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859节

于扶罗愤愤不平。他觉得麹义的语气很刺耳,这些汉人都有点自以为是,看不起草原人,麹义以河北第一名将自居,又自恃能以步破骑,对匈奴骑兵一向不太尊重,去卑被孙策击败,麹义当面没说什么,背后没少嘲笑匈奴人,也根本没把他这个匈奴单于当回事。

于扶罗很生气,很想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证明匈奴骑兵不是无能之辈,不是只能做游骑,当斥候,还能与汉军正面决战。出了襄城,他沿着汝水急行,一心追上黄忠,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襄城在汝水东,但襄城和汝水之间还有一道百尺沟。百尺沟不宽,却很深,号称岸高百尺,故而得名。百尺沟经过襄城后,在襄城北十余里处拐向东,与颍水相通,流向不定,颍水盛则南流入汝,汝水盛则北流入颍。于扶罗要沿着汝水北行,必须先渡过百尺沟,百尺沟上有桥,正对着襄城西门有一道,襄城北不远也有一道,因为之前黄忠在鱼齿山,西门有大军驻扎,进出不便,于扶罗便出襄城北门,在城北过桥。

这道桥离襄城太近了,一旦有事,即使是步卒也能在半个时辰内赶到,骑兵更是瞬息可至,于扶罗还在为麹义的口气生气,根本没想到会有危险,眼看着一半骑兵已经过了桥,他也踢马准备上桥,跨下的坐骑却突然嘶鸣起来,不管他怎么踢马,就是不敢上桥。

就在于扶罗火冒三丈的时候,眼前的木桥突然摇晃起来,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而且越来越响,正在过桥的骑士惊慌失措,有的打马向前,有的想后退,乱作一团。慌乱中,有马蹄陷进了桥面缝隙,战马吃痛长嘶,形势更加混乱。

于扶罗大怒,破口大骂,勒令亲卫上前斩杀乱阵的骑士。话音未落,木桥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桥面塌了,连同桥上的几十名骑士一同落入水中,惊起冲天的水花。于扶罗被眼前的这一切吓得面色煞白,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几枝羽箭破风而至,直奔于扶罗。于扶罗全无防备,“噗噗”连中两箭,翻身落马。

亲卫们眼前的变故吸引住了目光,根本没注意于扶罗中箭。等更多的羽箭射来,亲卫接二连三的中箭,他们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这时候,他们才想起于扶罗,转身四顾,却看不到于扶罗的身影,只看到空空的马鞍。

亲卫们意识到于扶罗落马,大惊失色,连忙下马寻找。可是场面混乱,战马失控,无数只马蹄来回踩踏,要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直到一个亲卫被人抱住脚脖子,低头一看,才发现于扶罗倒在血泊之中,中了两箭,又被战马踩断了大腿,奄奄一息。

亲卫们不敢怠慢,将于扶罗抬了起来,放在马背上,拨转马头,向襄城狂奔而去。

已经过了桥的骑士不明所以,看着百尺沟对面的混乱场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在一片混乱中,几个身影悄悄的坠下河岸,混在落水的匈奴骑士中,顺着沟水向北飘去。

——

麹义脸色铁青,荀衍面色煞白,一言不发。

匈奴单于于扶罗刚出城就遭到伏击身亡,这个挫折太大了。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满脸酒气的去卑带着十几个亲卫闯了进来,一看榻上一动不动的于扶罗,勃然大怒。“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端端的出城,怎么就伤成这样?”

荀衍皱起眉,看着沮鹄。去卑说的是匈奴话,他一句也听不懂,沮鹄可以听懂几句。沮鹄迎了上去,刚解释了几句,去卑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抽在沮鹄脸上。沮鹄没防备,一跤摔倒在地。

“放肆!”麹义大怒,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喏!”一声怒吼,几十名西凉步卒抢上去,不由分说,将去卑和他的亲卫掀翻在地。麹义大步走了过去,抡圆了手臂,一巴掌抽在去卑脸上,反手又是一巴掌。去卑连挨了两个耳光,脸立刻肿了起来,酒也醒了,看着如怒狮一般的麹义,战战兢兢,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们这些没用的胡狗,还有脸在这儿撒野,堂堂的单于,行军不知道警戒?这等蠢物,活该中伏,早死早好。”麹义破口大骂,骂得火大,抬腿又踹了去卑两脚。去卑疼得呲牙咧嘴,却不敢回一句嘴。荀衍生怕麹义打去卑活活打死,连忙上前抱住,将麹义拖开。

“云天,云天,这可怎么办?”荀衍有些慌了。“这可是匈奴单于。”

麹义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横了去卑一眼,忽然拔出战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全剁了,扔到百尺沟里去!单于都死了,再砍个右贤王算个屁。”

去卑吓坏了,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西凉步卒的控制,急得眼泪鼻涕一把下。荀衍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同时拼命对去卑大喊。“右贤王,单于是中伏身亡,与我们无关。”

去卑如梦初醒,连忙大声说道:“是黄忠,是黄忠杀了单于,与二位将军无关。”

第1376章 技不如人

李严爬上岸,唾了一口唾沫,伸手抹去脸上的水,又脱下湿淋淋的衣服,用力拧开。两个斥候冲到一旁的草丛里,取出藏好的包袱,又迅速回到李严面前,一个取出布巾,要为李严擦脸,一个抖开干净的衣服,要侍候李严更衣。李严斜睨着他们,得意地哼了一声:“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装好人。”

“李司马,你看你说的。”一个斥候嬉皮笑脸的说道:“我们对司马你可是久仰大名,现在有机会跟着你做事,这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另一个斥候更加殷勤,脸笑得像朵花。“就是,就是,司马,你这本事可真了不得,三两下就拆了一座桥,从哪儿学来的?”

李严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笑出声来。他回到黄忠麾下作司马,黄忠问他想领哪个营,他直接说要领斥候营。斥候营都是老兵油子,不光武技好,经验丰富,坑蒙拐骗更是样样在行,要不然也打听不到消息。黄忠听说他要领斥候营,还有些担心,他却非常有把握。他很清楚,斥候营就是主将的耳目,至关重要,他想为黄忠效力,助黄忠立功,让荆州人不落人后,加强斥候营是见效最快的办法。

第一次出任务,要在襄城北伏击可能出现的援兵,斥候们都以为他疯了。这座桥离襄城太近,不可能派太多人,可是人少了又没什么用,连拆桥都来不及拆,更别说阻止对方人马过桥了。说了半天,李严拿出死命令,才拽着这两个反对最坚决的斥候来执行任务。

任务完成得非常漂亮,一下子镇住了这两个老兵,李严心情特别好,也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从哪儿学的?当然是讲武堂。讲武堂有行军八要,其中一要就是关津桥梁。”

“行军八要我知道,我也去讲武堂进修过。不过讲武堂只讲要留心关津桥梁的完整与否,可没讲怎么迅速破坏一座桥。”手里捏着布巾的斥候笑眯眯地说道:“李司马,讲武堂尹祭酒还说了,长官有指导部下的责任,你现在是斥候营的司马了,教我们几招可是你的责任所在。别藏私了,教教我们吧。”

“竖子,你也在讲武堂进修过?哪一期的?”

“第八期,短训班。嘿嘿,和李司马这样的学堂生不能比。这不,毕业这么久了,还是一个什长。要不是司马今天问起,我都不好意思说,怕给讲武堂丢脸。”

“且!”李严笑了一声,换上干净衣服,大步向前。“你们知道南阳木学堂的祭酒是谁吗?”

两个斥候恍然大悟,连忙跟上,挤眉弄眼地说道:“司马,原来你这本事是师母教的啊。”

“呸!”李严嘴上责骂,心里却美滋滋的。他从讲武堂毕业就被黄忠招进大堂,按讲武堂的说法,黄忠就是他的实战师傅,黄忠的夫人自然是他的师母。不过黄忠不允许他这么说,他只是私下里以黄忠的弟子自称。他也知道这些兵痞嘴里没好话,可不想传到黄忠或者秦罗耳中。

“秦祭酒在木学堂讲过课。她说建一座桥可能很难,毁掉一座桥却很容易,只要在关键的地方做点手脚,想让一座桥怎么倒,它就得怎么倒。想让它什么时候倒,它就什么时候倒。我前些天去见镇北将军,经过百尺沟,看到这样的桥时就在想,如果我要破坏这样的桥,该用什么办法。当时只是想想,没想到今天真会用上。”

斥候们很惊讶。“秦祭酒一个女人,居然这么厉害?这可比斥候的老卒强多了。就算是以前最厉害的老孙头也没这么厉害。”

“女人?”李严冷笑一声:“你们以后千万不要看不起女人,南阳厉害的女人还少吗?”

一个斥候吸了口冷气。“可不是么,秦祭酒,蔡大家,还有黄大匠,哪个女人都不好惹。李司马,你说以后会不会有女人带兵,做将军啊?”

李严想了想。“迟早的事,过几年肯定有,最迟不超过十年。”

“谁啊?”

李严笑而不语,加快脚步,向前赶路。两个斥候见他卖关子,更加好奇,一边小跑一边追问。他们越过汝水,沿着汝水向北,一路走一边破坏,将沿途看到了桥梁都做了手脚。那两个斥候知道艺不压身的道理,软磨硬泡,总算把这本事学到手了。不过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李严指点过的桥他也能办,遇到其他形状的桥,他们还是干瞪眼,无从下手。

——

麹义看着缓缓倾倒的桥面和落水的士卒、辎重大车,暴跳如雷。

明明经过检查,完好无损的桥,走人走马都没事,偏偏辎重车一上去就塌了,简直和撞了邪似的。亏得他谨慎,没有让几辆辎重车一起上桥,否则掉下去的就不是一辆车和几个士卒了。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损失。车和车上的辎重不算什么,落水的士卒也能救上来,被耽误的时间却无法弥补。辎重全在汝水东岸,修好这座桥或者架浮桥都需要时间,他至少要耽误一天。一天时间,黄忠又能走出很远。如果前面再遇到这样的事,想追上黄忠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气人的是他不知道怎么做,辎重营的工匠也看不出原因。他们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话,这肯定是南阳木学堂的匠师干的,南阳木学堂聚集了很多手艺很厉害的匠师,如果有人能做这样的事,是他们的可能性最大。

麹义气得无语,但他相信了工匠们的话,南阳木学堂威名在外,他早就领教过。四轮大车就是从南阳木学堂传出来的,冀州一直在模仿南阳造的马车,却一直跟不上,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马车,南阳马车就是跑得更快更稳。至于南阳纸,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袁绍强制使用,冀州纸坊早就关门大吉了。而他这次追击黄忠的目的之一,就是夺取南阳造的甲胄武器,加强自己的实力。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任务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技不如人,处处吃瘪啊。

麹义无可奈何,命人通报荀衍,让他另选行军路线,特别要留心桥梁。

第1377章 荀衍要拼命

荀衍上了车,在车厢里坐定,拉开车窗,向车外的沮鹄挥手告别。

沮鹄脸色平静,只是眼神忧虑。荀衍心中微动,有些不忍。他和麹义去追黄忠,不管最后能不能回来,沮鹄都有遭到孙策攻击的可能。襄城有地利可用,他们又给沮鹄留下了五千人和足够吃三个月的粮食,但沮鹄能不能守住襄城依然是一个问题。

首节上一节859/1879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