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第602节

  “昨天晚上刚回来。”

  王金富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却不回礼,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在他眼中,刘武周不过是一个新嫩反王罢了,而自己却是突厥在大隋的总代言人,地位可比他高得多。

  刘武周见神情颇为傲慢,心中有些不高兴,但他现在有求于王金富,只得忍住心中恼火,依然恭恭敬敬道:“听说王东主和突厥时有联系,能不能帮在下一个小忙。”

  “你找突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想有些事情我也能做主。”

  话说到这个程度,刘武周便已明白了几分,这个王东主身份非同寻常,他慌忙道:“王东主请郡衙说话!”

  两人来到郡衙,走进了一间密室,刘武周把门关上,他请王金富坐下,便急不可耐道:“王东主,我想奉突厥可汗为主,不知王东主能否牵线?”

  王金富倒没有想到刘武周这么直接,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想了想便笑道:“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个消息,突厥可汗现已率三十万大军南下,就在定襄郡北面,你想见始毕可汗也可以,不过你需要先拿出诚意来。”

  “诚意?”

  刘武周有些不解,他想了半晌便道:“这样,我把马邑郡内所有的商行都关闭,只留雁北商行一家,如何?”

  王金富摇了摇头,笑道:“刘将军误会了,我说的诚意不是给我王金富的诚意,而是你给始毕可汗的诚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武周点点头,转身出去了,片刻他抱来一只三十斤重的金佛,这是王仁恭的受贿品之一,他将金佛放在王金富面前,躬身长施一礼,“这是武周给王先生的一点心意,看在同乡的份上,请王先生指点武周一条出路。”

  闪闪发光的金佛使王金富的小眼睛又渐渐眯了起来,他不仅喜欢这种光彩,同时他也喜欢刘武周对他的恭敬。

  “好吧!看在同乡的份上,我提醒刘将军一次,离此地不到百里便是楼烦郡的汾阳宫,刘将军想到什么了吗?”

  刘武周恍然大悟,他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汾阳宫有五千守兵,他需要打一场硬战。

  ……

  定襄郡北,始毕可汗再次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此时离雁门之败不足半年,虽然雁门之败让他损失了十几人马,但大多数都是铁勒各部的兵马,突厥自身的伤亡并不惨重,没有伤到元气,而雁门的失败却使突厥贵族们非但没有捞到好处,反而赔了无数的牛羊,这种亏本买卖使突厥内部怨声载道,质疑始毕可汗的声音此起彼伏,使始毕可汗承受了巨大的政治压力。

  他急须一场收获丰厚的掠夺战来挽回他的声望,平息突厥内部的质疑声,恰好此时太原留守李渊派人来和他联系,这让始毕可汗看到了隋朝的混乱和分裂,也看到了他的机会。

  初春时节,始毕可汗以突厥军为主、铁勒军为辅,动员三十万大军再次南下。

  始毕可汗的大军驻扎在伏乞泊畔,一方面是在等后勤的到来,他不能再犯上一次的错误,另一方面,他在等李渊的正式答复,他给李渊提出了三个条件,李渊必须完全答应,他才会依约进攻丰州,否则,他不会这么白白便宜李渊。

  在突厥大营的王帐内,一片欢歌笑语,火不思弹出一阵阵悠扬的乐曲,伴随着激烈的鼓点声,几十名突厥少女跟着乐声翩翩起舞,周围坐了一圈将领,每个人面前摆满了大块的烤肉和一袋袋醉人的马奶酒,他们大声喧哗,不时传来爽朗的大笑,这是一次极为普通的宴会,这是一次很普通的宴会,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可汗咄吉想和大将们一起吃饭,交流一下感情。

  咄吉一边喝酒,一边注视着大将们的情绪,这是他的一种御下之术,如果他发现某个大将在宴会中情绪反常,他就会留意此人,说不定背后就藏着一个推翻他的阴谋,这几个月,咄吉对他手下的领军大将极为关注。

  这时他发现万夫长蒙达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喝酒,这个蒙达是他手下三勇士之一,其中一个勇士沙咭利死在西陉关下,另一个博速达是他的近卫军首领,一般不离开他身旁,再一个勇士就是这个蒙达。

  咄吉知道蒙达闷闷不乐的原因,当年他差点成为自己的妹夫,但阿思朵跑了,使蒙达遭受奇耻大辱。

  咄吉低声对自己亲卫低语几句,亲卫快步去了,片刻将蒙达领了过来。

  “可汗有事吗?”

  咄吉拉了一把这个长得像黑熊一般的突厥大汉,笑道:“坐在我身边喝酒!”

  蒙达在可汗身旁坐下,可他依旧高兴不起来,闷闷不乐地低头喝酒,他有过很多女人,但始终无法忘记阿思朵,这倒并不是他喜欢阿思朵,实在是因为阿思朵留给他一个无法抹去的耻辱。

  咄吉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他道:“她是你的女人,你把她夺回来,想怎么处置由你决定,我不会干涉,如果你想要杨元庆别的女人,我也给你。”

  蒙达因喝酒而变得血红的眼睛渐渐露出一种野兽般的凶光,他重重一锤桌子,咬牙道:“可汗,什么时候去丰州?”

  “快了,最多十天,我要的东西就会到来,那时我们杀向丰州,将它彻底夷为平地,杨元庆再强也挡不住我三十万大军。”

卷十三 双雄崛起北与南 第三十章 三个条件

  随着初春渐渐来临,黄河冰面已经完全融化了,大大小小的冰块漂浮在河面上,跟随着暴涨的河水向东迅速流去。

  在大利城北面的黄河边,杨元庆带着数十名文武官员在视察黄河,远处便是黄河浮桥,像一条黑龙般漂浮在河面上,在南北黄河,这样的浮桥共有三十座。

  一名经验丰富的河道官在给众人介绍黄河水情变化,“根据以往的经验,黄河冰层从破冰到完全消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由于冰凌锐利,冲击力强,对草原胡人的羊皮筏子破损极大,这段期间,突厥人无论如何不敢用羊皮筏子渡黄河。”

  “那么到可以用羊皮筏子渡河还剩多少时间?”杨元庆问道。

  “回禀总管,照眼下的冰雪融化速度,大概还有半个月时间。”

  只剩下半个月时间了,每个官员脸上都露出了担忧之色,他们已经接到斥候紧急情报,突厥三十万大军抵达伏乞泊,虽然还没有明确转向朝丰州而来,但大家谁都清楚,这一次突厥不会放过丰州。

  尽管整整一个冬天他们都在忙碌搬运物资,但丰州积存的物资量太大,军需物资基本上已经运走,粮食还有一半没有来得及运走。

  最麻烦的还是居民撤退,一方面是灵武郡那边造房子来不及,另一方面冬天太寒冷,老弱之人经不起路途的寒冷和颠簸,但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沉思片刻,杨元庆当即对杨思恩道:“发鹰信给九原县,命令郡衙通知所有县,立刻开始撤离,除了民团和军队留下,所有居民全部撤往灵武郡,再发信给张庭,命灵武郡准备十万顶帐篷。”

  ……

  声势浩大的丰州大撤退开始了,五原郡地界内所有的村庄、县城,所有的居民都陆陆续续开始向南撤离。

  在黄河两岸,数千挽马在马夫的驱赶下,拉拽着一条长长船队向南方缓缓前行,船队有数百艘之多,船上满载着粮食,中间夹杂着十几艘官船,官船里坐着一些丰州官员和他们的家眷。

  在离黄河百步外的驰道上,挤满了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延绵数十里,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则在队伍两边护卫,不时警惕地向东边的戈壁滩望去。

  平民们以宗族为纽带结伴而行,大族百余户,小族四五户,几乎每家都有畜力,牛车、马车、驴车,男主人赶着大车,简陋的平板大车上满载着他们的财物,被子、箱子、粮食、家禽、小羊以及各种陶罐。

  在各种物品中坐着年迈的老人和幼小孩子,老人则小心地看护着车上的财物,用苍老而长满了皱纹的手护着几只陶罐,生怕颠簸的路面震碎了它们,幼小的孩子们则兴奋异常,这种大规模的搬家对他们来说,充满了新奇和乐趣。

  家中主妇则骑马跟在丈夫旁边,不时回头看一眼大车内的情况,低声提醒赶车的丈夫,很多十几岁的少年也骑马跟在车旁,少年们的眼中充满了坚毅和对未来的希望,但也有少年眼中却是担忧。

  “爹爹,你说突厥人会不会杀到灵武郡去?”一名骑在毛驴上,身子略显单薄的十二三岁少年有些担忧地问赶车的父亲。

  这是一户在丰州很平常的家庭,有两头牛、一匹马和一头驴子,妻子抱着小儿子骑马而行,问话的是长子,骑驴跟在另一边,年迈的老母亲则抱着小女儿坐在牛车上,小女儿的怀中却抱着一只小羊羔,两边堆满了各种物品,还有几只绑着腿的鸡鸭,三只羊挤在大车角落里。

  大车满载着各位家什,用两头牛来拉拽,赶车的父亲约三十余岁,长得憨厚而健壮,他笑着对儿子道:“不用担心,官府既然叫咱们撤往灵武郡,这就说明灵武郡比五原郡安全,我还听说灵武郡一年能两熟,和咱们陇右老家一样,这样赶得及的话,爹爹还可以先种一季粟,等五月时再种水稻,咱们家肯定不会挨饿。”

  父亲的话虽然解决了粮食问题,但关于他们的生命安全还是没有能说服已经能独立思考的儿子,少年眉头一皱道:“可是,学堂里的先生说,突厥骑兵可以在马上睡觉,一天一夜可奔出三百里,五原郡到灵武郡也就千余里,突厥骑兵三天就可以杀到了,我也觉得也不安全。”

  儿子已经上了几年学堂,而父亲却大字不识一箩,关于这个深奥的问题,父亲憨厚地嘿嘿直笑,却无法回答。

  这时,旁边的一名年轻校尉听到了他们父子间的谈话,他插口笑道:“突厥骑兵一般不会进攻灵武郡,除非是五原郡沦陷,否则后勤补给就会成问题,灵武郡那边,他们捞不到一粒粮食。”

  “可以他们如果是分兵来攻打呢?”

  少年虽然很担忧,可他却问到了点子上,使年轻的校尉不得不思索一下,才回答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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