “喂喂喂,你别冲动,别生气啊,有话好好说……”

  ……

  秦慕白等一行人等进了大牢,倒也没受什么委屈。两三人分关一间牢房,除了气味有些难闻,倒也没别的什么遭罪的地方。大唐狱囚之法空前的开明与人性化,除了个别恶劣对律法充耳不闻,平常很少发生虐囚事件。没有审案定罪的囚徒,都不用戴手镣脚铐。

  秦慕白与李恪只隔了一间牢房,背坐在一起即可说话。

  “公子,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我倒以为他们会杀良冒功,或是本身即与水鬼有勾结,要在半路将我们杀了灭口了。一路行来,安全无事。”秦慕白低声说道,“如此说来,他们顶多是有些于忽职守或是漫不经心,官军与衙役,同水鬼之间有勾结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李恪轻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能以认定,官府与军府,与水鬼是否有勾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至少有些不作为,甚至是对水鬼比较纵容。或许这些痼疾他们是习惯了,也懒得下大力气再去管。能抓住几个顶罪的往上面交差,就胡乱的抓了,也不问个清红皂白。方才你也见到了,这些军士们分明就是出工不出力,能少废力气就少废力气,就算抓错了人也懒得管这么多,因为要审案是衙门的事,他们大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如此说来,襄州的刺史府与军府之间,协作的十分差劲,彼此推诿懈怠。”

  “公子果然慧眼如炬。”秦慕白点头微笑,“水鬼在襄州一带横行了数十年剿之不尽,原因肯定是有多方面的。此前我们也听那衙役说了,水鬼们也是有人在暗中‘支持’的。衙门与军府的这种不做为与消极懈怠,莫非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他们倒是不敢公然勾结对抗大唐的朝廷,暗中互通曲款倒是有可能。谁能保证他们之间,有没有利益往来呢?”

  “所以我们要沉住气,多等一段时间看看。”李恪轻挑了一下嘴角,自信的微笑道,“其实当个囚徒也挺不错的,至少能看到许多,我们平常看不到的情况。现在我们就在这牢里,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也好。”秦慕白点头微笑,“公子,这样微服出行是不是挺好玩的?我看你十分享受的样子。”

  “刺激!”李恪哈哈的笑。

  “笑得这么开心,一会儿你们就笑不出来了。”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还是女声。

  秦慕白与李恪同时一怔,心中惊道:何人耳力如此出众?我们这么小声的交谈都听到了?

  一旁的薛仁贵惊讶的道:“想不到这牢房里,还有高人!”

  秦慕白的表情更是异样:“这声音,好熟悉——喂,何人在与我们说话?”

  四周沉默了一阵,听到一阵脚镣声响从左侧传来。在最靠里间的一间牢房里,幽幽传出一个声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慕白!想不到时隔半年,我们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了。”

  “啊?”秦慕白大吃了一惊,弹坐起来看向那一方,惊道,“你是——陈妍?!”

  “不错。”那个声音平静的道,“是我。”

第205章 水鬼之牢

  “嚷什么、嚷什么,你当是在自家后花园啊!”两名狱卒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用刀鞘大力的拍打牢门,直打牢栏上方的灰尘都震落下来。

  秦慕白正待和陈妍说几句话,一时被打断了。陈妍所在的那一间牢房隔得较远,牢内光线阴暗都看不清她的容貌。

  只是那声音,自己决计不会认错!

  “老实点,牢房之内不许交头结耳,否则拖到铁囚屋里单独关押的滋味可不好受!”狱卒冲着秦慕白与李恪大声咆哮了几句,恨恨的啐了几口,骂骂咧咧的走了。

  秦慕白与李恪互递了一个眼神,各自散开坐了下来,那一方陈妍也没有再吭声了。

  二人心领神会的,各自走到自己牢房里的其他囚犯身边,套话来问。

  “兄弟,看你这情形,该是在里面关了许久了吧?”秦慕白问瘫坐在墙角的一个蓬头垢面瘦骨伶仃的囚犯。

  那囚犯都没动弹,翻了一下死鱼般和眼睛冷如冰石的瞟了秦慕白一眼,不吭声。

  秦慕白寻思了一下,又说道:“我在衙门里有朋友的,稍后我朋友若是来看我,我可让他叮嘱牢子,让他善待你,给你弄些好吃的来。只要你愿意,跟我聊聊。”

  “说。”那囚犯来了一点精神,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沙哑的低声说道。

  “你是怎么被抓进来了,在这里关了多久了?”秦慕白问道。

  “去年秋天时西河漕那边闹水鬼,凿翻了几条上缴粮税的官船。我一时贪心偷拣了几包粮食回来,就被当成水鬼同党抓起来了。”那囚犯说道,“这间牢房里关着的,多半是跟水鬼有关的人。你们不也是这么进来的么?”

  秦慕白异讶的挑了一下眉头:“这牢房里的数十人,全是跟水鬼案子有关的?”

  “是。但我保证,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水鬼。”那囚犯说道。

  “为什么?”秦慕白惊讶的问道。

  “哼!”囚犯冷笑,“因为真正的水鬼他们要么抓不着,要么不愿意抓。只好随便抓一些无辜的人进来顶罪。在牢里关个数月半年,在秋后之前又会堂审给放了。”

  “抓了又放?”秦慕白迷惑不解的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简单啊!襄州闹水鬼闹了这么多年,哪个刺史来了也剿不干净。但又不能不剿。抓不到水鬼就随便抓些人进牢房来喽,要是能屈打成招最好不过;要是不能,那就当抓错了放人也没事。反正上面的官儿查下来,他们也干了事情没白吃闲饭不是?”那囚犯有些忿忿然的低声咒骂,“狗官们早就习惯了这样干了!谁倒霉谁被当成水鬼抓进来。我们这些本地人都清楚,进来了死活不招,好歹能活着出去;要是吃刑不过屈打成招,那就真要得着秋后挨一刀了。年轻人,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可千万别受不住刑招了——好,我就说这么多,一会儿给我弄一只肥鸡一壶好酒进来!”

  “这个好说。”秦慕白顿了一顿,又问道,“关在最里间的那个女子,就是刚才和我们说话的那个,你知道么?”

  “知道、知道!谁不知道她呀,大名鼎鼎,据说是真水鬼!”那囚犯还有点紧张了,压低声音带些恐惧的说道,“听牢子们骂咧时说,这个女子在江上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整条江都要被染红了。要不是州府衙门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抓住。哎哟,那抓进来的时候可算是瘆人了,头上蒙个黑布袋子,五花大绑浑身流血,三五个汉子逮着她,还费九牛二虎之力。据说这个女水鬼有通天的本事,跟杀鸡似的利索!牢子们都管她叫女魔头、黑夜叉!”

  秦慕白听得心里有些发堵——陈妍是西河槽水鬼,不会吧?!

  “如此要案的重犯,怎么还没有移交到长安刑部定刑问斩呢?”秦慕白问道。

  “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当官儿的!”那囚犯说道,“兴许是因为,新任的州府刺史还没上任吧……好,你别问我这么多了,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记得啊,一只能鸡一壶好酒,最好还能来一份炖羊肚……”

  问完了话,秦慕白回到之前靠近临牢的位置,与李恪交流。二人打听到的消息,大抵是差不多。

  “如此说来,襄州州府衙门,常年以来已是习惯了不作为与推诿搪塞。”李恪有些忿然的道,“真是奇了怪了,如此太平盛世之下,竟有如此恶劣的聚众横行的匪徒!”

  “一林之森难免良莠不齐,海纳百川则是泥沙俱下,也没什么奇怪的。”秦慕白拧了拧眉头,说道,“西河槽的水鬼如此目无王法,必当剿灭;在此之前,我们倒是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不错。襄州的将吏居然如此腐败无能,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就不信了,以一州府之力,还对付不了区区几个水鬼?分明是有人故意大开方便之门,姑息勾结。”李恪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厉道,似是动了杀机,“莫要被我查出,否则定是饶不了他!”

  “要是……又像绛州时一样,是成批的官员犯案呢?”秦慕白苦笑的摇了摇头,“依我看,襄州这里也几乎成了一个普遍现象,官府与军府,都对水鬼有些姑息和纵容。他们之间,定有利益往来。只要查清了这一点,倒是不难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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