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163节

朱由检最初收留这帮孤儿时,一是出于自己柔软的内心,二是想通过其他手段将这批孩子培养成一只忠于自己的特殊力量。

但现在他已经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只把这些孤儿当成正常孩童对待和看护。

天下太平已经并不遥远,强大的对手正在逐个被剿灭。剩下的关外那只部落因为体量太小的缘故,很难与即将恢复健康的大明抗衡,下一步要加大对其的封锁力度,使其极度落后的生产力进一步受到重创。在形势越来越好的情况下,干嘛要把本该快乐成长的孩子培养成被洗脑的产物?

每个人的选择权应该属于自己,而不是被强加和强迫。

既然收留孩子时自己的初心是保护弱小,那这份初心就不该被忘记和改变。

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崇祯九年在一场大雪中、在人们对未来的期待中结束了。

年三十的乾清宫里,朱由检以及懿安皇后、周后、田贵妃、李贤妃几个大人,还有太子、定王、永王、长平几个孩子,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桌上放置着几个铜制的火锅,一盘盘切的极薄的鲜鲜羊肉和几种绿叶菜蔬,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几个酱料碟子,盛放着芝麻酱和蒜泥、韭花等佐料。

这是在朱由检的提议下举办的家宴。

往年过年时乾清宫里并无此般景象。心忧国事、不喜奢侈的朱由检哪有什么心情与家人聚餐。

懿安皇后也是独自在清冷的宫中熬过每年的大年夜。

随着形势越来越好,日渐拮据的财政问题基本得到解决,宫中上至贵人下到宫女杂役,几乎每个人的脸上满是轻松和喜悦的神情。

这几个火锅是在朱由检的特意吩咐下打造的,懿安皇后等人从未见过,并且这种吃法也未尝试过。

火锅中的水开始沸腾起来,朱由检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在沸水中来回涮了数下,然后夹到酱料碟中沾上佐料送到口中。

桌上的人都好奇的盯着朱由检,看到他闭眼嚼着口中的羊肉,脸上满是惬意的神情时,长平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父皇,你流口水了!”

第一百八十章 争议

就在京城的人们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气氛中时,远在湖广的卢象升正率军跋涉在崇山峻岭之中。

寿州一战击败高迎祥、张献忠余部后,经过数日短暂的修整后,卢象升带兵尾随高迎祥向西而去。

一路经过河南汝宁府、南阳府时,卢象升分兵扫荡从寿州败逃到河南西部,然后聚集起来打家劫舍的小股残匪,中间耗费不少时日。

高迎祥西窜时并未顾及大队步卒和普通匪众,流落到河南西部几府的流贼着实不少,这些残余流贼虽然不具备攻打府县的实力,但仍是抢掠村庄和大户,对当地的治安造成严重的影响。

卢象升不断接到所经府县官府主官的禀告,说是流贼死灰复燃,数百数百上千一股,啸聚山林、为祸地方,恳请理臣派兵绥靖地方,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在数次查看舆图,研判高迎祥西逃目的及动向后,卢象升判断流贼或进入湖广,在山高林密的郧阳附近休养生息,网罗贼众后寻机东山再起,或是走淅川去往商洛山一带,准备伺机返回陕西。

要是前者的话,自己没必要率队急赶。流贼既然要找地方落脚,那自己率军从容跟进既可。到时寻见流贼盘踞之地,或是袭杀或是强攻,相信犹如惊弓之鸟的闯贼残部并无多少必战之心。

若是后者的话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卢象升从朝廷下发的塘报中知道孙传庭和洪承畴都在陕西,也知道孙传庭屯田练兵颇见成效,更兼有洪承畴率领的两万精锐官军一直在陕西与贼交战,如果高迎祥不明情况下窜入陕西,正好遭到孙、洪两部的联合打击。

鉴于情况并不紧急,卢象升遂在汝宁府和南阳府分别驻留了一月之久。期间他将祖宽和李重进部分为三百骑一队,辅以其他三军的五百步卒轮流出击,其他大部官军则趁势歇息休养。

在当地官府选出的敢战之士的引领下,小队官军依仗人少而精,迅速出击剿杀占山为王的各股流寇。

两个月后当卢象升率部离开时,汝宁府的确山、真阳、泌阳,南阳府的邓州、内乡、新野、镇平等州县境内的残匪被彻底肃清;并且通过审讯俘虏,观察大军所经留下的痕迹得出结论:高迎祥部并未走淅川进入陕西,而是向西进入郧阳府境内。

随着深秋季节的到来,天气逐渐转凉,但几天一场的小雨也慢慢减少,沿途路面变得干燥结实,更加有利于长途行军起来。

当卢象升部从南阳府进入湖广的郧阳府郧县一带时,得到了当地县府的禀告:前端时日确实有流贼经过,但并未攻打县城,而是在劫掠了数个村庄后从县城北穿过后向西而去。

卢象升立刻遣数队探马向西追踪而去,并派人知会郧阳巡抚宋祖舜,让其前来郧县商讨要事。

等数日后派遣的探马接连返回禀报时,郧阳巡抚宋祖舜才姗姗来迟。

据探马回禀,他们数队接力,前出数百里后,在西阳关附近探查到曾经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确认流贼渡过白河,进入了陕西境内。

就在卢象升俯身查看案上的舆图时,宋祖舜优哉游哉的进入卢象升的营帐中。

年近六旬的宋祖舜是万历四十年的进士,论起科场与官场的资历,都要比不到四旬的卢象升深厚许多;所以倚老卖老的他,并未把卢象升放在眼里,私底下与幕僚偶尔谈到卢象升时,宋祖舜轻蔑的斥其为“幸进之臣”。

在接到卢象升遣人知会后,宋祖舜本待称病不来,但在幕僚的提醒下才忍着气从郧阳赶来。

郧阳府距郧县不过四十余里,宋祖舜愣是在三天以后才到达这里。

他觉得卢象升应该前去郧阳府拜会他这个老前辈,而不是让他来这里等待接见。

虽然卢象升贵为五省总理大臣,但宋祖舜认为那只是个临时差遣,说不定有一天剿贼不力的情形下就会被一道圣旨给罢免。

听到亲兵的高声唱报后,卢象升抬起头来。看到眼前这位面上富态滋润,一部花白胡须的巡抚,心中不由暗衬:郧阳地处三省交界,向来是穷土僻壤,怎地这位老先生犹如富家翁一般。

他面上带笑,拱手寒暄道:“可是宋前辈当面?后进这厢有礼!”

宋祖舜皮笑肉不笑的微微拱手还礼道:“不敢当部堂之礼啊!老夫宋祖舜,听闻部堂相召,遂放下所有公事急忙赶来听命!不知部堂有何要事吩咐啊?”

卢象升心下微微不喜,心道:某敬你是科场前辈,这才先给你行礼。莫非尔以为本官这正一品大员比你品级要低不成?

他慢慢放下双手,手抚玉带,换成官场的语气,淡淡的道:“本官奉圣命总理五省军事,前番于寿州大败闯贼后追至郧阳,故遣人将宋抚治唤来。一则是询问郧阳是否清楚流贼动向;二则是贵抚治要统兵赶来与本官合兵一处,向西追击闯贼之败兵;三则是烦请宋抚治备好大军所需粮草一千石,以免将士们因缺粮而无力追贼。这可是事关剿贼之大事,还请贵抚治尽快处置妥当为好,否则若是耽误剿贼大事,圣上与朝廷怪罪下来,你我可吃罪不起!”

其实卢象升并不缺粮草。在河南这两个月,不光是将贼寇们抢来还未用掉的粮草据为己有,汝宁府和南阳府以及下辖各县的官绅士绅们,为了早日将流贼赶跑或剿灭,也是捐输了不少粮饷。

但他看到宋祖舜傲慢的神态举止后,瞬间决定要拿捏这老家伙一把。

叫你不拿理臣当干部!

五省总理虽然只有军权,但这项权利在流贼肆虐之地可以无限放大,任何事都可以用事关剿贼的名义作为旗号。地方官要是不积极配合,卢象升一个奏本上去,不配合的官员基本会被朝廷罢官,甚至会被锦衣逮治入京。

只是卢象升生性宽厚仁慈,基本没用这项权利压人。若换了洪承畴、陈奇瑜等人,这宋祖舜丢官罢职都在顷刻之间。那两位可不是善茬,也不像卢象升这般好说话。

宋祖舜也是官场老手了,岂能听不出卢象升的话中之意?

他心里既惊又怒,面上也是青白互现,一张富态的老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但卢象升的话并不过分,官军剿贼需要粮草,地方官府负责协助筹办,这是朝廷早就明令过的。

宋祖舜负气之下只能拱手回道:“事关剿贼大事,下官自当尽力而为!只是郧阳穷困天下皆知,更兼数月前献贼等数股流贼窜至西南之竹山、竹溪一带,四处攻伐县城及乡下士绅,收拢失地之农户,聚众数万啸聚郧南。下官只得责令各县招募青壮把守城池,自身则亲率数千卫所兵防守郧阳府城,实无余力再行征粮与遣兵,还望部堂体谅郧阳上下之苦衷才是!”

卢象升骤闻张献忠率部在郧阳南部活动,心下也是一惊:难怪寿州之战时未见献贼主力,自己率部沿途扫荡时不见献贼的旗帜,原来早就匿至此地!此贼确实狡猾难制,其窜至郧阳应是蓄谋已久之举!郧阳穷困农户甚多,更有利其招兵买马,蛊惑百姓;看来闯贼暂时顾不上了,得先将献贼剿杀才可!

想到这里,他顾不上追究宋祖舜推脱征粮派兵的责任,接口问道:“宋抚治可曾见献贼所张旗帜?除献贼外,都是哪股贼寇盘踞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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