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391节

孙传庭冷峻地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怒火。

“犯官该死!督师尽可斩得!

可是,督师容禀,辽西上下多年来虽有私曲,可于大节上却是无亏,并不曾有过投敌之举,还望督帅酌情思量啊!

犯官只求督师看在我祖家为大明镇守关外多年的份上,放祖家上下一条活路。从今日起,松锦边军将以朝廷号令为准,若有不听号令者,督师尽可以军法处置!”

祖大寿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大声讲了出来,此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崇祯二年己巳之变时的场景。

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闯入辽东大军营中,当着无数将官士卒的面,将手握数万辽东重兵、在整个辽东说一不二的袁崇焕官帽打掉、官服扒下,用绳索捆牢后架着就走。

当时在场诸将无不是杀人如麻的跋扈之辈,可就是一群这样的狠角色,在皇权面前也无不是面无人色、双股战战。

正是由于害怕遭到皇帝的清算,他才不顾建奴大军在侧,连夜带着部下出逃关外,就连孙承宗亲自赶来劝说也不听,并且从此再也没有踏入山海关内一步。

千百年来形成的君父观念已经渗透进骨髓之中,这种无形中的高压使得他根本不敢去反抗。

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了,当他听到孙传庭的断喝时,心里也是一阵恍惚和不忿,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和面前可以要他命的物事,祖大寿的心中只剩下了恐惧。

多年来整日醇酒美妇的生活已经让当年敢直冲敌阵的他变成胆小懦弱之辈。

“哼哼!若不是看在你祖家为朝廷世守边关的份上,本官早就将你的首级斩下!你且起来吧!”

孙传庭冷声吩咐后,缓步行至大案后坐了下来,全身几近脱力地祖大寿狼狈地站起身来,用衣袖擦了擦满脸地汗水,低头站在大案下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大气。

他知道,今日总算没有白来,孙传庭这道关口应是安然通过了。虽然自己的样子很是不堪,但只要是能带着满意的结局回到锦州,丢点面子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帐中也没别人。

祖大寿今天就是来赌一把的。

在得知朝廷再次增兵,将宣大、陕西、山东等各路兵马调至关外前线的消息后,祖大寿已经确定,等官军收拾完了建州,朝廷肯定会对辽西将门下手,祖家以及那些依附者们正面临着生死抉择的紧要关头。

左想右想之后,祖大寿决定亲自拜见孙传庭,给对方一个发泄怒火的机会,随后便以无条件服从为条件,力争不被皇帝秋后算账、

至于有人提出的投降皇太极一事,别说他不敢,就算他想带人反出锦州,现在也已经没了机会。

清军挖掘的壕沟已经将锦州东、西、北三面封的死死的,若想填壕埋沟,就要动员几万人参与其中,如此大的动静,想不惊动官军是不可能的。

而锦州南门虽然没有被封住,但城外就是无边无际的官军大营,锦州军根本出不去。

只要锦州城内稍有异动,那结果不用说,肯定会遭到官军的绞杀。

因为锦州南门的城防早就被强势的孙传庭派兵接管,只要城门在官军手中,他祖家除了听命以外,根本不可能再敢有其他的想法。

能将不可一世的八旗兵打的损失惨重的官军,岂是他们辽西军能对付得了的。

这个姓孙的太他x的狠了,远不如一团和气的洪亨九好打交道,老洪做什么事都给他留了面子和余地,哪像这个愣头青,直接将辽西将门当做敌寇来对待。

其实他哪里知道,他现在应该感到庆幸才是,这前线主帅也就是顾全大局的孙传庭,若是换成陈奇瑜,现在他的脑袋早就被砍下来宣示诸军了。

那可是个比袁崇焕更为狠辣的主。

自从在狱中彻底反思过之后,陈奇瑜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他可是啥事都干得出来。当然,前提是琢磨透了皇帝的真实想法。

孙传庭对祖大寿的伎俩自是看的明白,只不过他要的就是对辽西将门的指挥权而已,现在既是祖大寿服软,待整个战役结束后,他自会根据松锦边军战时的表现据奏,皇帝如何处置他可是不会多发一言。

“目下朝廷已再遣援军至此,待诸路兵马熟悉地形之后,本官将会下令全军对东虏发动总攻!你回城之后即刻晓谕手下诸将,过几日接战以本官号令为准,凡临阵畏惧不前者皆斩!

此为松锦边军最后之机会,你可好自为之!”

崇祯八年

第四百七十六章 左翼骑兵的状况

时节已至五月中旬,广宁以北两百余里一片面积宽满的草原上到处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四处起伏的丘陵上遍布鲜嫩地青草,蓝天白云下,温润的南风轻柔地吹拂着一望无际的草原,顿时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这里叫做翁后,原属于科尔沁蒙古所辖,现在已经都是属于所谓大清的领地。

此刻如果是从空中俯瞰就会看到,就在这片广袤的大草原上,上万顶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帐篷散落在各处,数万匹战马或在悠闲地啃食着地上的嫩草,或是被主人牵引到小河边一边饮水一边享受着河水的冲洗,骑士们则是在草地上或躺或卧、或是围成一圈说笑嬉闹,更有不时往来奔腾地战马来回传递着各种各样地军情奏报。

在一片地势稍高的丘陵顶端,坐落着一座可容纳十余人的营帐,唯一的帐门外两边分立着四名彪悍的持刀护卫,这座营帐正是卢象升日常处置公务和休憩之所。

卢象升统帅着包括宣大镇、甘肃镇、延绥镇、陕西镇、宁夏镇、勇卫营,以及归附的土默特部挑选出来的七千余骑兵,各部相加共计两万三千余骑,从宣大出发,沿着八旗征伐蒙古部落的路线一路向东行进,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在四月下旬抵达了此地。

“南路哨探有无回返?”

帐中一座简易的案几上,正在低头查看舆图的卢象升抬头问道。

两个多月的风吹雪打,一路上的冲锋搏杀,让原本就瘦削的卢象升更显沧桑老态,颌下的胡须无暇打理下已成了乱糟糟的一团,脸颊上隐有冻伤后落下的痕迹,但是那双细长的双目却是更加明亮有神。

“禀督帅,南路哨探尚无音信,东路哨探已在回返途中,据接应之骑队回复,现离我军营地只有二十里,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便可抵达!”

已积功升至参将衔的杨茂功拱手回道,他拒绝了卢象升让他独领一军的安排,现在依然以中军官的身份跟随在卢象升身边,多年的征战下,他与卢象升之间已经亲如手足一般,根本不舍得离开。

和杨茂功一样想法的还有武大定,已是千总头衔的武大定依旧担任这卢象升亲兵队正的职务,坚决不去领军任职,卢象升无奈之下也只得由着他俩去了。

“督帅,南路哨探虽是略近一些,但需要抵近建奴大营查探,若是建奴正在与松锦官军交战,那对后路防备可能还差一些,不然的话哨探就需自家掌控时机,建奴可不是流贼那样的乌合之众。”

宁夏总兵马科接着杨茂功的话茬说道。

“唔。按常理分析,东虏大军一旦南下,若未达成其目的,短时间内不可能北返。而我大明官军已是精锐齐集,更有奇兵隐伏,加之有洪亨九、孙白谷这等谋略大家亲自指挥,若是某所料不差,此刻东虏大军定已是吃了不小的亏,但其后续如何应对,我部与松锦前线之间却是苦于无法交通联络,如何配合作战只能根据情治自行决断了!”

在四月下旬抵达翁后之后,在派遣数股骑兵扫荡周边的同时,卢象升根据舆图上的标识,分别向东和南边派出哨探,东边主要哨探原大明兴平堡一带地势,而南路则是要越过广宁继续往南,从背后探查松锦一带清军主力的动向。

卢象升根据舆图制订的战术很简单,就是在合适的时机全军潜至广宁到兴平堡一带设伏,配合正面官军伏击北撤的清军。

从朱由检和兵部大员以及他们这些重臣们制订的整个战略来分析,不管建奴如何应对,但最终都会在各种因素下不得不北返,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卢象升之所以将伏击地点放在这一段上,主要是因为广宁到兴平堡之间地势平坦开阔,并且没有纵横蜿蜒的河道,最适合大规模的骑兵突袭。

广宁西南边就是大凌河与小凌河,而西平堡东边就是更为宽广的辽河,虽说现在这几条河流都处在枯水期,水流量已经比雨季时小了很多,但流域内形成的沼泽泥洼却是骑兵冲锋的最大障碍。

卢象升率领的骑兵之所以耗时一个多月才抵达翁后,主要是为了尽可能的隐匿行迹,避免惊动目的地以东的蒙古部落,不然的话他这支左翼奇兵的战略目的就会暴露无遗。

在领大军出宣大边墙进入草原之后,卢象升遣曹变蛟、罗世芳两员猛将,各自率三千骑,以扇形姿态先行向东进发,从左右两面包抄兜截,将沿途所遇的所有大小蒙古部落全部清剿一遍,并严令二人除却老弱妇孺外不得滥杀,更要勿使一人走脱。

左翼罗世芳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了主帅的将领,在清剿围杀敢于反抗的鞑子之外,其余的老弱妇孺以及牛羊马匹毡房等资产统统命人押运回来,然后交给了负责给大军提供后勤保障的四海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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