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 第126节

陈奇瑜自是不满足于一辈子在地方为官,哪怕是总督这样位高权重的位子,回到京城位列朝班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知道皇帝和朝廷目前最需要什么:剿贼平奴外加敛财。

而他的漕运总督就是目前来看最好的敛财位置,既能为朝廷也能为自己。

虽然他内心里瞧不起接替他五省总督位子的洪承畴,并且坚信要是自己重回原位,一定会比洪亨九做的更好,但现在皇帝既然把他打发到江南来,看来一时半会不会用他平贼了。是何原因他心里清楚,主要还是因为车厢峡那次意外之失,圣上对他心有芥蒂的缘故。

要想在重臣的位子上谋得一席,只有在漕运总督的位子上干出一番远超前人的功绩出来,才会博得圣上的再次信任和好感,才能有机会达到出将入相的目的。

京城才是大明的中枢,皇帝身边才是真正的重臣,地方督抚权力再大也不过是在自己的二亩三分地上,出了自家地盘后说话就不好使了。

内阁及六部主官才是天下瞩目的所在,地方大员到京师后都要一一拜望,不管彼此之间是不是有仇怨。要不然人家拿捏一把,借机在圣上面前说暗示几句,这督抚位子说丢就丢,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要想做出一番政绩来,那就要有绝对权利。

运河上的六个钞关必须掌握在总督衙门手中才行。

只要掌握了这六处数十道卡点,辅以铁腕整治,成果将会立竿见影,上缴朝廷的商税绝对会是现在的一倍甚至数倍,到时谁还能阻止的了自己回京任职?

每天有成千上万艘各种船只来往于运河上,想要从中谋取私利办法多得是,只要大头给了朝廷,自己顺手捞点好处谁会计较?明明名利双收的好事,居然让这群低级官吏搞得如此难看,圣贤书就这么读的?

不能像现在钞关这群将死之人一样,自己取了大头,只把小利给了朝廷,这真真是取死之道。

自己只需在奏本中稍稍隐喻一下,相信圣上自会看的明白,在朝廷急需用钱的时候,这帮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正在他沉思之际,陈奇之匆匆进入书房,禀道:“兄长,有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请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凌迟

接到崇祯谕令的陈奇瑜马上遣人前往凤阳和徐州,征调参加过寿州之战的凤阳卫、徐州营前来淮安,以防可能出现的民变之事。

陈奇瑜之所以舍近求远,没用就在附近的怀安卫、扬州卫等几处卫所的大兵,主要是他太清楚其中的道道了。

内地卫所兵糜烂已久,漕运总督名义上统领二十余卫两万余人,但陈奇瑜相信,这么多卫所的实际兵员,加起来绝不会超过一万人,并且其战斗力堪忧。

怀安卫和扬州卫中的军户已与寻常百姓无异。他们早就将太祖制订的有关卫所条文抛之脑后,多年来与当地居民有着各种往来,已不再是单纯的屯田养兵的军户。卫所子弟遍布各种行业,与平民通婚的不在少数。

由于这些事并不是集中发生,都是百余年来循序渐进的出现,当地官府也并无出台任何举措阻止事态的扩展,久而久之,江淮一带的卫所已经名存实亡。陈奇瑜已经上本提议,将辖下二十余卫裁撤,只保留运河关键节点上的数卫便可,比如扬州卫、淮安卫、高邮卫等几卫。

除了没看得上这些卫所的战斗力以外,陈奇瑜更知道,真是出现最糟糕的情况,用本地兵镇压本地人,那自己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到时说不定会出现双方联合起来,把本可能可控的局面搅的不可收拾。

分别去往两处的信使走后,陈奇瑜与梁琦闲谈起来。

二人在二堂对坐,仆从端上香茶,梁琦端起后品了一口,高声赞道:“好茶!”

虽然陈奇瑜贵为正二品大员(凤阳巡抚),但梁琦的特殊身份在那摆着,人家可是皇帝的亲军,品级不高,但却不受任何人管辖,所以陈奇瑜与之相对而坐,以示对皇帝的尊敬。

陈奇瑜端起茶碗嗅了嗅热茶散发出的香气,然后轻啜一口后,眯起双眼回味一番后感慨道:“许久未曾喝过如此好茶也!想当年本官督帅天下兵马四处征战,不用说喝茶,有时就算想喝口热水也无啊!”

梁琦拱了拱手肃声道:“陈督抚当年之功卑职也有所闻,心下也是十分佩服!听闻陈督抚就任凤阳后,练出了一只好兵,还亲自率其参与寿州剿杀闯贼之战,卑职更是心驰神往,恨不得亲身上阵杀贼,以报圣上宽待之恩!”

陈奇瑜暗自鄙夷:你还上阵杀敌,你也就冲着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耍耍威风而已,顺便还捞个盆满钵满。

他摆手道:“梁百户过誉了,陈某蒙圣上拔擢至高位,自当尽全力了却圣人之忧。梁百户忠勇过人,日后定有用武之地,现下还是将钦差之事办妥为好!”

梁琦嘿嘿一笑:“不瞒陈大人,北镇抚司复起以来,上下用心,将士用命,经办贪墨案子已是不少,无一错漏!只要被我北镇抚司盯上,想要脱身千难万难!卑职已遣人开始便装查探,不用数日,提举司上下贪渎罪证就会显露不少!三木之下岂有亡命?大人就等着好消息便是!”

陈奇瑜暗自心惊的同时,心下也是厌恶更加深重。

他眼珠一转笑道:“梁百户有把握便好,不说这个!对了,适才梁百户既然对所饮之茶赞不绝口,那稍后本官送你些许。前些时日本官巡视运河辖下各处,在淮安、临清两处钞关稍歇,两位大使分别将此好茶相赠,这等好茶本官可是买不起啊!既然梁百户有缘遇上,那本官便借花献佛,送于你品尝!哈哈!”

作为专事缉私侦听的梁琦来讲,职业习惯是印到骨子里的。

他听闻陈奇瑜说到买不起这几个字后,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起。虽说他也知道陈奇瑜贵为督抚,不可能买不起一点茶叶,但想来此茶应该相当昂贵,所以便想一探究竟。

他却不知已落入陈奇瑜的算计中。对方就是想利用锦衣卫贪功的弱点把他当枪使,让他出手把这两处钞关拿下,叫户部出个大丑,便可以用就近管束的名义上本掌控钞关。

其实就算知道陈奇瑜在算计他,梁琦也不在乎。身为皇帝的鹰犬,遇到既能邀功又能发财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这次他来江南一带,以罪员众多为名,多开出了好几张驾帖,逮人可谓是名正言顺。

梁琦急忙开口问道:“好教陈大人得知,卑职是个粗人,平日并不识茶叶好坏。适才只是随口一赞,莫非此茶甚为贵重不成?要不怎地连陈大人这等位高权重之人也不舍得喝?”

陈奇瑜暗自冷笑:饶你精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

“你来看!此茶名为天目青顶,产自杭州府附近之天目山。其形似雀舌,叶片肥厚;芽毫显露,色泽深绿,油润有光;滋味鲜醇爽口,想起清香持久,实乃茶中极品也!”陈奇瑜赞道。

梁琦端起茶碗细看,顿觉确如陈奇瑜所言,经过滚水的冲泡,油润的叶片舒展开来,形状像极了一条条雀舌。

他追问道:“陈督抚,此茶价高几何?该不会比贡茶还好吧?”

陈奇瑜笑道:“梁百户有所不知,茶叶皆出自南方,宫中贵人所用之茶虽然名贵,但经船运至京城,路途之上吸入潮气后便已失原味。此地距杭州不远,茶叶采摘炒制后几日便能送达,扬州、淮安两地的盐商巨贾具是喜爱此茶。但此茶产量稀少,其价堪比黄金!”

梁琦伸手摸索着下巴上的短须,脑子里开始飞速转动。

陈奇瑜则是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水品了起来。

在经过近月余的长途跋涉,押解高迎祥和高迎恩的囚车终于抵达京城。

为了确保路上的安全,孙传庭派遣巡抚标营两百马队以及三百名步卒一路护送,以确保高迎祥不会被其他流贼半道劫走。

实践证明,他多虑了。

高迎祥所部精锐在寿州之战中损失殆尽,好歹聚拢起来的残兵败将在黑水峪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为数不多的流贼翻过山向陕北逃去,就算有人知道高迎祥要被押解入京,可谁还有本事组织起大股人马半道拦截囚车?

高迎祥在西安当地名医的治疗下早已痊愈,一路上坐在囚车中沉稳无比,时而自言自语,时而仰头望天,大部分时间神态甚是安详。

在另一辆囚车里的高迎恩则是垂头丧气,情绪低落至极,时常情绪失控放声大哭。

押解他们的秦兵一路上并未虐待他俩,饭食供应和自己一般无二。毕竟也是统帅过千军万马的一代豪杰,虽然是反贼,但被俘后并未作出摇尾乞怜的样子,这一点让所有人都很佩服。

高迎祥和高迎恩被关进刑部大牢,押解的官兵在京城休息数日后,每人得到十两赏银后兴高采烈的返回西安。这一趟没白来,虽然没有如幻想中那般得见天颜,但十两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崇祯强自按下了想亲自去见一下这个史上有名巨贼的念头,一国之君去看一个贼头,确实有点掉价。

不管你折腾的如何厉害,后世有多少人为你唱赞歌,单凭无数无辜者直接或间接死在他的手下这一点,就必须得到严惩。

知道高迎祥押解进京后,本来觉得凌迟太过残忍的崇祯,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的出现很多画面:被流贼打破的城镇中火光四起,无数蝗虫般的流贼涌入城中,随即就是哀嚎反抗的妇人被凌辱,想要逃跑的青壮被砍下头颅,毫无抵抗能力的孩童被长枪刺穿后挑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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