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960节

孙策稍微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服,便开始接见访客。

排在第一位的是尹端。几年不见,尹端又老了几分,虽然精气神还不错,但走路已经要人扶。扶着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相貌与尹端有几分相似。孙策问了一下,此人叫尹模,原本是尹端的从孙,因尹端独子早亡,又只有尹姁一个孙女,尹姁去平舆后,便到尹端身边照应,很得尹端欢心。尹端打算让继承尹姁的父亲这一脉。

尹模人长得还算秀气,但眉眼过于灵动,不是像是沉稳之人。孙策不是很喜欢,但看尹端一副很满意的样子,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排在第二位的是黄承彦。黄承彦带了一个少年来,少年手里捧了一口刀,看起来有些拘谨,不时的舔一舔嘴唇,想看孙策又不敢,窘迫的模样让孙策很是好笑。

孙策主动向黄承彦见礼。“这刀是给我的见面礼?”

黄承彦抚须而笑。“这刀的确是给将军见面礼,但不是我的,而是他的。”

孙策一时不太明白。黄承彦接着说道:“此子名蒲元,关中人,今年十六岁,其父是木学堂的乙等一级匠师。去年带他来南阳,入铁官学习,于冶铁炼刀颇有悟性,短短一年时间就晋升乙等匠师。我觉得他天资不错,便带入铁官学习,收为弟子。听说将军要来,他打了一口刀,想献给将军。他献刀,我献人。”

孙策笑了。果然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蒲元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么年轻就崭露头角,真是一个好消息。有黄承彦这样的师傅引路,蒲元的成就应该会更高,有机会成为一个时代的巅峰。

“能得先生这么看重,想来此子必然不俗。来,让我看看这口刀。”

蒲元脸色微红,连忙上前,双手将刀献上。孙策接过来,抽刀出鞘,便是眼前一亮。刀上遍布卷曲的花纹,既像风卷流云,又像湍急的水流。这些花纹不是普通刀剑上的花纹那样需要迎着光,在某一个适当的角度才能看到,非常清晰,随便怎么摆弄都不影响效果。在他印象中,这种花纹似乎是某一种特殊的材料特有的,也就是传说中的大马士革钢。

“这是什么刀?”

“我……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风云。”蒲元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指了指刀柄处。孙策定睛一看,果然有两个篆字。不过他关心的不是刀叫什么名字,而是用的什么材料。他笑道:“风云?这刀纹的确有风云之气,想必不是普通铁料所造。”

“这是天竺铁。”

“天竺铁?”

“一种从天竺贩来的铁料,与中原铁料处理手法有所不同,我在铁官的记录里发现了相关的记录,但是没有铁料试验。他们从关中来的时候,正好带来一块,按法试验,没曾想还真让他试成了。”黄承彦很欣慰。“此子胆大心细,又勤于思考,将来成就不可估量。”

“是祭酒指导……得当。”蒲元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跟随祭酒学艺,我眼前就像……就像……”

蒲元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憋得黝黑的脸通红。孙策大笑。“就像天地新开,豁然开朗?”

“对对对。”蒲元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将军,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能相遇也是缘份。”孙策将刀收了起来,向蒲元表示感谢。蒲元兴奋莫名,心满意足的站在黄承彦身后。孙策随即邀请黄承彦与自己一起到吴县过年,顺便与黄月英相聚。黄承彦早有心理准备,当即慨然答应。

见完黄承彦,孙策又接连见了南阳郡学的祭酒邯郸淳、木学堂祭酒秦罗等人,几拨人见完,天已大黑,阎象来通知入席,孙策只得暂停,起身赴宴。堂上、阶下已经坐满了人,他从中门走出,众人齐唰唰地起身行礼。

“见过君侯。”

孙策含笑还礼,与相熟的人打着招呼。他环顾一周,却没看到蔡琰,不禁有些奇怪,低声问周瑜道:“蔡大家怎么没来?”

周瑜有点尴尬。“将军,这……不合适吧?”

孙策眼睛一瞪,大声说道:“周公瑾,你搞清楚一点,不管蔡大家是不是嫁给你,她首先是南阳幼稚园的先生,今日诸署群贤毕至,济济一堂,岂能少了她?你以为娶她为妻,就能让她只教你的儿女,不管其他的孩子了?诸位,你们说,这样做行不行?”

众人哄笑,七嘴八舌的附和道。“当然不成。”

“可不是么,我家那一对儿女还等着蔡大家发蒙呢。”

“没错,我家那劣子只服蔡先生,其他人都教不了啊。”

周瑜满脸通红,正准备解释,庞统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将军不忍贤伉俪分离,遥寄相思,一片心意,还望周将军不要推辞。”

周瑜恍然大悟,大喜过望,转头看向孙策。孙策眨眨眼睛,笑骂道:“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待会儿不仅要罚你酒,还要罚你与蔡大家合奏一曲。蔡大家的绝世琴艺总不能让你独享,也要让我们享享耳福,洗涤一下这尘世污浊。”

周瑜连声答应,转身派人去请。气氛原本多少有些严肃,被孙策这么一搅,顿时活跃了几分。阎象忙着重新安排位置,为蔡琰单独设席。虽说大家都知道周瑜和蔡琰是一对,毕竟还没有成亲,不能像黄忠、秦罗夫妇一样并坐。

秦罗和黄忠、胡夫人耳语了几句,起身笑道:“将军,既然蔡大家也要来,不如我鱼目混珠,与蔡大家并座,以示吾道不孤。”

第1552章 法正的选择

治城东门外紧邻大道的客舍门前,孟达和法正并肩而立,看着飞驰而过的马车,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招揽客人的伙计正好从一旁路过,听到他们叹息,笑道:“二位不必羡慕,孙将军礼贤下士,求才若渴,只要二位用心读书,将来一定有机会进那座门,成为孙将军的座上宾。”

法正笑着拱拱手。“那就借足下吉言了,希望下次来,我们不用住在这里,直接进驻将军府。”

伙计还礼。“一定的,一定的。听口音,二位是关中来的?”

孟达一惊,刚要说话,法正将他拉在一旁。“是啊,足下耳力真好。我还以为我这官话说得不错呢。”

伙计笑道:“关中、南阳虽说隔着武关道,如今却也像一家人一样。不瞒二位说,我们这儿事是福地,你可知道杜使君当年是如何与孙将军见面的?就是住在我们这儿。”伙计一指治城城墙,满脸的骄傲。“隔得近啊,人才如宝,是有宝光的,孙将军在城头一看,哟,这儿有人才,派人来一打听,正好遇着杜使君,杜使君回来的时候,就腰佩官印了。”

法正哈哈大笑。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法正伸手拦住,与孟达上了车,说道:“去城北夕阳聚。”又拉开车窗,拱拱手,向伙计告别。伙计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眉头微皱,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摇了摇头,进门去了。

法正坐着马车出了城,走了不到十里,便让车夫停车,付了足额车资,说不走了。车夫倒也什么意见,他也不想在城外过夜,急急忙忙的回去了。这里是人们送行接风之地,常有马车等客,此时也不例外,停了两辆马车,法正问了价,要了一辆便宜些的,重新上了车,向西急驰而去。

车一起动,孟达就忍不住了。“孝直,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法正搬过靠垫,半躺下来,伸直了腿,双手抱在胸前。神态轻松得多。这辆马车看起来与普通租赁的马车一样,其实是他安排好的接应,上了这辆马车,别人再想找他就难了。

“辛毗在找我。”法正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又道:“很急。”

孟达微怔,随即紧张起来。“什么时候?”

“两天前。按照时间来算,应该是遇到孙策之后。”

“这么说,我们已经上了孙策的名单?”

“不应该。”法正吐了一口气,沉吟良久。“我们在南阳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他们都不太可能泄露我们的行踪。如果郭嘉早就注意我们,辛毗不可能不知道。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其中的原由,只能派一个人假扮我,先诱走辛毗。”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儿等两天?”孟达眉梢微挑,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孝直,你想投孙策?”

法正笑笑,不置可否。孟达追问道:“没看上?”

“你觉得孙策怎么样?”法正反问道:“我看你似乎有些心动啊。”

孟达无声地笑了笑,又摇摇头。“如果三五年前,我或许会投他,现在嘛,太晚了,与其和一群目不识丁的武夫一起去读讲武堂,再从都伯、军侯做起,与人拼命,不如跟着曹使君,这趟差使办好了,至少是个都尉。”孟达看看法正,又道:“倒是你,你又不想统兵征战,只想做个谋士,跟着曹使君和跟着孙策有什么区别?”

“既然没区别,我为什么要改换门庭?”法正反问道:“你就这么希望与我为敌么?”

“孝直,你误会了,我可没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投孙策,说不定比投曹使君更有前途呢。”

法正摇摇头。“孙策身边人太多了,而且大多成了派系,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没什么关系,我很难成为他的心腹。曹使君则不然,他现在只有戏志才、辛评两个谋士,戏志才操劳过度,多不过五六年,少不过两三年,必然积劳成疾,到时候能代替他的只有我。辛评么……”法正笑笑,不屑一顾。“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是我的对手。到时候你掌兵在外,我掌谋在内,再招揽几个乡党,足以与豫州人、益州人鼎足而立。”

两人会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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