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207节

就在李二娃绝望之下,准备带着家人出门逃荒时,县里的衙役找上门来,将他全家带到了县衙。

就在县衙前的广场上,李二娃与其他百十名拖家带口的各种匠人,在聆听了知县大老爷的教诲后,被衙役们带领着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知县大老爷说了很多,但李二娃基本没听懂。只听到大老爷最后说,朝廷给大伙儿找了个好地界,一年到头暖和的紧,棉衣都不用穿,田地肥的撒下种子几个月就能打好几石稻米,他们这伙人是去给当地的富户修房盖屋、打制各种物件的,到时可比当初在家中挣得多的多。

就这样,满怀着对未来的希望,李二娃们稀里糊涂的跟着官差们上了路。

在到达山西与京畿一带交界地时,山西巡抚衙门从临近京畿的数州召集的各色匠户汇集到此,在统一给每户统一发放了数个黑面饼以及一小袋腌菜后,数千人的队伍在官府衙役的看管下,浩浩荡荡的向着东南方向进发。

户部在接到朱由检的圣旨后,在顺天府派人协助下,于官道上每隔三十里便设置了一个简易的放粮处,路两旁临时搭建了长长的简陋草棚,草棚下是数十口煮着浓稠米粥的大锅,这些稻米都是郑家船队运送来的救命粮。这种放赈草棚将会长期的存在下去,以为之后大股山西灾民通过时为其提供糊口之粮。

顺天府除了派出官吏衙役维持秩序外,还从京郊各县调集了上千名健妇壮工,以作搬运粮食、熬煮饭食之用。当然了,在朱由检的过问下,这些健妇壮工都是花钱雇佣的,而不是过去以服徭役的方式强行征调。

为了防止官府中人接放赈之际侵吞粮食、刁难百姓,朱由检派出大批锦衣卫沿途来回巡查,从稻米出库一直到入锅蒸煮,都有锦衣卫在一旁监视。再加上自崇祯九年施行的涨薪新政后,官吏衙役都享受到了巨大的好处,各人的办差积极性明显提高,已无必要再从如此明显的地方腾挪好处,所以放赈一事进展的异常顺利。

由于一路行来已经享用过多次免费的饭食,匠户们对于官差的吆喝催促都是顺从无比。

行进了小半个时辰后,李二娃老远就看见了不远处熟悉的粥棚,队伍前端的人们已经用自家携带的各种器皿装好了稠粥,然后各自寻了地方或坐或蹲的享用起来。

在锦衣卫的严格督导下,放赈的粥已经最大程度接近了干饭的样子,原先插筷不倒的放赈标准,指的是筷子插进去数息之间不到,那样粥还是略显稀了一些;但朱由检固执的认为,插筷不倒不能计算时间,就是筷子插进去任何时候都不能倒,这才是放赈的标准,并且要严格照此执行。

对于皇帝如此败家的行径,户部和顺天府的官吏都是腹诽不已,放赈就是给灾民们吊着一口气而已,皇帝的命令简直就是直接管饱了,这帮流民又不事生产,让他们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为何要多耗费大量的粮食让他们吃饱?但既然是圣意如此,也只能遵照执行。

李二娃看着自家两个小娃就着腌菜,端着木碗,大口大口的吃着香甜的稠粥,心里不由得既欣慰又愧疚:朝廷的大老爷们真是大善人啊,俺们啥活都不干,还管俺们这么好的饭食,俺心里总觉着亏欠人家啊;听官差老爷说,这般浓稠的粥都是皇帝爷爷下旨发下来的,不成,等到了地界,俺定要给皇帝爷爷刻个神像供在家里头,叫俺全家每日都要去磕头,永世不忘皇帝爷爷的活命之恩才成。

看着李二娃正端着空碗发愣,一旁的婆娘朝丈夫身边挪了挪,把碗中大半碗粥倒进了丈夫的碗中:“娃他爹,俺吃不下了,不干活吃这般多撑得慌,你帮俺吃了吧!”

回过神来的李二娃瞅了瞅碗中的大半碗粥,又看了看妻子温柔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柔情,他知道妻子哪里是撑得慌,是怕自己吃不饱才把饭食给他的。官府有规矩:成人每顿两碗浓粥,孩童一碗;妻子知道自己食量很大,每次两碗只能垫垫肚子,每次都用各种借口把饭食让给自己。

李二娃一手端着木碗,伸出手将妻子头发上的一根草棍轻轻的摘下,用满是爱意的眼神看着妻子的眼睛。

婆娘一下子羞红了脸,低头轻嗔道:“这多人看着咧~”

第二百三十掌 登船

天津卫码头前宽阔的场地上,身穿大红官袍,白面长髯、仪表堂堂的兵部尚书杨嗣昌,奉朱由检之命正在为即将登船的官军壮行;两千名山东官军排成数个齐整的方阵昂首肃立,吴群和几名千总跪在地上听候兵部尚书的训话。

“本官奉谕旨特来为尔等赴台湾壮行!此番南去,尔等所遇之敌将是由万里之外远来,侵占我皇明国土之番外强梁!其欲以台湾岛为着落,进一步觊觎我皇明国土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圣上既遣数千猛士征讨此跳梁,尔等俱要奋勇争先,勿使其匹甲得还!以慰圣上远望之心!酒来!”

随着杨嗣昌威严洪亮的声音,几名兵部杂役端着铺垫着红布的托盘疾步走来,每个托盘上都有一个装着半碗米酒的粗陶大碗。

向北而跪的吴群和几名千总纷纷从托盘上拿起酒碗,咕嘟嘟一饮而尽后将酒碗摔在地上,几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酒碗碎裂一地。

此举蕴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这是兵部官员事前特意叮嘱过吴群等人的。

“卑下等定不负圣望!宁舍此无用之躯亦要将红夷诛灭!以扬我皇明之威!”

吴群向北重重磕头后昂首大声喊道。

这也是兵部官员生怕这帮粗汉说出“啥子狗屁红夷,俺上去就是一刀一个!”之类的粗鲁之言,惹得素重礼仪的杨嗣昌不高兴,这才专门教吴群如何回应的。

“起身!登船!”

杨嗣昌满意的微微点头后下令道。

“恭送本兵回返!”

吴群等人起身后,抱拳躬身行礼,杨嗣昌转过身来,迈着官步走向不远处的马车。现场除了数名负责协调的兵部低级官员外,其他的跟随杨嗣昌前来的官吏随员纷纷离去,吴群等人待杨嗣昌的马车启动后方才直起身来。

数艘五百料的大船停靠在码头边上,长长的跳板已经搭好,官军的火器、兵刃、棉甲,以及一百匹战马都已于昨日装载上船,今日只要轻装登船便可。

“各千总以下,每两队乘一条船!登船!”

吴群大声下令道,几名千总各回本队开始指挥士卒列队来至踏板前。

郑家这次运粮过来的大船有二十几艘,每艘可载四百余人;但考虑到要给官军士卒提供足够宽敞的空间,兵部官员特地安排了十余艘船只用来运送官军,至于剩下的十几艘船能否装的了数千名随后赶来的山西百姓,兵部官员就不管了。

不论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还是数十丈长、十余丈高的巨船,对于所有山东官军士卒来说,心里既感震惊的同时,又有些对未知的恐惧。

郑家船队的水手们站在码头上的踏板两侧,以防有人坠入海中。

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山东大汉畏畏缩缩的踩上两尺宽的踏板,然后在心惊胆战中一步一挪的往船上行进;踏板随着船身的摇晃轻轻颤动着,正在上面挪动的士卒们神情紧张,身子不由自主的缩了起来。

“勿看脚下!抬头看前!轻踏疾行!”

一名兵部官员眼见士卒登船速度过缓,急于回京的他不由得大声喊道。

对于第一次踩着踏板登船的人来说,走的越慢越容易心慌害怕。

兵部由于要安排这次远征的相关事宜,所以提前数日便派员来与郑家船队接洽,留下来的这几名官员上船下船已经多次,所以已经有了经验。

从辰时一直到了午时,三个时辰过去之后,两千名官军才全部登船完毕,兵部的几名官员看着水手们收起踏板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几人转身有说有笑的离开码头回返京师而去。

吴群双手搭在船舷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千总陈大栓和孙仁贵一左一右立在他的身旁。

“将军,陕西河南还有俺们山东旱的那般厉害,这边却是恁多的水,你说朝廷咋就不想法子修成水渠,将这海水引过去浇地呢?”

随着船身的起伏晃动,趴在船舷上的陈大栓望着辽阔无边的大海感叹道。

“你这夯货!海水是咸水,浇地能把庄稼齁死!他娘的!老子平常叫你认字读书你可不听!居然连海水是咸的都不懂的!以后别说跟老子认识!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吴群胸腹之间一阵烦闷,没好气的骂道。

陈大栓作战勇猛,人也忠厚听话,就是对读书认字厌烦无比。

朱由检曾下旨让全军择机展开扫盲运动,黄得功便从单县重金雇请了几名老童生来至军中,每隔三日教把总以上的将领认字,大部分将官都按时去黄得功的大帐中学习,可就这个陈大栓,参加过一次学习之后,每次都以各种借口逃避上课,黄得功一气之下打了他十军棍。

可这货还是死性不改,说是一看见字马上就会头晕眼花、心惊肉跳,可能是犯了忌讳,怕认字之后有啥报应等等,无奈之下,黄得功只能由着他去了。

“嘿嘿!那真是可惜了啊!这般多的水却是不能浇地!老孙你说是不是啊?”

陈大栓没脸没皮的贱笑道。

没等孙仁贵回话,吴群脖子一伸、嘴一张,刚刚吃下的饭食喷到了海水中。

吴参将晕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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