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52节

受伤的贼兵道:“行了,你赶紧去屋里翻翻,看着架势,说不定屋里有好东西咧!”

老七捡起一把长刀起身走向屋子,边走边骂道:“早知道他x的去别处抢了,真他x的邪门!”

坐在地上的受伤贼兵叫道:“老七,小心点!”

老七一脚踹开房门,迈步进入屋内,小小的厅堂内只有桌椅,老七往里屋一看,发现一个俏丽的女人正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一个小女孩紧紧抱着她的腰身,惊恐的看向他。老七大喜,叫道:“驴儿!这里有婆姨,俊地很!”

第五十章 残暴

他正要往里屋冲去,突然背部一痛,一把短刀扎在后背上,老七疼的怪叫一声,半转身一脚踹去,偷袭他的胡春来不及躲避,被一下子踹倒在地,老七转身看到是个孩子,顿时心头大怒,举刀就要把胡春斩杀,屋内的李氏猛地扑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老七的双臂,喊道:“春儿快跑!”,老七腰身双臂一起用力,想要挣脱李氏,怎奈平时柔弱的李氏不知哪来的力气,老七挣了几下愣是没有挣开,屋内的小花爷冲了出来,抱起他的手臂一口咬下,老七痛呼一声,猛一发力,将李氏甩开,转过身来一刀划过小花的脖子,小花应声倒地而亡。

李氏尖叫着像一头受伤的母兽一样又一次扑过来,紧紧抱住老七后张口咬住老七的耳朵,老七惨嚎一声,猛地将李氏撞开,一刀将李氏的首级砍了下来,李氏口中犹自咬着他的一只耳朵,没等他转过身来,胡春已经将插在他背部的短刀拔出,一声怒吼,短刀刺穿了他的脖颈,颈部大动脉被割开,鲜血像喷泉一般喷射而出,老七手中长刀当啷落地,双手捂住脖颈,口中发出嗬嗬声,脚步踉跄一下,慢慢软到在地而死。

这一切也就在几十息之间发生,屋外的驴儿听到老七的惨呼,正在勉力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形,胡春捡起老七的长刀冲出屋外,驴儿大惊之下待要转身而逃,怎奈重伤之下行动不便,胡春冲到他的身旁挺刀往前一送,刀刃刺入他的肋部,驴儿惨叫一声摔倒,胡春眼睛通红,发疯一般一刀一刀砍了下来,几十刀下来,驴儿早就气绝身亡,身子也已血肉模糊。

胡春扔刀坐倒在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歇息一会之后,起身来到大门前,将房门掩好,返身来到父亲尸体旁,跪倒在地抱起父亲的头部放声大哭,哭了好久之后,胡春把父亲遗体摆放好,流着泪进到屋内,抱起妹妹已经冰凉的身体放到炕上,用一块干净的棉布把妹妹脸上的血迹擦掉,返身来到外间,胡春扑倒在母亲的遗体上痛哭不止。

因为门口有贼兵摆放的长枪的缘故,在没有贼兵进入胡春的家中,随着黑夜的逐渐降临,外面呼号喧嚣生平息下来,胡春把几位亲人的遗体都擦洗干净后,横着摆在了炕上,妹妹在中间,父母在妹妹的两侧,几名贼兵的尸体被他拖到了院子里的柴房,做完这一切后,胡春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饭也没吃,躺倒炕上父亲遗体的身边沉睡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了,胡春睁开眼睛后,浑身酸痛,侧身看到了自己最亲的人都放佛都在熟睡一般,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抱住父亲冰冷的身体,用脸颊贴了贴父亲的脸,然后慢慢起身,同样贴了贴母亲的脸,用手抚平了妹妹还在张开的满是惊恐的眼睛,他的心放佛被一直手紧紧攥住一样。

胡春来到厨房,狼吞虎咽般的吃了两个馒头,身上的气力渐渐开始恢复,他拿起长刀走到大门处,想打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街上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是贼兵离开了?

忽然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胡春惊骇不已,难道贼兵还没走?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一道门缝向外望去,只见一队队盔明甲亮的骑士从门前控马小跑而过,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不是贼兵,那些贼兵身上有一种让人恐惧又厌恶的气息,并且身上穿着五花八门,哪像这只骑兵这样穿着统一的衣甲,他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开门出去的时候,一群骑兵举着几杆大旗奔了过来,上面有很多字,但胡春只认识一个“明”,是官军!胡春再不犹豫,扔掉刀子,打开大门跑了出来,然后直直的跪倒在门口,昂首看着这些过路的骑兵。

自从得知高迎祥等流贼打破确山等府县,一路往南直隶而去之时,卢象升便率领休整了数月的天雄军,秦翼明的川兵,以及辽东马队从汝州尾追而来,由于流贼攻破县城几乎不费力气,并且破城之后大肆劫掠一番之后并不停歇,等卢象升追到和州之时,流贼已经分兵而去,经过分析之后,破和州之敌肯定奔滁州而去,另一路返身向北的流贼的目的地应该是凤阳,打破皇陵的事刚过去不久,如果被流贼再去凤阳肆虐一次,那不仅仅是皇帝的处罚了,身为五省总理的卢象升也无颜活在世上了。

卢象升决定也在和州分兵,祖宽与向西北追击,他率领天雄军、秦翼明部的川军以及李重进则追击南下之敌,他下令祖宽率部疾行,追上流贼之后,尽量骚扰拖延其北上的时间,待解滁州之围后,两军合力攻击;卢象升从汝州出发时,已派人给驻扎在单县的黄得功部下令,让其即刻南下凤阳,保护皇陵。

卢象升在亲兵的护卫下进入和州城内,映入眼帘的和前面几座被攻破的城池几乎一个样子,街面上几乎看不到活着的人,被杀害的百姓尸体随处可见,其中有青壮,有妇孺,有老人,有的妇人尸体上一丝不挂,有的孩童身首异处,场面惨不忍睹。

一名亲兵骑马奔了过来,下马单膝跪倒禀道:“禀督帅,州衙内宅大部被焚,公堂内发现三具遗体,从补服上看,一为知州,一为州判,另一人可能是仆从;知州大人的首级被枭,内宅一所屋内也发现三具遗体,一个大人两个孩童!”

卢象升心下悲痛,吩咐道:“寻上好的棺木收敛,掩埋于城外吧!”,然后继续驱马前行,没走多远,卢象升发现一个跪在地上的少年,正昂首看着一列列行进的骑兵,一般百姓看到军伍之人,早躲得远远的了,这个少年让他感到几分好奇。

驱马来到少年近前,卢象升勒住坐骑,语气温和的问道:“少年人,为何跪在此处?”

胡春看到有人问话,于是磕了个头大声回道:“官老爷,俺想当官军,俺要报仇!”

卢象升看着胡春红肿的双眼,皱眉问道:“起来说话,可是家中有人遇害?”

听见有人如同长辈般关切的问话,胡春克制许久的情绪突然崩溃,他伏地放声痛哭,至亲遇害离世带给他的是撕心裂肺的痛,毕竟他才十四岁,放到后世的话只是个初中生而已。

卢象升跳下马来,来到胡春身边将他拉了起来,温声道:“说与本官听听,究竟是何情形?”

胡春抽噎半天,才断断续续的将昨天发生的惨剧讲了出来,饶是卢象升这几年见惯了生死,闻听之后也是心下惨然,深入骨子里的文人悲天悯人的情怀,更加重了他对流贼的痛恨之情,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贼寇,杀不足惜。

他想了一下问道:“当兵杀贼可能随时丢命,你年岁还小,不怕吗?”

胡春抹了一把眼泪,语气坚定的摇头道:“俺不怕!俺就是想为爹娘小妹报仇!俺十四了,官老爷收下俺吧!”

卢象升微微叹息一声,他看的出这个少年已萌死志,报仇可能是他活下去的最大信念了,于是他吩咐留下两名亲兵,帮助胡春安葬亲人,然后带他前来与队伍汇合,以后作为亲兵留在自己身边,胡春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后,卢象升上马而去,城内的百姓尸体自有后面赶来的辎重营的人料理,城内逃出去的人只要确认安全以后,也会陆续返家重建家园,空缺的官职朝廷也会派人过来,卢象升只需如实上奏便可了,毕竟他的主要职责是总理五省军务,安民是捎带的事。

第五十一章 亲情

滁州城的西门外,数万流贼草草扎就的营盘遍地都是,说是营盘,其实更像一个个草棚帐篷组成的难民营,毕竟绝大多数流贼本身都是百姓出身,没受过专门的行伍操练,举止散漫混乱,毫无纪律性,他们习惯了流窜和破坏,打破城池抢掠而走,再去找下一个目标,这种蝗虫般的流动性,给地方造成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也给官军围剿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城西三里桥一座大帐里,摇天动马世忠赤裸着满是胸毛的上身,正在与一众亲信饮酒作乐,一名容貌秀丽的妇人坐在他身边服侍,这是马世忠的部下从和州城里抢来孝顺头领的,据说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大妇,她的丈夫自然已成了流贼的刀下鬼。

马世忠端起左手酒碗喝了一大口,右手伸进美妇的衣襟,那名妇人疼的轻微的呻吟一声,眉头轻轻皱起,马世忠撂下酒碗冲她一瞪眼:“驴球子!叫唤个毛!”,说完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妇人的脸上,她身子一歪,捂脸哀叫一声,俏丽的脸颊顿时红肿一片,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妇人顾不得疼痛,赶忙跪伏于地,开口不断求饶,因为她知道马世忠的残暴,她亲眼看见马世忠把一个反抗他的妇人一刀砍死。

马世忠起身一脚踹翻她,骂道:“今晚要是伺候的老子不痛快,老子的一刀剁了你!滚去后帐等着!”,妇人连滚带爬的去了后面的小帐,大帐里的流贼皆嬉笑着看着这一幕。

马世忠的亲信滚地龙杨进笑道:“大哥眼光贼啊!俺就喜欢这种大户的女人,性子柔,听话,叫她干啥就干啥,咱还是泥腿子的时候,这种女子连想都不敢想啊!自从跟着高闯王起事,啥样的女人都得乖乖的跪在咱跟前,老子做梦都欢喜的醒了!”

另一个亲信皮里针也附和道:“俺和老杨一个念头,这几年玩过的女子,俺都数不过来了!大哥,等打下滁州,俺把知府大老爷的家眷给你拿来享用,你把这个换给俺,咋样?”

马世忠哈哈笑道:“你个驴日的,想喝俺的刷锅水是咋的?行!你要真拿了知府的家眷,俺就和你换!”

滚地龙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边的酒渍道:“我说大哥,今回俺们分兵来打滁州,闯王去了北边,俺觉着现今官军不够看的,俺们这三万人马,打南京也不在话下!到时候大哥的名声可就不差闯王了啊!你说呢大哥?”,其余的头领听他说的有理,也都纷纷开口附和。

马世忠闻言,心里闪电般的转过许多念头,他看了看众人,摇头道:“老杨,咱俩是从小光着腚长起来的,俺知道你啥念头,寻常官军是不够俺们打的,可还有个卢阎王呢,俺们可是吃过他的亏,要是去打南京,卢阎王不得跟咱拼命啊,不成,南京想都不敢想!”,一众亲信听到他这样说,都露出失望的神色,南京可是天底下最富庶的地方,要是能打下来,那得多少金银美女啊。

马世忠笑骂道:“驴球子!先把滁州打下再说!有了钱粮就能多招人,等俺们招上十万人马,说不着南京也敢走一趟咧!”

滚地龙笑道:“俺们听大哥的,先打下滁州!俺去城下看看,这帮孙子攻两次都没破城,俺去前边压阵,这回定能破城,大哥你等俺好消息!”,说完,喝干碗中酒,疾步出了大帐,带着亲兵往城下而去。

马世忠酒意上头,笑骂道:“恁这些驴日的!赶紧滚去压阵!派探马去后路瞅瞅,别光顾着前面,叫人家端了后路!”,说罢,马世忠起身带着一身酒气往后帐而去,众人脸上带着银荡的神情,交换一下眼神,也纷纷起身出帐去往城下。

滁州城头的箭楼里,知府许知远正通过箭窗观察着城下的贼兵阵营,同知王仁元和通判赵与之神情木然的坐在交椅上。

守备董奇高疾步而入,手里拎着的长刀犹自带着血渍,这次守城的兵力以他手下的一千官军为主,府衙的衙役,城内大户家的护院,城内的青壮为辅。

董奇高反转长刀,向许知远拱手道:“大人,贼兵暂退,这已是贼兵第二次攻城了,卑职手下伤亡已过两百,民壮伤亡更大,众人已是人心惶惶,卑职适才斩了一名临阵脱逃的民壮,这才稳住军心,贼人再攻几次,恐怕城池难保了!”

许知远慢慢转过身来,神色平静的开口道:“本官知道了,流贼势大,城破乃意料之中,董守备辛苦了,本官本应向朝廷上折为你请功,可惜,呵呵,城破之际,便是我等丧命之时!”

王仁元和赵与之闻言,神色顿时惨然,董奇高神色郑重的回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卑职已抱必死之心,只是我等家眷也要与城俱亡,心下着实不忍!不如趁现在还有余力,卑职派人把诸位大人的亲眷护送去往南京,也好留下点骨肉血脉!”

王、赵二人闻言具是精神一振,王仁元起身拱手道:“知府大人,董守备言之有理,我等身为大明臣子,守土有责,失土无颜苟活于世,可家中亲眷确是无辜,大人的小公子灵巧懂事,七岁已能成文,九岁便会赋诗,将来肯定是个大才:如若就此丧命,岂不使人痛惜!”

赵与之亦是点头赞同,三人期待的眼神望向许知远。

许知远怔了一怔,脑海里浮现出儿子许文可爱的脸庞,他的夫人为他生了四个孩子,前面三个都是女儿,直到十年前,许夫人以近四旬的年纪才产下了这个儿子,对于普遍短寿的古人来讲,四十岁即可自称老夫了,老来得子自是令许知远欢喜不已,自小便对儿子疼爱有加,偏偏儿子聪明过人,五岁便已启蒙,许知远公务之余亲自教导,许文在进士老爹的教育下,学问远超同龄之辈,众口皆夸其为神童。

眼看着自己唯一的血脉传承,马上就要随同自己命赴黄泉了,许知远自是万般不愿,他叹道:“自闯贼等众贼起事至今,攻破府县无数,无数同仁皆是合家殉难,我等要是打破惯例,恐怕为朝廷所不容啊!”

赵与之双眼含泪道:“大人与下官等自是已抱必死之心,可一想到至亲之人也要遭此不幸,真真心如刀绞般,大人,朝廷并无不允家眷逃难之章程啊,还请大人三思!”

王仁元接着道:“大人,不如咱们只送子女出城,其余人等皆随我等殉国好了,大人意下如何?”

董奇高赞同道:“王大人所言有理,我等赴难理所应当,可总要留下点骨血才好,大人快快决断吧!贼人很快就要再次攻城了!”

仿佛要验证他的话语一样,本已暂时平静的流贼喧嚣又起,几人连忙来到箭窗观瞧,流贼已经聚拢人马,呐喊着向城墙涌来。

董奇高急道:“贼人来势凶猛,恐难抵挡了,请大人速速决断吧!”

首节上一节52/707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