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33节

崇祯自然知道新增加的田地太多,再加上被服军粮生产等等,刘朝已经忙不过来,现下的体制也应改变了。所以又从宫里派出数十名读过书的太监前往皇庄,协助刘朝管理。

成立皇庄管理局,刘朝为大使,正五品,左右副使各一人,从五品,刘朝地位俨然已同宫内的中等太监比肩了,心下自是得意异常,也对朱振卿的重用感激更甚,平日里也更加卖力。

崇祯派到皇庄的小黄门传达了旨意后,刘朝立刻着手安排,他分派最早跟随他的两名庄头王二和赵武各带两只打井队前去陕西。这两人已经对庄内事务熟练无比,刘朝知道这次皇爷调人前往陕西是次立功的机会,自然要给自己得用之人。棉衣已经生产了三千余件,自是挑出一千件准备好,等朝廷派人押送,一并前往陕西。

西安左卫刘辅国的书房内,应邀前来的张润达、孙作旺正与刘辅国秘密交谈,书房周围几十步禁绝一切人员靠近。

书房内,坐在主位的刘辅国脸色阴沉的看着二人,开口道:“一月之期已经过半,二位有何打算?”

坐在下手客位的二人对视一眼后,孙作旺道:“说句实话,孙某自是心中不甘。但苦思数日也无对策,此次前来,也是想听听刘兄的想法,刘兄要是有好办法,咱们会遵从,这件事上咱们三卫必须共进退,不然我等数代积累的家产将会损失极大!”

张润达在一旁也是点头表示赞同,刘辅国长叹一口气,说道:“某何尝不想有个万全之策啊!只可惜我们是卫所啊,文武官员几乎没人瞧得上咱们,朝廷里自不必说,本地就算与我等有些私交的文官,在此事上也无可奈何,现在陕西谁还有他孙愣子官大?”

孙作旺也是满脸懊恼之色,说道:“那些狗官,平时吃我等孝敬之时满脸春风,一旦遇上大事,一个个闭门不见,就如从不认识我等一样。小弟前几日曾去拜访过几个省里的文官,可一个都没见上,连礼物都被扔了出来,真是让人既气愤又心寒啊!”

张润达开口道:“小弟与宣府总兵算是有些渊源,前几日曾派亲信携重金前往宣府,原指望一个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能给孙愣子写封信,看看能否从中缓颊一番。谁知其一听说此事,礼都没收,将我的人打发出来。还让其带话给我,说是孙传庭在朝臣中久负盛名,此次得圣上重用到任陕西,这第一把火要是烧不起来,圣上的脸面往哪放?这次还是不要与其硬抗,待过几年他走后,在慢慢设法将交还的田地索回便可。唉,小弟何尝不知这样最为稳妥,可就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啊,这不是明摆着吃柿子专拣软的捏吗?就欺负咱们卫所没兵没刀,如同一头肥猪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刘辅国沉着脸说道:“你们手下将官是何态度?这一刀下来,不光是咱们几个,其他人也不好过!”

孙作旺开口道:“这还用问啊,谁甘心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弟兄们也都是恨得牙痒痒,只是想不出办法应对啊!”

张润达也表达了同样之意,刘辅国咬牙切齿的道:“这是官逼民反啊!”

孙作旺也说道:“这狗官,真是要逼着大伙造反啊!”

张润达一听造反二字,心里一惊,没有随口附和,闭口无言。

刘辅国看着二人神色,心中自然有数,他不动声色的说道:“咱们也就是说说,真要造反可不敢,那可是诛族的大罪。不过,咱们也不能让狗官轻轻易易的就把咱们的家产夺走,怎么着也得给他添点乱子!”

孙作旺急忙道:“刘兄,有什么好办法?”

张润达也是一脸期待的望着他,刘辅国沉吟一下开口道:“办法倒是想到一个,可就不知二位是不是愿意参加!”

孙作旺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有办法你就快说!只要能搅黄了此事,不管作甚,我孙某绝不含糊!”

张润达思衬一下后也说道:“只要不是造反,我也愿遵从刘兄!”

刘辅国本想把计划和盘托出,但看到张润达如此态度,自是不敢彻底表露自己的计策,他想了一想后说道:“为兄是这么想的:等一月之期快到之时,我们各自召集在此事中不甘者,人越多越好。当官这么多年,谁还没几个信得过的人?三卫加在一起,我估摸着上千人是有的,甚至更多。到时众人齐聚我左卫,我等上报巡抚,就说因为田地一事有人不服,聚众闹事,眼看就要哗变,请巡抚大人亲来压阵并弹压,他来了之后,哼哼!”

张润达大惊,开口道:“刘兄,你莫不是要咱们杀官造反啊?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我等皆是大明官员,无论如何不能做反贼啊!”

孙作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造反就造反,那些泥腿子啥都没有不都造反了,现在还成了气候,就算造反,咱们手里有粮有钱,招兵买马还不简单?朝廷都欺到咱头上了,这次要是应了他,以后还不定有啥招等着继续坑害咱们呢!”

张润达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刘辅国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造反咱们是不会的,但杀官不一定就是造反!如果巡抚大人被愤怒的军户所害,与咱们有何关系?咱们又没兵没刀,保不住巡抚大人也不是咱们的过错啊,你们说对不对?”

孙作旺楞了一下后明白过来,大喜道:“刘兄此计妙啊!巡抚大人死于乱民之手,过后咱们击杀乱民,为巡抚大人报仇,不仅无过,还有功啊!哈哈哈!到时死无对证,朝廷就算怀疑,也只能信我等之言啊!”

张润达抬头看向二人,开口道:“二位莫不是忘了巡抚的标营吗?那可是连整齐王这等悍匪都斩杀的精锐之师啊!巡抚大人前来卫所,怎么会不带着标营护卫呢?”

孙作旺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上次巡抚衙门议事的时候,那十几个标营护卫直入大堂,抽刀威吓,那气势一看就是上过战阵见过血的精悍之卒,巡抚出门肯定有标营随行,到时别说乱民,就算正规官军也不见得是对手。

刘辅国一看事已至此,只能把自己的计策和盘托出,不然二人就要动摇,于是开口道:“这点某已想到,到时我等纠集之人都要在我官署之前聚众,等孙愣子到达后,看到人多后,定会将护卫在外围散开,以便一旦出了乱子,好动手弹压。我等事先议好,让出一条路供他来到宅院门前,那时他身边护卫肯定不多,等他到了官署门前,立即围住他们,场上要乱起来,此时就算他让手下弹压,他的护卫也都是在外围,这时我等以保护巡抚之名将其劝入官署之内,然后关闭大门,而官署之内则是早就埋伏好的亲信家丁,一拥而上将其斩杀,这就叫请君入瓮之计,二位觉得如何?”

孙作旺细细琢磨后,一拍大腿,冲着刘辅国举起大拇指,高声叫道:“刘兄大才啊!这一计真是高明啊,刘兄不去做个总兵真是屈才了!孙某佩服佩服!就依刘兄的计策!”

张润达沉默一会后,开口道:“既然二位心意已决,某也无话可说,三卫实乃一体,某绝不会置身事外,定当以二位马首是瞻!”

刘辅国一拍扶手,高声道:“好!爽快!只要这次顺利把孙愣子除掉,我等的家业就能保住,子孙后代也能继续享用荣华富贵!”

孙作旺兴奋异常,仿佛看到了孙传庭人头落地的场景,张润达也是强自欢笑。

刘辅国欲要安排二人宴饮,张润达以回卫所抓紧安排为由辞别而去,孙作旺留了下来。

等送走张润达回来后,孙作旺皱眉说道:“刘兄,某总觉得张润达有异心,不可信任,万一他出首告密,那可如何是好?”

刘辅国冷笑道:“某也看出来了,姓张的跟咱们不一条心。不过你放心,他这人向来胆小怕事,说是心善,其实就是懦弱,此等关乎我们三卫存亡的大事,他断不敢出首,不然不仅是我们,就是他的手下亲信也不会答应!他平日总是谁都不得罪,这等一下子得罪所有人的事他肯定不敢。我看啊,这次他最后肯定以身体不适为名不参与,至于他手下之人是不是参与此事,他肯定不管不问。为防万一,某会安排亲信家丁盯住他,只要咱们兄弟齐心,到时依计而行,定会砍了孙愣子的狗头!”

孙作旺点头赞同,二人尽兴欢饮不提。

第三十四章 送信

刘辅国宅院内,杨明盛牵着五岁的女儿雪柳举步往外走去,刘辅国安排的两名家丁将其拦住,说道:“先生,大人吩咐了,近期先生不能外出!”

杨明盛大怒,冷冷的看着二人,开口道:“某是读书人,尔等何等身份?敢阻拦与我!某这是带小女前去隆福客栈,小女甚是想念她的李伯父,某要前去拜望李兄,你们要是不放心,跟着某一同前去即可!”

这个时代读书人在普通百姓眼里就是文曲星下凡,神一般的存在,两个家丁见杨明盛发怒,心下也是忐忑,自是不敢继续阻拦。当下杨明盛牵着雪柳在前,两名家丁紧跟其后,出了院门往隆福客栈而来。

到了客栈后,杨明盛父女进了大堂,客栈里没有客人,只有李掌柜坐在柜台里,单手撑着下颌在那里打瞌睡。

杨明盛见此情景微微一笑,粉妆玉砌般的雪柳欢快的跑进柜台,踩着凳子爬上柜台,一把揪住李掌柜的胡须,大声喊道:“有贼啊!”喊罢,咯咯笑了起来。

李掌柜睡梦中突然感到下颌剧痛,又听道有人喊有贼,顿时惊慌中醒来,手忙脚乱中四处打量,口中叫道:“贼在哪呢?在哪呢?狗蛋,快点出来抓贼啊!”

店伙计狗蛋闻声操起一根擀面杖从后厨跑了出来,看到杨明盛和笑嘻嘻的雪柳,顿时明白过来,急忙上前对着杨明盛行礼。

李掌柜已经回过神来,摸摸胡子,好在雪柳力气小,没给他扯下几根来,他一脸苦笑的冲杨明盛开口道:“杨贤弟,你该管管柳柳了,才这么小就如此顽皮,大了还不得上房揭瓦啊?”

杨明盛笑着开口道:“李兄,还不是你给惯得!当初在你这住的那段时日,你待雪柳比我这亲爹还亲,简直恨不得天上的星星也要摘给她!她几乎天天往这跑,整天李伯伯挂在嘴上,我这做父亲的都嫉恨你来了,哈哈哈!”

李掌柜已四旬有余,在他眼里,雪柳乖巧聪明,就如同自己的孙女一般,平日里对雪柳疼爱有加,这种隔代亲的感觉自是杨明盛体会不到的。

当下招呼杨明盛坐下,看到刘府的两名家丁,李掌柜的心中诧异,随即也是热情的安排两人在另一张桌子坐下,然后狗蛋去厨房弄几个小菜招待杨明盛和那两个家丁。

二人坐下后,雪柳跑去厨房看狗蛋做菜。李掌柜看了杨明盛一眼后,眼神朝后瞥了一下,杨明盛摇头示意,李掌柜遂找个话题与杨明盛攀谈起来。

不一会,几个小菜和一壶烧酒,二人谈笑饮酒,两名家丁要了两碗面皮,大口吃了起来,柳柳则是和狗蛋躲在厨房偷吃羊肉。

一壶酒很快见底,大半被杨明盛喝了,他微黑的脸上已呈黑红色,酒意已有了六七分,大叫着让李掌柜再来一壶,李掌柜知他不是贪杯之人,今日之举定有他意,于是又给他打来一壶,杨明盛畅饮之后,一会儿高歌,一会吟诗做赋,酒意满满,两名家丁对视一眼,苦笑着看着眼前一幕。

第二壶酒还剩一半时,杨明盛酒劲上头,身子一侧,低头狂吐起来,酒味掺杂着还未消化的食物腥臭味顿时飘满整个大堂,两名家丁掩鼻皱眉,恶心不已。李掌柜不顾脏臭,扶起杨明盛往后院客房走去,边走边大声吩咐狗蛋打热水送到后院,两名家丁起身紧紧跟着。

李掌柜扶着已经站不住的杨明盛迈出大堂后门,后面的家丁还未跟出来的瞬间,杨明盛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清亮,哪有喝醉的样子,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塞入李掌柜的怀中,小声迅疾的说道:“这封信想办法交到巡抚孙大人处,就说关乎到孙大人的剿贼大计,万万不可让人知晓,这关系到我们父女的性命!”

这时两名家丁已经跟出了大堂,李掌柜一愣,并未多言,扶着又成醉态的杨明盛来到客房,把他扶到床上,脱下他的鞋子和外衫,杨明盛翻身冲里酣睡起来,两名家丁一人在内一人在外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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