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145节

这次接到名为护送,实为监视降贼的差事之后,两人暗中合计一番,觉得拓养坤和张文耀造反多年,劫掠所获一定很多,趁着他们还未正式成为官军,定要借机狠狠敲他们一笔才好。

于是二人借着闲谈之际,明里暗里的向张文耀和拓养坤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张文耀和拓养坤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再说作为新降之人,虽然品级相同,但心里难免缺少底气。

二人商量一番后,各自拿出了一千两银子,遣人送到许忠和刘应杰的营帐,表示名下实无余财;虽然多年从贼,但劫掠都以粮草为主,毕竟手下都有数千或几万人等着吃饭,金银又买不到粮食。

许忠和刘应杰哪里肯听,在他们眼中,这伙流贼肯定都是家资数十万上百万的肥羊,只拿出这么点银子来孝敬他们,这是明摆着瞧不起他们。

于是两人开始明着向张文耀、拓养坤明着索要钱财了,并扬言,要是不给,晚上睡觉时人头说不定就不保。

张文耀和拓养坤都是又惊又怕,虽说心里明白两人的言语多半是唬人的,但又怕万一真要是被人下了黑手,朝廷肯定不会给他们出气,谁叫他们原先是贼来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奈之下,张文耀、拓养坤又各自拿出五百两银子亲自送到两人帐中,并诉苦说真是没多少银钱,这是最后的积攒了,不信可以问其余的流贼士卒,平时抢掠真的是以粮草为主的。

许忠和刘应杰哪里肯信,银子是收下了,但脸色却很难看,就差没上前打骂了。

自此之后,一路上许、刘二人指使手下对降卒们动辄打骂,克扣饭食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拓养坤的亲信黄巢从贼多年,本来就对投降编入官军一事甚感不耐,觉得没有做贼痛快,加上许忠和刘应杰这番行径,更加让他怀念做贼的快活日子。

于是他找到拓养坤,蛊惑他带着部下重新造反,趁着朝廷大军都在陕北之际,带领部众出潼关入河南,那边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是落脚的最佳所在,官军别说剿,想找到他们也是难事。

拓养坤虽然心中也是愤恨无比,但想到他所见到的官军威势和高迎祥的下场后,心里仍是惧怕不已;生怕再次造反之后,一旦被官军剿了,那就是再想投降也不可能了。

犹豫不决之下,拓养坤找到张文耀商量对策,黄巢也趁机鼓动张文耀一起反出陕西去。

张文耀虽然也是对许、刘的卑劣行为感到气愤,但对于拓养坤和黄巢的提议却断然拒绝。

开什玩笑?好容易脱了反贼这张皮,自己也成为了朝廷的高级军将,光耀门楣让人自豪无比,为这点事就要重新做贼?

老子不干!

张文耀告诫二人暂且忍耐,等到了西安府,朝廷发下官身文牒,那时候就不用再怕人敲诈了,谁要还敢上门勒索,直接挥老拳揍就行了。

黄巢眼见拓养坤把张文耀的话听进了心里,情急之下撒了个大谎:“大头领,俺前日有次经过许忠的营帐,不巧听到他和刘应杰正在谈论俺们这伙降贼!俺听到后这才想起劝说大头领反出陕西!”

拓养坤急忙问道:“他们谈的啥子?还想问俺们要多少银子?”

黄巢叹口气道:“要银子倒好了!要的是俺们的命啊!”

拓养坤大惊之下跳了起来,连声问道:“你啥子意思?谁要俺们的命?俺和张老弟都是游击将军,他俩敢要俺们的命?”

黄巢冷笑道:“那许忠说的!俺们这八千人只要到了西安府,部众都去屯田,头领全部斩首!大头领,不是许忠要俺们的命!是朝廷想要俺们的命!”

拓养坤吓得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喃喃自语道:“不是这等!你定是听错了!朝廷不会言而无信!”

黄巢继续道:“大头领,打你起事俺就跟着你,俺啥时候诓骗与你?朝廷未在延安府动手,那是怕消息走漏,没法招降别股义军了啊!俺们现下不是去西安府,俺们这是去黄泉地府啊!”

张文耀本待反驳黄巢,但看到拓养坤这番模样,便知道他已经信了。

他和拓养坤是交往颇密,了解他的秉性。

拓养坤胸无大志,并且生性多疑,耳根子很软,自己没啥主见,黄巢这一番惊人言语,使得本就多疑的拓养坤彻底相信了,朝廷派兵将他们押回西安府,就是为了坑杀的。

罢了,既然你想做回反贼,那俺张文耀对不住了,只能借老哥你的人头一用!

拓养坤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慢慢转头看向张文耀:“张老弟,俺适才琢磨一番,黄巢的话八成是真的!朝廷没打算放过俺们!跟朝廷作对多年,俺们手上沾了不少血啊,有平民也有官军的!朝廷能不记恨?”

张文耀神情凝重的点头道:“大头领说的没错!虽说俺们平日节制手下,要财不要命,可事到临头谁能收得住手!朝廷这是想秋后算账啊!”

黄巢见两位头领都是信了他的一番言语,心下暗喜不已,他火上浇油道:“朝廷倒是给了两位头领一个职衔,还是和许、刘二贼品级相同,可这一路上那两个贼子何时拿两位头领当做将官看待?二贼还是把头领当做反贼对待!要是同为官军,他二人安敢向别人勒索银钱?”

拓养坤慢慢坐下,神色恢复了平静,他开口道:“既是明知要死,那俺们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朝廷不仁,就别怪俺们不义!俺想好了,反了!”

黄巢竖起大拇哥笑道:“中!这才是大头领的样子!大头领只管吩咐,俺黄巢没二话!”

张文耀心中既是有了主意,便想要趁机将事闹大,将来好从中捞取更大的功劳。

他开口道:“大头领,反出陕西俺没二话,可现下俺们缺少兵器粮草,许、刘二贼虽人马不多,可手下都是甲兵,俺们要是反了,眨眼间就让他们给剿了!这该如何是好?”

黄巢一拍胸脯笑道:“两位头领,俺有一条妙计!要是成了,兵甲粮草都有了!”

拓养坤虽然智谋短缺,人也不是勇悍之辈,但他最大的好处就是,待手下宽厚,善于倾听他人意见,说白了就是心里没啥主意。

他一听黄巢有办法,急忙催问道:“黄兄弟有啥妙计?说来听听!要是俺们成了事,哥哥亏待不了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剿灭

拓养坤的营帐内满地血污,地上一片狼藉。许忠和刘应杰的首级已被砍下,两人面上的神情犹自带着惊怒与恐惧。

两人带来的数名亲兵也被砍下了脑袋,营帐内酒肉的香气掺杂着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拓养坤以请许忠和刘应杰帐内吃酒,并且酒后自有重礼送上为名,把两人从官军营地请了过来。

许忠和刘应杰不疑有诈,还以为这数日的苛虐下,拓养坤和张文耀服软了。

天色刚黑,两人兴高采烈的带着几名亲兵便装前来赴宴。

帐内摆了两桌酒席,许忠和刘应杰那桌由拓养坤和张文耀亲自作陪,带来的几名亲兵则有黄巢和拓养坤、张文耀挑出来的几名亲信相陪。

酒至半酣之际,拓养坤借口方便起身离席出了营帐,张文耀故意将筷子拨到地上,弯腰捡拾的时候,将靴筒中的短刃抽了出来。

他咳嗽一声后半蹲着身子猛地往前一探,腰臂发力,握着短刃的手臂一挥,雪亮的短刀划过和他隔着桌角而坐的刘应杰的咽喉,刘应杰的身子犹如木头般向后直直砸向地面,口中犹自含着一块羊骨。

没等对面的许忠反应过来,张文耀大喝一声,短刃脱手掷出,钉在了许忠肩上,许忠惨叫一声;张文耀直起身子猛地将桌子掀起砸向许忠,猝不及防的许忠直觉眼前一黑,便被夹杂着杯盘盆碗汤水淋漓的桌子砸翻在地。

随着张文耀的咳嗽声,另一张桌子上早有准备的黄巢等人也是突起发难,干净利索的将几名亲兵斩杀。

没等许忠掀开桌子翻身爬起,张文耀抄起一个作为椅子的粗大树墩,狠狠地砸在翻到的桌子上,桌下的许忠胸骨碎裂瞬间昏迷不醒;黄巢从另一边疾步蹿了过来,单手将桌子掀到一边,将昏迷的许忠拖拽出来,另一名拓养坤的亲信韩三奔过来,小巧的手斧连剁数下,将许忠的首级砍了下来。

接着黄巢、韩三等拓养坤的亲信,带着原先各自的三千余部众趁夜突入官军营地,散漫已久、没有任何防备的许、刘二部在夜里被杀得四散奔逃,兵刃甲具大部分被叛军所获,粮草也全部为叛军所有。

从拓养坤帐中以回营集结兵力为名离开的张文耀,在官军逃散之后方才率部赶来。理由是天黑士卒看不清路,中途又遇到数股逃跑的官军,一通混战后耽搁了时间。拓养坤和黄巢虽心中不满,但也无心再去细究。大事已经做下了,赶紧想办法逃离陕西才是正道。

张文耀已经安排几名亲信,骑着仅有的几匹战马往凤翔府赶去。此事须得尽快禀报孙传庭,那自己将来所作所为就成了在巡抚授意下的正大光明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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