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789节

“照我说的去做。”

陶商不敢反驳,弱弱地应了一声。陶谦又把陶应叫到跟前。“仲允,你送我回丹阳。”

陶应大急。陶商是长子,不送陶谦回丹阳,却让他这个次子送他回丹阳,陶谦这分明是偏心,要将徐州留给陶商。他刚要说话,一旁的甘夫人瞪了他一眼。陶应不解其意,不过他还是跪下了。老母爱幺儿,甘夫人得子迟,两个儿子中最疼他,他相信母亲不会骗他。

“东海、琅琊付伯允,下邳、广陵付你,伯允北上,你西归。我死之后,你们分头报丧。至于朝廷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毋须你们担心。”陶谦喘了几口气,挺身欲起,甘夫人连忙将他扶起,又拿过一个枕头塞在他手身。陶谦喘息着,将陶商也叫到榻前,一手握着一个。“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陶商、陶应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他们当然明白陶谦的意思。陶谦担心他们守不住徐州的基业,所以一分为二,让他们分投孙袁,将来不管是孙策胜还是袁绍胜,他们兄弟都能保全一人,陶家的富贵还有延续下去的可能。

陶商首先承诺。“阿翁,你放心吧,如果是袁氏胜,我一定会全力救出仲允。”

陶应感动不已,也跟着保证。只要有可能,将来一定保得陶商安全,不让他死于非命。陶谦听了,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如此,我死也瞑目了。你们出去,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们母亲说。”

陶商、陶应抹着眼泪出去了。甘夫人在榻边坐下,陶谦拉着她的手,喘息着:“我知道,你偏爱仲允,会觉得我偏心。可是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好的安排。就算将东海留给仲允,仲允也守不住。只有琅琊一国,又不足以让伯允立足,只能如此了。”

甘夫人抹着泪,抽泣着。

“不过,我还有一个想法。”陶谦看着甘夫人。“孙策年少好色,你那个从女相貌出众,更兼肤白如玉,如果你能将她献与孙策,或可助仲允一臂之力。你从弟甘琰已经是孙策之臣,若能结此婚姻,对你们甘家也有好处,一举两得。”

甘夫人连连点头。

安排完毕,陶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甘夫人心疼地放他躺平,又将被子掖好。指端滑过陶谦的下巴时,忽然觉得不对,连忙用手试了一下陶谦的气息,这才发现陶谦已经气绝。她愣了一下,忍不住放声大哭,外面的陶商、陶应听见,连忙奔了进来,见陶谦一动不动的躲在床上,面色平静安祥,顿时扑倒在榻前,号陶大哭。

——

曹昂走过长长的曲廊,来到水榭,登上三楼。

孙策凭栏而立,正看着湖水出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打量着曹昂,歪了歪嘴。

“曹子修,别来无恙?”

曹昂上前,拱手施礼。“将军,我本人无恙,兖州却病入膏肓,急等将军援手。”

孙策直起身,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你真愿意为了兖州百姓放弃一切?”

曹昂淡淡的说道:“我身为兖州刺史,却不能安抚一方,愧对天地,愧对苍生,若能以一己之力救兖州万民,略赎罪过,万死不辞。”

孙策轻笑道:“你跟我说实话,这是不是陈宫的一计?”

“是不是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救人。”曹昂迎着孙策的目光,面带苦笑。“就算是计也瞒不过将军,我就在这里,任凭将军处置。我不知道将军怎么想,但我相信陈公台不会以我为饵。”

“你啊……”孙策指指曹昂,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傻还是说他什么。不过正如他所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曹昂身在此处,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就算是陈宫的计策也被破解了。曹昂赶来平舆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袁绍的耳中,曹昂已经没有退路。他来回转了两圈。“我知道兖州疫情严重,刻不容缓,所以我也不和你多说什么了。考虑到你们父子与袁绍的关系,我不能明着送药去兖州,不过我会放开边境关禁,兖州百姓只要活着进入豫州就行,剩下的事我会全权负责。我不敢说一个人都不会死,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全力以赴,尽一切可能救人。”

曹昂抬起头,盯着孙策,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一言为定。”

孙策被曹昂看得有些惭愧。他这个计策可比陈宫的计策狠多了,几乎会掏空兖州所剩不多的人口。他原本以为曹昂就算迫于形势,不得不答应,也要考虑一下,没想到曹昂这么爽快的就接受了。在曹昂的注视下,他有点藏不住皮袍下的小。尽管如此,该说的还得说,该做的还得做,容不得半点人情,打不得半点折扣。

“一言为定。”孙策握着曹昂的手,用力摇了摇。“你去见见你阿母,如果有兴趣,再去见见何伯求、张孟卓和袁显思,我派人为你准备马匹和干粮,你随时可以动身返程。”

“多谢将军。”曹昂向后退了两步,一揖到底。“我为兖州百姓谢过将军。”

第1256章 不落地

何顒、张邈沿着湖边的小径慢慢地走着。天气虽然有点冷,却没什么风,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冬日里的丝丝暖意。落尽了树叶的树枝横斜着,不时的拨乱何颙头上的白发和高冠,何顒要小心翼翼的让开才能避免麻烦。

“张孟卓,那么多空旷之处你不走,你为什么非要挑这儿走?”何顒不胜其烦,很是火大,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张邈笑眯眯地说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张仲景的主意。”

“那小子又胡说些什么?我现在身体好得很。”何顒拍打着胸口,声若闷雷。被软禁在平舆半年多,最开始的时候很不适应,现在反倒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天或由张邈或由袁谭陪着出来散散心,悠闲自在,身体也好了起来,至少胖了二十斤。

“他说你性子燥,要多磨炼。”张邈离何顒远了一些,免得挨何顒的拳脚。别看何顒比他年长不少,但身手却比他好很多,真要动手,他不是何顒的对手。“他还说,你平时静多动少,连五禽戏都不肯练,趁这个机会活动一下,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胡言乱语!”何顒骂了一句,自己却笑了起来,一把拽下头上的高冠,提在手中。没有了高冠,他轻松多了。看着四周萧索的景色,吁了一口气。“这是大寒了吧?”

张邈算了算,点头附和。

“还有几天过年?一眨眼,又是一年要过去了。”

“今年是腊月初三,还有二十七天才过年呢。”张邈开玩笑道:“你怎么跟小娃娃似的,还盼着过年,等人给你厌岁钱么。”

何顒瞥了张邈一眼。“你还有脸说我,不也一个德行,天天盼着仲卓有消息来。”

两个相视而笑,一边笑一边摇头。两人正说得开心,何顒忽然扯了扯张邈。“前面那人是谁?看起来有些眼熟。”

张邈瞥了一眼,见远处有两人正并肩而来,其中一人正是袁谭。“当然眼熟,他是显思啊。”

“屁话,我能认不出显思?我是说与他说话的那个人。”

张邈这才留神细看,也有些奇怪。“的确有些眼熟,不过……他不可能在这里啊,最近又没有交战。”

得到了张邈的确认,何顒也有些不安起来。这时,袁谭和曹昂也看到了他们,停止了交谈,快步走了过来,向何张二人行礼。何顒拉着曹昂看了又看,不等曹昂说话便问道:“子修,你怎么会在这里?”

曹昂有些尴尬,说起来平舆的原委,话音未落,何顒便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向河北求援,却没收获,只好到这儿来了?”

曹昂紧闭着嘴,一声不吭。当着袁谭的面,他没有说向河北求援的事,免得袁谭面子上难看。没想到还是被何顒一语道破。何顒看在眼里,气得面红耳赤,胸膛剧烈起伏。袁谭和张邈见状,连忙一左一右扶着他,生怕他摔倒。何颙振臂甩开他们,接连喘了几口粗气。

“算了,不值得为他生气。”何顒挥挥手。“孙伯符答应你了?”

“答应了。他说,只要我将兖州百姓送过边境,他就全权负责。”

“这个卖瓜儿,做得好生意,从来不吃亏的。”何顒哼了一声,顿了片刻,又说道:“不过放眼天下,能如此不遗余力救治百姓的也就你们这几个小子了。”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露出一丝迷惘。

——

张承匆匆走进水榭,将一份文书送到孙策面前。孙策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在静坐放宽,被张承打破,心里不免有些郁闷。他睁开眼睛,瞅了一眼案上的文书,却没有松开掐着手印的手指。

“什么事?”

张承也知道自己打扰了孙策。这些天疫情逐渐控制住,孙策紧张了几个月的心情才算放松了一点,但他还是很忙,难得有机会一人独坐,今天还被自己打乱了。

“呃……大事情。”

“不是大事情,你也不敢来啊。究竟是什么大事?”

“陶谦死了,报丧的人正在赶来平舆的路上,最迟明早就能到,快的话,也许今晚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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