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251节

王承恩停下脚步后慢慢转身看向郑芝凤。

“叔父大人,若真是圣上恩赐,孩儿倒也真不欲推拒,那可是能传与后代子孙之荣华啊!欢哥儿您老人家也见过几次,对其亦是颇为喜爱,孩儿觉着,若是能有此爵位,将来传给欢哥儿,让他一生安享富贵,那也是极好的啊!孩儿这次豁出性命出使西洋,原意亦是想为他挣下一份功劳啊!”

郑芝凤站在原地愣怔一下,犹豫一番后施礼回道。

“也罢!许是咱家过虑了,总觉着树大招风,怕你得封之后会引来无数非难。不过你说的也对,自家用性命给子孙挣来的功劳凭啥怕人嫉恨?有咱家与欢哥儿的义父在,谁要是敢明着暗着给你下绊子,咱家就对他不客气!芝凤,咱家就送你到这儿吧,本来觉着有很多话要叮嘱与你,可忽然之间不知说啥好了。咱家没见过大海,但听说海上之凶危,你好生着珍重自家,不管在外遇到何事,给咱家平安的回来就成,你之妻小有咱家照看着,定会无风无雨!芝凤,你且去!且去!”

王承恩挥了挥衣袖,慢慢的向乾清宫行去,郑芝凤反身跪下,冲着王承恩的背影磕了个响头后起身出宫而去。

对于朱由检许诺给郑芝凤封爵一事,王承恩是极度不赞成的。成了勋贵的郑芝凤不如做官的郑芝凤好拿捏,只有能掌控的住的人才不会对皇爷一家构成威胁,这就是王承恩的想法。

他本来是想暗示郑芝凤放弃爵位来着,可人家态度坚决的很,无奈之下,王承恩只得好人做到底,顺势安抚了一番郑芝凤,好让他彻底安下心来。

八月下旬的京城早晚已是渐有凉意,一些树木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掉落,而千里之外的江南却依旧是繁花似锦的模样,气温仍然是居高不下。

扬州城锦衣卫千户所署衙二堂内,一身便装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镇抚使李若链腰板挺直踞坐于交椅上,左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目光如电般扫视着堂内诸人。

扬州千户梁琦、杭州千户吴俊升分别站在其下首两侧,两个千户所的百户们身子笔挺的分列于本所上官的下首。

“本官此次奉旨南下,专为江南不法之徒妄图搅乱江南之事前来!本官以为,此次事件名为抗税,实为某些文臣借此藐视我皇之举!吾等世代皆为天子亲军,荣辱兴衰具系于我皇一身,所谓主忧臣辱,凡与我皇相抗者,皆为我亲军之敌!自永乐爷迁都以来,江南文臣远离京师,自恃天高地远,故其骄横日甚!我亲军乃天子爪牙耳目,代天子惩治不法、使皇威永照大明之土是为我亲军之本分!但有敢以身犯天者,皆杀无赦!梁琦!将你部所掌控之相关情治报来!”

李若链一开口便为此次事件定了性:藐视皇权,有抱团对抗朝廷之嫌,为首者杀无赦。

自从接到秘密南下的圣喻以后,李若链下令三百缇骑分为十队,或乘船或骑马走陆路南下,沿途皆着便装,勿要引人瞩目。

他自己则带着一队缇骑最先出发,亲自去往南京、苏州等地查探消息,并与昨日带着几名护卫秘密抵达了扬州府。

其余的缇骑按照预先的安排分别驻扎于各城外隐秘之处等候命令。

承平日久的江南别说突然出现数百骑的马队,就是十余骑也会让人惊诧不已,若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也许就会对此次行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禀镇抚使!据卑职手下校尉查探所知,南京吏部尚书徐文渊、扬州知府刘祚、淮安知府李启梅、同知孙运转、常州知府黄静波、苏州府推官焦云峰等人是为此次罢市之幕后元凶,另尚有若干各署衙大小官吏参与,其中不乏南京六部郎中、主事等职官!谋划罢市之各行巨商有二十六名之多,分布于淮安、苏州、常州等府。在其胁迫下,淮安、苏州、常州、扬州各府亦有许多中小商户欲参与罢市!卑职还探得,此次罢市在两日后进行!以上即为卑职所侦知之情治,如何处置还请镇抚使决断!”

“甚好!大鱼既已入网,那便到了收网之时!目下先容其逍遥几日,待其罢市三日、既成事实之时,便以试图煽动内乱、聚众对抗朝廷之罪名动手抓人抄家!敢有顽抗者可当场斩之!若有不法之徒趁机浑水摸鱼者格杀勿论!淮安、扬州两府缉乱由扬州千户所负责处置,杭州千户所将校随本官赴苏州、常州府拿人!京师前来之缇骑具已等在各府城外,到时一并知会其入城戒严!”

第二百九十七章 应对(修)

两天后,由刘兴文、徐启明等人组织的罢市行动在扬州等几个大府正式展开。

在手工业已经十分发达的江南一带,由于大量的农田都改种了桑麻,苏州等大府的米面大部分是从湖广等地运来,然后由分布在城中的十几家大小粮店经销。

也正是因为日常的米粮供应十分充足,并且从无断粮之忧,所以这些大城中的居民并无存粮的习惯,而是一次只买够供一家人食用几天的粮食,没了再去粮店买就是了。

等到罢市开始后的第一天,几个府城中的居民们突然发现,城里的粮、油、盐以及各种杂货店几乎都是大门紧闭,并且门板上连个为何关门的字条都没贴。

扬州府城,正当城内许多提着篮子口袋准备购买这些日用物品的居民们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悄悄地在人群中传递开来:朝廷缺钱了,准备对富庶的江南百姓课税,不管是做工还是经商之人,每个人都需缴纳数额不定的人头税,如若不交税,朝廷就不让外地粮食运来江南,以断粮来逼迫江南百姓就范。

“啊?朝廷怎能如此行事?哪有对平民课税之说?”

“此消息真也假也?”

“既有传言,应当不假!朝廷有奸臣啊!”

“我等平民百姓辛苦做工,挣些银钱养家糊口,为何还要课税?没天理了!”

“神宗皇帝又不是没课过税,这有何稀奇之处?大不了我等再聚众抗税就是了!”

“天塌下来有个字高的顶着,咱老百姓管那个作何?还是赶紧想法子买些米面回家再说,不然说不好何时就会涨价!”

“老丁说的对!且顾着眼前再说!”

“可这粮油店到处都关张,该去何处购买?”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无所适从之时,有人高声喊道:“四海商行店铺都未关张!大伙可去那边购置!”

喊声刚落,越聚越多的人群忽隆一下子便朝着四海商行的门店方向涌了过去。

四海商行的一家粮店后院,总掌扬州分行的韩德全正在指挥店内的伙计们卸粮,后院门外河道上停着一长溜的乌篷船,船上都是满载着一袋袋的大米,这是四海商行设在湖广的分行从当地收购运过来的。

“小四!看着脚下!你扛个麻袋四处乱瞅作甚!”

“马六!你一人扛不动!叫人和你抬着!平时吃的数你多,临了数你气力小!”

“大伙加把劲!此事过后,但凡与商行共度难关者全部有赏!”

自从得到总行的相关知会后,商行处在罢市范围内的各个掌柜便开始囤积有关的生活物资,以备不时之需。李若链到达扬州后,也向各处商行派遣了一小队锦衣校尉,用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以及保护商行的安全。

“韩掌柜!你也年纪不小了!且坐下歇息片刻!某看你吆喝半天,这些伙计走路都顺拐了!哈哈哈哈!”

坐在凳子上的锦衣卫小旗李逢春笑着开口道。

“李将军见笑了!老朽这心里头有些发紧,总觉着不踏实!这吆喝几声觉着舒爽了许多!眼见着粮店外头人越来越多,老朽总怕有甚祸事生发啊!”

听到李逢春的笑语,韩德全略显尴尬的回过身来苦笑着道。

“我说韩掌柜,这四海商行与我亲军俱为皇上所有,如此说来你我也不是外人,不过你是经商在外,或许不知我亲军之威名!某这样跟你说吧,在大明境内,除了皇爷一家,我亲军不惧任何人!管他是内阁重臣还是地方豪强,抑或是军中大将,在我亲军眼中,皆为土鸡瓦狗之辈!更别说这小小扬州府!若有不长眼的玩意儿敢来摸老虎须子,我亲军定教他来得去不得!你且宽心便是!某还怕无人敢来呢!”

李逢春不以为然的开口安慰韩德全道,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骄傲,韩德全则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态。

年过五旬的韩德全原来也是范永斗名下商行的掌柜,经过考察之后被选派到了扬州府,两年来凭借着丰富的经商经验,东倒西挪,给总行带来了不小的利润。

他当初在范氏商行也经常与衙门中的中下层官吏打交道,由此深知官府大老爷们的厉害,原本以为官府中人便是大明的天了,谁知道今日一个锦衣卫小小的将官便说出如此胆大妄为之语,一副没把天下的官老爷们放在眼里的姿态,这不由得他不怀疑。

“掌柜的,店外来了两名商贩说是要见您,言称要将咱们店中的粮食全部高价收走,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李逢春看到韩德全一脸怀疑的神态,刚要继续开口显摆一番,商行的账房黄源脚步匆匆地从前院赶了过来。

“跟那几人说,老朽身体有恙不便见客!本店粮食尚有他用,请他们自便好了!”

心中早有预案的韩德全冲着黄源摆手道。

黄源答应一声后转身离去,李逢春转头使了个眼色,两名身着便装的校尉默不作声的跟了出去。

“他用?这粮食不就是给人吃的吗?除此以外还有何用?你这粮店是不是做生意赚钱的?放着巨利不赚是何道理?”

粮店的待客厅里,一名身着宝蓝色绸缎直身的瘦削男子冲着黄源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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