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480节

“好教学士得知,自学士去往别处之后,卑职安排人手全力侦缉,最终圈出数名嫌疑极大者。目下虽无确凿证据证明其便是主使者,但只要施以其他手段,定能顺藤摸瓜揪出真凶,还罹难者一个公道!”

对于卢象升生受了自己的大礼,李烈心中并未介意,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应当。如果卢象升刻意表现出平易近人,抑或是想主动与自己交好的姿态,李烈反倒是会轻视与他。

厂卫中人虽然大多读书甚少,但这些人最崇拜的却是历朝历代那些忠臣义士,东厂大堂内悬挂的便是岳飞岳武穆的大幅画像,而卢象升历年来的行举,在厂卫中已经博得了大明岳飞的美誉,成为了绝大部分厂卫将校心目中的大英雄。

“亲军欲用何手段?本官先前曾数次向圣上建言,请求圣上力禁厂卫无故动用刑讯手段,以防良善酷刑之下屈打成招。

目下虽不知圣上有无专门就此下过谕旨,但此次南下松江府,本官忝为钦差,自是不允有此恶行生发眼前。

若是李镇抚使所言之手段包括此等行举,那本官绝不会应允!”

听到李烈说起手段这个字眼,卢象升双眉一皱,面上的神情顿时变得不悦起来。

有感于厂卫权势越来越大。并且渐有凌驾于朝廷之上的趋势,卢象升曾经连续向朱由检建言,列举大明百余年来权阉之祸,恳请朱由检务必采取措施节制厂卫,以防出现宦官误国的状况。

“回大学士,您可能是对亲军有所误会。我等虽说掌侦缉天下不法之权,但亲军本身也是有一定之规,并不会滥权祸乱天下,那样既会有伤天家名声,也会给自家埋下祸患。

卑职数日来研判各种消息,最终确定了嫌疑之人,于是便前来拜访学士,只是想给学士通报一番,随后便是例常公务了。

至于学士所言之良善吗,呵呵,在亲军眼中,彼辈藐视天家日久,心目当中早无大明,日常行举皆以私利为首。

对于此等人来讲,他们可以肆意巧取豪夺、任意妄为、鱼肉乡间,但是对他人却摆出一副道貌岸然正人君子之做派。不管是天家还是朝廷,只要稍微触及其利益所在,彼辈便会借民意汹汹之名要挟朝廷,甚至不惜杀官抗法,所为无非就是保其永享富贵荣华!

对于这等无视大明之辈,只有施以强硬,方能使其知晓,天家之威不容丝毫侵犯!此亦是我亲军最根本之职责所在!”

李烈虽然敬重卢象升的人品,但这不代表他会听从卢象升的吩咐。

在亲军上下的心目中,天家才是他们的根本,他人只要敢于对抗皇室,那全都是该死之辈。

在前端时间梁琦贪赃枉法一案爆发后,朱由检也觉察到了锦衣卫内部有人私心过重,行事时渐有不把皇家放在首位的趋势,于是便接着这个机会在锦衣卫中展开了一场大清洗,以此警告亲军将校,不得以公权揽私利。

经过新任都指使李若链的大力整风,再加上朱由检加强了南镇抚司的权利,严令北镇抚司不得以有疑为名滥施酷刑,必须在有确凿的证据下才可以动手拿人。

经过这次整顿之后,锦衣卫各种军纪也被执行的更为严格,加上皇帝的最新指示,在这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再如从前一样任意行事,所以这也是李烈到现在为止没有下令动手抓人的原因。

要不然搁在以前的话,只要被厂卫怀疑上的人,不管有无证据,先抓起来再说,各种刑具一摆弄,就算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到时候让你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嘉靖年间兵部武库司员外郎杨继盛那种铁骨。

当年杨继盛因为上本弹劾当朝首辅严嵩,并且隐讽嘉靖皇帝,结果被锦衣卫逮入诏狱后遭受了酷刑。杨继盛下肢被打烂,自己摔碎了喝水用的粗瓷碗,拿着碎瓷片亲手把似断还连的部位割断,令诏狱的狱卒既惊又佩,最后奏报上司请了郎中进狱中为其疗伤。

李烈的一番言辞让卢象升默然不语。

其实从内心来讲,卢象升对江南官绅集团并无好感,尤其是刚才听到松江府诸官可能事涉袭官一案后,这种恶感更是进一步加深。

“既然如此,本官也无话可说,但本官希望此案勿要牵连过多,更不要伤及无辜。但若有证据证明有人事涉其中,那不管其身居何职,全部都要依法惩治!”

卢象升沉默半晌后缓缓开口说道。

“请学士宽心,亲军绝不枉纵一名反贼,也绝不冤枉一名良善,学士只需安心在此静候,不过数日,此案便会水落石出!”

第594章 北镇抚司的手段

“老爷,常州府赵老爷那边送信过来,说是卢府那边推拒了前来松江说项之请,所有礼品也全都原样退回。

赵老爷信中言道,卢氏一族耕读传家,向来不喜与外人结交。现下虽是卢学士高居阁臣之位,但卢氏一脉并未因此而骄纵乡里,其族人一如既往低调于乡间,泛泛之交很难说动他们家人出面说情,赵老爷请老爷再想想还有无他人与卢氏有故,否则不好成事。”

顾家大院的书房内,顾府管家顾顺冲着端坐在座椅上的顾慎卿施礼后禀报道。

在议定暂且隐忍行事之后,顾慎卿等人又与谢汝运暗中互通声气,琢磨着想从卢象升身上着手,试图说服卢象升向皇帝上本,言明松江府上下正积极配合朝廷开海之策,全力促成上海码头早日完工之情,促请皇帝将帜嬷镬畛园菜山裰谥摹�

考虑到卢象升族人就在临近的常州府宜兴县,顾慎卿等人便托请常州府当地的士绅大户,备齐厚礼登门拜访卢府,想着让卢象升的几名叔父或是出面,或是直接来到松江府面见卢象升,劝说卢象升答应上述所请。

按照汉人注重桑梓之情的传统观念来说,只要是卢象升的长辈能够出面,就算卢象升官职再大、再铁面无私,那他也不好驳了家中长辈的面子,那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有希望能成的。

自古财帛动人心。

为了能达成目的,顾慎卿等人可是下了不小本钱的,拿出的礼物也是相当厚重,准备一次性便将卢府摆平。

这次顾、吕、徐、周四家除了每家拿出了一万两银子外,还有宜兴县上好水田一千亩、常州府、松江府、苏州府城内繁华地段商铺各一间,常州府内五进豪宅一座,加起来总计价值五万两还多,这些财产足够使一个小门小户摇身一变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了。

顾慎卿等人认为,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拒绝的了如此厚礼,何况所请之事也并不算违背纲纪的大事,所以说这件事应当会非常顺利的得以圆满解决。

但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卢氏之人竟然毫不犹豫地便将这等厚礼推拒于门外,并且根本没有多说任何废话,这让顾慎卿暗感恼怒的同时,心里也是隐隐有些佩服:怪不得谢汝运安排人给卢建斗送礼被拒,原来卢氏之人也是这般做派,要是朝廷官员都如此的话,大明国祚还真是有望延续百世。

“好了,我知道了。现下你即刻亲自带人去常州府跑一趟,打听一下卢氏之人平日间有何喜好,与何人交往密切,打听好之后再投其所好,定要花费全部心思将此事办妥!”

眼看时辰还早,顾慎卿沉吟片刻后给顾顺下达了新的指令,顾顺并未多言,再次施礼后退出了书房。

会到前院的顾顺连衣袍也没来得及换,随即吩咐下人备好出行所需的银钱和吃食,随后便带上两名仆从,坐上带有顾府认旗的马车出府直奔上海县水运码头而去。

就在顾府马车行出去不远之后,一名小贩打扮的路人挑着空空的竹筐疾步跟随在马车后边,然后一直行到顾府所在的巷口,冲着停在路边一辆马车上像是在等客的车夫做了个手势,那名年约三旬的车夫立刻打起精神后挥动马鞭,马车缓缓启动,吊在顾顺后面迤逦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顾顺一行三人在上海通往常州府的水运码头下了车,车夫在请示过后,赶着空车回返而去。

顾顺带着两名仆从来到人头攒动、一派喧闹叫嚷的码头边,一艘同样飘着顾府认旗的中型客船在水边停靠着。

一名仆从喊了一声之后,正在歇息的船夫赶忙跑到船边陪着笑脸伸出手臂,顾顺搭着船夫的手臂登上船头,两名仆从也先后登船。

船夫解开系在岸边的缆绳后返回船上,拿起长长的竹蒿刚要将客船撑离码头,突然之间几名身穿灰色布袍的汉子从人群里疾步窜出,眨眼之间便跳上了顾府的自用客船。

“哎哎哎,哪来的乡下土鳖?这船是顾府自家专用,外人一律不得上来,赶紧滚下船去!”

除了顾顺已经进了客舱之外,两名顾府的下人和船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一名仆从心头大怒之下,扬起手臂指点着窜上来的几个人高声喝骂起来。另一名仆从则是撸胳膊挽袖子,作势要上前进行驱赶。

此时的码头上人声嘈杂,各人都在忙着自家手上之事,是以并无人关注到这件不起眼的小事。

不等那名喝骂的仆从放下手臂,一名汉子欺身近前闪电般一掌切在他的一侧耳边,那名仆从身子一软倒在了甲板上,随后这名汉子如法炮制,将另一名仆从打翻。另一名汉子伸手入怀掏出一块木牌,冲着目瞪口呆的船夫面前一举,低喝道:“爷是官差!撑船!”

此时正在客舱内歇息的顾顺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正要起身出来查探,一名汉子左右腋下夹着两名仆从闯了进来,并随手将二人丢在一角,另一名举止沉稳的中年人一步跨进船舱,上下打量了顾顺一眼后开口问道;“顾顺?某是北镇抚司的!我家镇抚使有事询问与你!跟某走一趟吧?!”

当日下午酉时许,天色已经开始发黑,顾府客船抵达常州府外的码头,被黑布蒙头的顾顺在两名北镇抚司校尉的挟持下从船上下来,随后被塞进一架早就等候在码头的马车,赶车的校尉一挥马鞭,马车缓缓启动驶向了不远处的常州城。

“顾顺是吧?听闻你家老爷许多秘事全都是交由你去办结,恰好本官想要打听一些顾家秘史,故此才把你拿到此处。怎样?说说吧?当初袭杀朝廷官员那些反贼都在何地?

你若是好生招了,那镇抚司些许手段也就免了,若是你执意不说,呵呵。。。。”

首节上一节480/707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