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202节

至于具体如何处置楚王世子朱蕴洄弑父、囚母、杀弟以及奸银两位郡王妃之事,则属于皇室的家事,作为外臣的温体仁无权过问。

“朱蕴洄罪孽滔天,本应处以极刑,但朕虑及其终是太祖血脉,故依据宗室条例,由宗人府派员押送凤阳囚禁于高墙之内,终生不得赦。其属下帮凶尽皆处斩!已薨楚王膝下三子,朱蕴洄虐杀其二,三子皆无后,楚王一脉业已绝嗣,故楚王封国自即日起废除,其家产充公!楚王妃等人移居汉阳王府,其日后生活所需酌情供给!楚王系尽皆除爵,其名下良田按每人十亩分与宗室及武昌百姓无田者,自明年起按例缴纳赋税;湖池、河泊收归公有,任何人不得私占;商铺、坑冶交由四海商行经营。驸马都尉巩永固与户部左侍郎周志谦为正副使,准备妥当后赶赴武昌府处置相关事宜!”

朱由检很快就定下了楚王府处置的调子,具体事宜自是由巩永固与周志谦到达武昌府后,根据具体情况商议办理。

既然楚藩正尊也已消亡,那武昌城内的剩下的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正好顺势一并废除,还武昌百姓一个晴朗的天空。

楚王府可是一只大肥羊。历史上崇祯十六年张献忠攻破武昌后,单从楚王府中缴获的金银就达一百八十万两之多,其余的田产商铺并未计算在内,朱蕴洄的自作孽使得朱由检又收获了一笔大财。

朱由检估计,楚王府以及楚王系各个郡王一下拥有的田地应该不下百万亩,这百万亩田地都是不缴纳任何赋税的良田。

若明年开始按十三的税赋额度计征的话,按每亩良田一石计算,户部每年会增加几十万石粮食的收入,这些异常珍贵的粮食使得北地灾民又多了一份生机。

楚王系两百余年来繁殖的人口已达一万余人,除了那些嫡系郡王、将军以外,绝大多数宗室生活状况及其悲惨,这回按人头分下十亩田地后,至少其温饱应无问题。百十万木田地剩余的大头就是给了那些平日租种的农户,这些佃农日常租种王府田地,每年都是按十五以上向王府缴租,这下减去两成的租赋,农户的负担将会极大的减轻。

“启奏圣上,前番圣上下旨,凡官船外所有运河民船尽皆征税一事,内阁行文户部后已遭户科给事中胡大可驳回,理由是有违祖制、有损官体、有辱斯文、与民争利。臣敢问圣上是否收回圣旨,再行斟酌一番?”

次辅王应熊出列奏道。

大明的各科给事中可是位卑权重的典型代表,虽然品级只有七品,但有权封驳圣旨及内阁行文,是大明官场大小相制的重要手段。

大明各科的给事中,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补充。

朱由检闻听王应熊的奏报后,心中已是明白,这位户科给事中胡大可肯定是受人指使下,才动用手中极少使用的权利封驳自己的圣旨的,原因很简单,圣旨内容触犯了江南士绅们的利益。

对于江南士绅来说,除官船外所有船只缴费一事尚能勉强接受,但圣旨中突然将钞关作为征收商税之所,这已是无法再忍之事。

现行的钞关收费方式,是按类似于后世的过路费方式收取的。打个比方,一艘满载的商船由苏州起航,运载大量货物到京城售卖,全长三千多里的航程,每个钞关只需缴纳三两多的通行费,八大钞关合计征收约为二十五两左右。

这点费用对于那些一船价值上千两货物的商船来讲根本微不足道,对于朝廷来讲,一万艘船也不过征收了几十万两银子。

但这次朝廷准备在钞关上加征商税,并且是二十取一,这对于江南士绅们来讲是绝不可接受的。

这意味着一船价值两千两银子的货物,一次就要缴纳一百两银子的税,这不久等于朝廷从自家口袋里掏钱吗?大明享国两百余载,哪有如此昏庸无道的昏君?这是要逼着咱们造反吗?

是,官军剿贼抗奴都需要粮饷,维持朝廷运转也需要钱粮。但这些粮饷加征不都应该是加到那些种田的穷鬼身上吗?怎么对我们这些国之干城下手了?这还有天理吗?不行,这种昏君的率性胡为必须要坚决抵制,这大明应该是我们士绅与皇帝共治才对,不能由得他妄为。

“现下朝廷需要大笔钱粮赈济灾民,官军粮饷也是缺口极大,计征商税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商人本身不事生产,只需通过经销贩运便从中获利,计征商税只不过让其利润略微减少罢了,此事朕意已决,绝无收回圣旨之可能!”

朱由检的态度很坚决。

“现下天下盐利皆归圣上与朝廷,其利已是极大;若是强行计征商税,恐致民意汹汹,以致江南局势有动荡之忧。这与民争利之举怕是甚难服众,将来史官笔下,圣上之清誉怕是不佳!商人虽不事生产,但若无其货通南北,天下日用从何而来?圣上之意难道是欲禁绝其流通不成?”

王应熊的大帽子已经冲着朱由检扣了过来,很显然,王次辅很坚决的站在了胡大可这边。

原先的崇祯皇帝很重视自己的声名,总怕在青史上留下污点,所以就算想到了某些利国利民的举措,但因为触动了某些集团的利益,最终在众人的引经据典、慷慨陈词中败下阵来。

但现在的朱由检可不是原先的崇祯了,对于王阁老拿青史来说事的幼稚举动,朱由检直接嗤之以鼻孔。

青史留名?

历史就是个小姑娘,最终是由得到她的人才有权利将她打扮的花枝招展。

而朕,就是那个掌握权利之人。

第二百二十三章 杀鸡

“次辅所言甚为有理。现今大明货殖大部出自江南,三吴之地关乎大明之盛衰,若因计征商税一事而致其民心不稳,结果怕是事与愿违。圣上所虑虽亦是自全局着眼,但现下內帑甚为充裕,圣上亦曾有言:天下之财为天下之用。值此境内初定之时,圣上又何必徒生事端?古之圣君皆言,民富则国强,圣上既是有为明君,此间道理不可不察!”

阁老张至发出列后慷慨陈词,明确表态站在王应熊、胡大可一边,并且人家说的很有道理:皇帝你刚说过天下之财为天下之用,这才没几天的功夫就要食言不成?你那小金库银钱已是巨多,何必再去从百姓口中抢夺饭食?

朱由检差点被这个老货给气乐了。

张至发这番论调是如此的熟悉,江南百姓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代表了:敢情征商税就是征江南百姓的税,在他们眼中,朝廷从江南士绅手中征税便是与民争利,藏富于江南士绅家中便会民富国强。

“二位阁老言外之意,计征商税会致江南民心不稳?商户既是江南稳定之基石?朕虽久居深宫,但对外界之事亦非一无所知。江南豪商巨贾虽是为数众多,但其总人数所占整个三吴人口却是极少,难道此部分人会因计征商税之事聚众对抗朝廷不成?那朕倒要看看,何人敢有此胆量!朕非不明事理之人,众多商人家产虽丰亦是辛劳所得,朕并不眼红;但众卿有未想过?正是大明承平两百余载之下,此等商人方有安定经营之保障。可稳定之境况从何而来?还不是无数官军将士们用性命换取得来的?若无官军内灭贼寇,外御靼虏,试问这些富商如何安心沟通南北、赚取银钱?若无官军平灭流贼,你自苏杭载了一船货物欲来京贩卖,半道遇见贼寇就会人财两失!朕就想问问,此等之人既然安享他人用性命换取的太平,就不该为之付出应有之义务?”

朱由检并未直接指出江南士绅之背景,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既然有人为你付出巨大牺牲,那你就应该付出相应的回报;这两百余年朝廷并未向你们索取,但不代表你们认为这是心安理得。

你们说征税会致江南不稳,难道那些整日纸醉金迷的士绅们还敢造反不成?

王应熊与张至发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原本那一套有效的说辞今日竟然对皇帝毫无用处,看来皇帝是铁了心一定要征税了。

这可如何是好?加征意味着自己的家族利益会受到不小的损失,长久累积下去,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眼见本该属于自家的银钱被皇帝抢去,不肉疼是不可能的。

“古之明君向以善于纳谏为荣,凡遇事关国计民生之大事皆悉心听取他人之言,而后从中明辨是非再行决断;圣上之决似有刚愎自用之嫌,对计征商税之恶果并未有清醒之认知!北地所需物资皆需依赖江南供养,倘若江南商户联合罢运,不出月余,必致京师百姓日用匮乏!值此境内人心初定之时,若由此引发不可测之祸端,恐非社稷之福啊!”

王应熊依然不死心,仍想用极端言论迫使朱由检改变决策。

“朕甚是好奇,王阁老为何一再出言为江南商户请愿,莫非阁老在其中有何利益纠葛不成?既然户科给事中胡某一心为民,此等忠直之臣不与拔擢的话会显得朕识人不明!传朕谕旨:户科给事中胡某刚正端肃,于言官之位克忠职守,特捡拔其为周王府左长史一职!户科给事中一职暂时空缺,诸卿若有合适人选尽可提出,待有司考察后再行拔擢使用!”

朱由检憋不住心内之火,在警告过王应熊之后强行下达了指令。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那朕来个杀鸡骇猴,把先跳出来那个小喽啰给收拾了!

既然给事中动用权利封驳朕的旨意,那就让它空着好了!这种炙手可热的职位有的是人想坐上去,最后当然是谁听朕的话谁坐!

这下你们满意了吧?

一个七品户科给事中,连升四级,直接到了正五品的职位,朕是不是有识人之明?

小样滴,敢跟朕斗!二十八个藩王现在才没了一家,还剩二十七家,那些王府正五品的左右长史、正六品的审理正使的职位足可以安插八十多名官员进去,不服就来吧,这些职位都是给你们预备的!

朕非教你等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不可!

王应熊和张至发目瞪口呆。这下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征税没挡得住,还搭上了门下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

殿内其余未说话的众臣暗自心惊肉跳的同时,脑子里也在飞快转动,思索自己夹袋中有谁适合这个位卑权重的职位。

皇帝一反常态,公然指责两名阁老,并且将阁老的马前卒一击致命。这哪是拔擢,这该叫死缓吧?这位胡大可的政治生命已经完结了,只要今上在位期间,他绝无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温卿,将计征商税之行文即刻下发各省及运河钞关,商税自即日起开始征收!若有抗拒不交者不许由运河运送货物!”

从江南贩运货物至京城等北地,唯有运河一途最是省力省钱省时。

你若不想缴税,可以啊,那你走陆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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