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430节

他伸手拉开车厢一侧的小窗,看到诸多行人都停下脚步,用带着讶异的表情指点着车厢一侧竖起的、上面写有“温府”的木牌,心中得意之下,外表虽然依旧端庄肃然,其实心里已是乐开了花,若不是怕驾车的王大听到,老温早就放声大笑起来了。

自从上次陪着朱由检亲自眼看新造出来的四轮马车后,老温就琢磨着找机会试探试探皇帝的口风,看看皇帝是打算如何分派这种豪华座驾。但后来听皇帝的意思,这种马车虽然会大规模生产,但主要是用来装载货物后,老温对此事也就兴趣缺缺了。

就在他忙于处置各种事物,早就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时,皇帝给他来了个意外之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形下,宫里派人将一辆装饰一新的四轮马车送到了他的府上。

在叩谢圣恩后,老温立刻将温侃叫来,吩咐他马上去雇请合适的车夫,三日之内他要乘坐这辆马车上下值。

这可是御赐之物,要是不赶紧的派上用场,皇帝要是知道你迟迟不用,保不准以为你在嫌弃,那可就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当然了,这只是老温吩咐儿子时的一面之词,实际上,骚包的老温巴不得立刻就坐着马车满京城里显摆呢。

一想到当自己从车厢里下来时,大小官吏们羡慕已极的表情和眼神,老温的心里就像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一样畅快无比。

这辆目前为止在大明独一份的豪华座驾,在一路上行人们惊叹的注视和指指点点下,经过小半个时辰的行程终于抵达午门。

在左掖门值守的大汉将军们满是惊讶的关注下,脸上的神情已经从骄傲变成拘谨害怕的王大停稳马车后赶紧跳下座椅,先是从怀里掏出腰牌躬身递给上前盘问的一名校尉,然后拿下一块短粗的横木支在车轮下,以防止驽马受到意外惊吓后突然启动而导致车子失控,最后才搬出锦凳来到车厢落脚处放好,双手将车厢门打开,冲着车厢里颤声开口道:“老爷,到。。到午门了!”

温体仁起身弯腰钻出车厢,踩着锦凳从车上下来,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袍官帽,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后,负手迈步不疾不徐地向左掖门行去。

那名负责检视的校尉赶忙将腰牌递还给王大,然后紧走几步笑着上前见礼:“温阁老真是勤于国事啊,一年四季上值都这般早!卑下平日里谈论此事,都是对阁老佩服的紧!”

温体仁停下脚步正色回道:“为人臣者,受君所遣,理当尽忠职守,尽自己所能,为天下黎民谋福祉,此乃理所应当之事。对了,你可是有话要问?”

最后这句才是老温最想说的。他巴不得有人赶紧上来请教一番呢,不然以他的脾气,平日间对这些守卫连眼皮都不翻。

“是是是!卑下受教受教!阁老,卑下敢问一句,您老乘用的马车怎地如此气派?这等马车才配得上您老的身份啊!卑下世居京师,也不算未见过世面之人,可此种样式的马车,卑下可真是头一回见到!

卑下想请教的是,阁老从何处购得此车?能否教卑下知晓?等空闲时卑下也可与他人显摆显摆!嘿嘿!”

此时这边的王大把刚才摆出来的物件都收了回去,随即赶紧跳上座椅,架着马车驶向一旁。

为了方便阁臣和重臣们随时出行,午门东侧不远处有一溜平房,专供大臣们的随员仆从在此歇息等候。

温体仁强忍着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依旧是不苟言笑的回道:“呵呵!此物名曰四轮马车,乃将作局首创之物,老夫乘用这架为全大明唯一一架,此为御赐之物,旁人有多少银钱也无处购买!呵呵呵呵!”

老温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张老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后举步向前行去。

那名校尉用满是尊崇的目送首辅进了左掖门之后回到了队列前头,其余的大汉将军们虽然很想知道两人所说的内容,但森严的军纪下,这伙人只能强自忍耐,只等下值后赶紧上来听上官好好分说。

左掖门长长的门洞尽头东侧有一个便门,从此门进去再往前行不远,还是在东侧,就是通往内阁的会极门。

当温体仁穿过会极门走进内阁大院时还不到辰时初,离朱由检新规定的上值时间还早,昨晚值夜的几名中书舍人正在换洗间更衣洗漱,两三名书办则是拿着扫帚畚箕在打扫着地面上的杂物,看到首辅进来之后,几名书办赶忙放下手中器物拱手行礼问好,温体仁照旧是点头回应。

经过一番改造和装修,原先那些破旧的公事房都已是焕然一新,在制敕房东面则是重新建起了一座两层木楼,每层各有八间房屋,阁老的公房都在二楼,每一间房屋都是带着套间的大房子,外间用来日常处置公务,里间则是用来平时休憩与晚间值夜时所用。

温体仁从一侧的楼梯迈步上楼后,来到自己居中的公事房门口,只见一名书办正在里面背对着他擦桌子抹地忙活着,桌子上一杯香茶似是刚刚沏好。

不用看正面,温体仁就知道这是名叫李焕修的书办。

自打一年前以秀才的身份进入内阁办差后,除了休沐或者因事外出,李焕修总是早早来到温体仁和其他两名阁臣的公房内,认认真真的清理好屋内环境,并且根据温体仁雷打不动的上值时间,提前泡好茶水放在桌子上。

“勤用,令尊身子可好些了?”

温体仁语带亲切的开口问到。

对于这名做事勤勉认真又有眼力价的书办,温体仁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平日里也是对他爱护有加。前几日听闻李焕修父亲病重,温体仁特意打发人找到太医院的院使郎君庭,安排了一名医术高超的御医去往李焕修家中为他父亲诊治。

内阁里有不少人私下对李焕修这套做法没少说闲话,都说他溜须拍马、巴结阁老、居心叵测、试图幸进,温体仁听说之后专门召集内阁办差官吏训了一通,要求他们要把精力和心思花在公务上,而不是用在肆意诽谤和议论非公事以外的人和事上。

从那之后,内阁里再也没听到对李焕修的议论之声。

第五百二十八章 内阁中的实用型人才

“首辅早!学生适才未曾听到首辅到来,失礼处还望首辅海涵!

有劳首辅挂念,蒙首辅大恩,延请刘御医赴家中诊治,家父身子已是好转不少!刘御医留下了诊方,并叮嘱只要按方拿药,再有月余,家父便会恢复如初!

首辅厚恩,学生无以为报!待今日下值后,自当亲自登门拜谢!”

听到温体仁的声音,李焕修急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带着满脸感激之情躬身到地拱手致谢。

“呵呵,些许小事而已,登门就不必了,有心即可。老夫家的门槛可是高的很,数年来,几无朝官文士跨进过!呵呵呵呵!”

嘚瑟了一早晨,老温的心情相当不错,再加上对李焕修有亲近之意,所以话语间也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首辅对学生之恩情,学生永世难报,首辅但有所遣,学生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听到温体仁如此说道,李焕修也没再刻意坚持,只是再次躬身到地施礼致谢。

这种谢意不仅是对这次家中问诊之事,也是对日常温体仁对他的照拂表示由衷地感谢。

“勤用无须多礼,抛却你我之间同僚之谊不说,身为长者,老夫亦是应当对你辈青年才俊多加照看才对。

更何况,汝日常所为之举动,不管于公于私,都有颇为可取之处,佛家讲因果,所谓因便是个人平时之行举,果是为其最终所得,只望勤用将日间所行一以贯之,那就不负老夫之期许了!”

温体仁边说便来到大案之后坐了下来,端起香茶轻轻啜饮一口,李焕修转身面对温体仁,略微躬身,静待温体仁接下来的教诲。

温体仁早就听说过,已过三旬年纪的李焕修是京城本地人士,祖上也曾出过几位中级官员,家中颇有资财与人脉,但后来家中文风不昌,数十年来并未有人中试,到了李焕修这一代更是沦落到连个举人的功名也混不上的田地。

李焕修在屡试不中后,遂对举业彻底死心,去年花钱托人进了内阁做了一名书办,也是为了说出去好听一些,倒是不在乎些许的俸禄。

而李焕修能让温体仁另眼相看的不仅是平时的勤勉尽职和有眼色,而是他那种务实稳健的工作作风和态度,这一点与自己的次子温侃极其相似,这两人的身上都没有那种文人的酸腐气,这样的特质正是皇帝所喜欢的。

只可惜的是,两人的学历都不高,尤其是李焕修,连个举子都不是,如若不然倒是可以用心栽培一番。

温体仁心里如此想着,话语中就不免流露出来这方面的意思:“勤用可有何志向?我辈即为读圣贤书之人,那当以考取功名、报效君王为己任;现顺天府秋闱在即,老夫怎不见你日常用功读书?你若是有上进之心,老夫可特准你回家用功,待秋闱后再根据实情予以考量。”

温体仁这番话语中,想要提拔李焕修的意味非常明显,其实他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将来打算。

次子温侃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名字也已被皇帝记下,现在还有自己在朝堂上照看着,几年之内要是再干出点政绩来,那他就能利用职权予以拔擢重用。

但温体仁心里清楚,因为自己在朝中并无盟友的缘故,过几年致仕后,温侃在朝堂中就会显得势单力孤,将来的前途就很难讲了。

可是要他放下首辅的面子和自尊来刻意讨好朝臣,以便为儿子在仕途上留下点人脉,老温又觉得掉不下面子来。

而由于他在士林中名声不佳的缘故,会试中榜之人都不愿和他有过多交集,那些人将来有了前途也不会去帮温侃的忙。自己堂堂大明首辅,说啥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巴结这些官场雏儿,更不能到处宣传自己要广招门生,所以这两条如基本都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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