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宫廷 第2423节

诸内朝大臣闻言,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大概数息后,还是介子鸱反应最快,闻言试探着问道:“向軱?可是伪宋的丞相、北亳军的首领向軱?”

“正是!”赵弘润点点头,顺手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身后的大太监高和,叫他将这封信传阅诸大臣,同时口中说道:“向軱死了,我大魏对待宋郡的策略,亦需要有所改变。”

『原来如此……』

『我说陛下今日明明该‘抱恙在身’,却为何出现在这垂拱殿。』

在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后,似介子鸱、温崎、李粱、徐贯、蔺玉阳、虞子启等人,心下暗暗点头,恍然大悟。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诸大臣们还很敬服眼前这位陛下的原则:偷懒归偷懒,但若是涉及到大事,也绝不含糊,这不,明明‘抱恙在身’,仍旧坚持着前来垂拱殿向他们讲述这件事,并主动提及改变对宋策略的问题。

此时,内朝首辅、礼部尚书杜宥这位老臣也已经冷静下来,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润后,脸上浮现几丝自嘲般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隐约还能听到几句「我真傻」之类的呢喃短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不过,随后在众人商议其对待宋郡策略的时候,这位老臣又立刻振作了精神,在看到向軱的绝笔信后欣喜说道:“向軱主动揽起诸罪,以死谢罪,至此北亳军群龙无首,再不是我大魏的威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眉头微微一皱,可能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北亳军,早就不足以作为他魏国的威胁了,无论向軱是死是活,其实都相差不大。

介子鸱看出了老臣杜宥的尴尬,接过了话茬,巧妙地补全道:“杜大人所言极是,向軱此人,乃是宋郡之民的心中支柱,如今,此人在临死前臣服于我大魏,这将大大有利于朝廷收拢人心,只是……”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苦笑说道:“先前朝廷将其污为「大善之恶」、「乱国之贼」,这就……”

包括赵润在内,殿内诸人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都明白介子鸱的意思:反正向軱都已经死了,吹捧吹捧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他们抬高向軱,赞美向軱的品德,有利于整合宋郡的民心。

但是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从长计议,总不能魏国朝廷自打嘴巴吧?——毕竟前段时间,可是魏国朝廷将向軱打为「借复辟宋国之名而暗中图谋不轨的野心家」的,这会儿突然改变态度吹捧向軱,这未免太过于突兀了。

而此时,就见温崎左手拿着那张书信,右手手指轻轻弹着纸张,轻笑说道:“不如就从向軱心中的「悲愤」着手如何?……不知陛下与诸位大人是否注意到,向軱信中用词有些激愤,隐隐有种「哀默心死」、「自暴自弃」之意,我认为,伪宋那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向軱感到绝望的事,而且这股绝望的因由并非来自我大魏,而是伪宋内部……”

在殿内诸位大臣中,温崎最是擅长诗词歌赋,对于字里行间的用词用句,那是非常敏感的。

经他提醒后,赵弘润与诸大臣再次细细观阅这份书信,果然,他们亦逐渐感觉出,向軱在写这封信时,心情可能的确处于激愤状态。

这也让赵润解除了一个困惑,因为在他印象中,向軱那可是一个非常坚韧不拔的人,这从魏国在战胜韩国之后,向軱依旧不肯携伪宋投降于魏国、仍要凭借微山湖的地利阻挡魏军一事就能看出一二。

当日,赵弘润便叫来高括,命他去彻查此事。

然而没过两日,赵润便又收到了沈彧的来信,沈彧在信中指出了向軱之所以写下绝笔信自杀的原因——宋王子欣曾因不堪重负,欲弃国家逃跑,却被滕城的守卒无意间截住。

想来,沈彧也意识到了向軱的死志,并且觉得向軱的死有点蹊跷,是故派人到滕城打探了一下。

在看到沈彧的书信后,赵弘润最初是哑然失笑,耻笑于子欣这个宋王,居然弃下国家、丢下臣民逃跑,简直是丢尽了天下王族的脸面。

而随后,赵弘润心中便泛起了浓浓的惋惜,深深地为向軱对宋王室的忠诚而感到不值。

在再次召开于垂拱殿的内朝会议中,赵润感慨道:“向軱,已尽到了作为宋臣的职责与义务,再无比他更忠贞的忠臣,可谓是仁至义尽,是宋国欠他一个有胆识的君主……才使他最终得到如此凄凉的结局,着实叫人扼腕叹息。”

诸内朝大臣点了点头附和这位陛下的言论,随即,蔺玉阳捋着胡须说道:“不如就拿这「子欣」替罪?”

所谓的替罪,即是将向軱之死的责任推到不负责任的宋王子欣身上,以此转移宋民因为向軱之死引起的仇视与悲愤,只要朝廷运营得当,使劲赞美向軱、抹黑子欣,就能顺利地将矛盾转嫁到子欣身上。

要是魏国朝廷再心狠点,在最后将子欣作为献祭,搞不好宋民与北亳军的士卒们还会承他魏国的人情。

听到这个建议,诸位内朝大臣纷纷点头,表示这个主意不错,然而赵弘润却沉吟着没有表态。

见此,诸内朝大臣皆不解地看向赵润,却见这位陛下沉声说道:“可能向軱的死,十有八九是因为子欣,但向軱在信中恳求朕庇护宋王室的后裔,当时朕敬他为人,在心中已经将应下,亦……不愿反悔。”

听闻此言,诸大臣在面面相觑之余,亦为之动容。

“陛下乃仁慈之君。”礼部尚书杜宥率先表态自己的态度。

作为魏臣,他当然在意自己国家的利益,但作为礼部的尚书,他更在意的,还是己国君主、太子的品德。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就表现出了让杜宥万分欣慰的品德,或者说作为君王的器量。

可是……‘宽恕’了宋王子欣,谁来背锅呢?

难道真要朝廷来背锅?

就在诸位大臣苦苦思索之际,就见赵润微笑着说道:“诸卿何须苦思?就当是朕以往错瞧了那向軱即可,温崎,代朕写一封祭奠向軱的檄文……”

“这……”

诸朝臣大惊失色:谁来背锅也不能是您啊!

然而,就在诸大臣们想要劝说之际,却见赵弘润抬手打断了他们,笑着说道:“人活一世,岂是事事都能料中?温崎,就按朕说的办!”

“……是。”

温崎看了看左右,随即拱手应下。

殿内诸臣对视一眼,并无人再劝说,他们都知道,只要是眼前这位陛下决定的事,那就一定不会再更改。

片刻后,待等赵弘润离开垂拱殿后,诸位大臣聚在一起商议。

在他们看来,谁背锅也不能是他们魏国的君主背锅啊——虽然说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在这个时代,君主就是天命之子,哪有轻易认错的道理?

这次就连杜宥抱持反对意见。

奈何那位陛下主意已决,他们再劝说也没用,只能要求温崎在写这片檄文时,尽可能地淡化他们魏国的君主,多多吹捧向軱,说不定宋民在看到吹捧的词句后,会忽略「魏王赵润承认自己先前看走眼」这件事。

值得一提的是,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这件事就被天策府右都尉张启功得知,当他得知内朝诸大臣竟不知该如何圆这件事后,心下轻蔑一笑——在他看来,这再简单不过了!

于是乎,在没有跟礼部通过气的情况下,张启功自作主张叫他右都尉署的下属在宋国散播消息,隐晦地散播出了「向軱之死其过在于宋王子欣」的消息,并将「魏王赵润承认自己先前看走眼」这件事,改为「魏王赵润因为敬重向軱而同意庇护子欣、因此揽下了这件事」,这使得后来这份檄文传开后,魏王赵润非但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什么威名上的损害,反而让人对他大大改观,尤其是宋人。

唯独赵润对于张启功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很不满意,扣了张启功三个月的俸禄作为惩戒。

再说伪宋那边,魏国朝廷再次派遣了礼部官员「郑习」作为使者,前往滕城与北亳军交涉。

此时的宋国,君主子欣早已逃跑,而丞相向軱,亦在一个月前服毒自尽,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滕城乃是整个宋国,可谓是一片散沙,无论是滕地的百姓,还是北亳军的兵将,在这一个月来皆出现了大量的出逃。

这也难怪,倘若只是宋王子欣逃跑了,宋国还不至于如此混乱,但是作为精神支柱的向軱都服毒自尽了,这还顽抗什么?

由于害怕湖陵水军会趁机进攻,滕地的民众与北亳军的兵将们大量逃奔薛地,但也有依旧选择留在滕地的,比如向軱生前的左膀右臂,李惑、陈汜等北亳军将领。

不过尽管选择留在滕地,可似李惑、陈汜等将领,此刻也早已是毫无战意了,整日酗酒麻醉自己,不知所措,或许他们只是在等着湖陵魏军杀过微山湖,来砍下他们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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