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744节

他甚至不需要去争,只要耐心地等着就行。

蒙受了袁谭之败后,汝颍人一直等着机会重新崛起,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袁绍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将情绪控制住。他平静地和郭图、陈琳商量了一下应变措施。郭图没怎么发言,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没必要重复,更不必在陈琳面前说。陈琳是书生,写得一手好文章,但他对军国大事并不在行,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敌我。当年任何进大将军府主簿的时候,极力反对招外兵入京,但他却不知道提出那个方案的人并不是何进,而是袁绍。

经此一事,袁绍就对陈琳非常失望,只让他写写文章,很少向他咨询政事。这次如果不是郭图的任务重要,又不宜声张,也轮不到他来代理。

陈琳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闭口不言。

见郭图、陈琳都没什么建议,袁绍让郭图去休息,随即派人请田丰、沮授来议事。听说高干战败,豫章失守,田丰、沮授也觉得很意外。虽说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时机却着实不怎么好,这让袁绍非常被动。

田丰刚刚和袁绍商量完,还没来得及和沮授沟通,突然面对这个情况,为了避免自己与沮授有所分歧,只好把自己的意见又简单复述了一下。沮授听完,反复考虑了半晌,提出了与郭图相似的担心。

在解除了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孙策有可能出兵青州。公孙瓒杀死刘虞,犯了众怒,他此刻自顾不暇,还有求于孙策。孙策夺青州,他也只能忍气吞声,最多拿青州交换一些辎重,却无力阻拦孙策。

如果青州落入孙策手中,对袁绍来说绝不是好事。一是青州与辽东隔海相望,靠得很近,孙策可以直通辽东,购买战马会变得更加容易;二是青州与冀州接壤,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更大。如果让孙策占据青州,袁绍取徐州,包抄孙策右翼的计划就无法实现,只能强行突破中路,同时还要防止孙策的两翼包抄。

战略形势对袁绍非常不利。

面对这种局面,沮授也不敢轻易做出建议。田丰虽然坚持原来的意见,认为孙策目前并不具备主动进攻的能力,却不得不有所调整。青州北有大河,南有泰山,易守难攻,地势比浚仪、睢阳都有利,如果落入孙策手中,威胁比浚仪更大。

见田丰、沮授一时也没有好的建议,袁绍更加焦虑不安。幽州战事还未见分晓,青州又有危险,他有些焦头烂额,一向注意保持的风度在一点点的崩塌。

——

田丰、沮授告辞出帐,并肩而行,却久久没有说话。

走到田丰的大帐前,田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沮授。“进来坐坐?”

沮授点点头,跟着田丰入帐。田丰的帐篷里非常简单,一榻一席一案,除此之外别无长处。榻上堆了一些书,一盏油灯。沮授扫了一眼案上未完成的一篇文稿,意外发现标题是界桥战纪,不禁诧异。

“这是……”

“界桥之战原委,双方排兵布阵的得失。”田丰拿起文稿,塞到沮授手中。“我询问了不少俘虏,又参考了缴获的文书,收集了一些资料。可惜时间长了,资料不怎么完备,俘虏们的印象也有些淡了。如果战后就着手此事,也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沮授迅速看了一遍文稿,沉吟片刻。“元皓兄,你写此文,是想学孙策,建讲武堂公开授徒,还是准备藏之名山,留诸后人?”

田丰瞅了沮授一眼。“我们学孙策的事还少吗?只是邯郸学步,不伦不类罢了。南阳工坊越办越好,产品行销大河南北,到了冀州还能挤压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主公强令冀州必须用冀州纸写公文,大家就备两种纸,公文用冀州纸,私文全是南阳纸。长此以往,你觉得我们还有取胜的机会吗?”

沮授不安的看了一眼帐外,低声说道:“元皓兄,言多必失……”

田丰哼了一声,抬手打断了沮授,又示意沮授入座。“公与啊,不是我有意沮军,而是形势如此,我们不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孙策已经成为我们必须正视的对手,工坊无法进入,木学堂、本草堂非请莫入,讲武堂却是公开的,可是我们有人留心过吗?”

田丰从一旁拿起一份文稿,丢在沮授面前。“你看,年初的任城之战都成了讲武堂的必读文章,我们却连界桥之战的总结还没有做。看起来我们还有些优势,可是这优势又能保持几天?再不抓紧,我们就只能看着孙策……”

田丰张了张嘴,一声长叹,神情忧郁。

沮授将文稿迅速看了一遍,目光一闪。“元皓兄,这些文章是怎么来的?还有吗?我能不能抄一份,让犬子拜读拜读。”

田丰诧异地看着沮授,随即苦笑两声,又抽出两份文稿递给沮授。“这些都是听讲记录,不是原稿,你将就着看吧。公与啊,看来你并非不知道这些文章的价值,只是私心太重了些。只想到你儿子,却不顾主公的基业。”

第1183章 节外生枝

沮授很尴尬。田丰有开玩笑的成份,批评之重依然让他承受不起。只是田丰年岁长,向来性情如此,批评的事也是事实,他只能陪笑认错。翻看了一会儿记录,沮授将文稿细心的收起,与田丰对面而坐。

“元皓兄,豫章易手,青州危急,你有什么高见?”

田丰捻着手指,看着帐外来来往往的身影,一时出神。沮授也不敢打扰他,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田丰忽然说道:“公与,你有多久没看到郭图了?”

沮授想了想。“有两个月了吧。上一次见他,还是在邺城会议时。”

“以前他也隔三岔五的消失几天,却从来没有这么久过。他这两个月干什么去了?”

沮授茫然。郭图是袁绍的心腹,有很多机密事务要处理,这些都不是他们可以打听的。田丰性格刚直,但他并非不知大体,突然关心起郭图的去向,自然不是随便一问。

他想说什么?

“公与,在主公召集我们议事之前,我已经和主公商谈过当前形势。”田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下,特地提到了他的建议,说得很详细。河北士人中,他和沮授是能在袁绍面前说上话的人,沮授年轻,有能力,脾气又好,更得袁绍信任。如果能得到沮授的支持,他的建议得到实施的可能性更大。“主公原本对我的建议很赞同,不到半个时辰就变了心思,隐隐有用兵青州之意。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和郭图有关。”

沮授捻着须尖,沉思良久。他也想不通郭图会和袁绍说些什么,但他觉得重点不在于此。“元皓兄,当前形势突变,孙策稳住了后方,可以全力经营兖州防线,甚至可以将战事推进到青州,如果不做充分准备,部署人马,青州有失守的可能。我们是不是……”

“你觉得袁显奕能挡得住太史慈吗?”

沮授语塞。“这个……”

“太史慈随刘繇入扬州,曾与孙策交手,投降孙策后,不过半年便独领一部,深入泰山,生生阻断了袁显奕进攻青徐的计划。率部入兖州,大败程昱,仅此一战,便可知此人非等闲之辈,袁显奕绝非对手。有袁显思先鉴在前,主公不可能不小心,他难道会将这个机会交给审正南?”

沮授摇了摇头。他明白了田丰的意思。袁绍本人要全力对付公孙瓒,夺取幽州是当前第一要务。如果孙策出兵青州,谁来应付?袁熙能力不足,除此之外,就只有审配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可是袁绍对冀州士林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不太可能给审配独立征战的机会。

别看审配名义上统率冀州大军,但他一直没有得到独立作战的机会。到目前为止,审配一直是坐镇后方,即使出征也是随袁绍一起。原因也很简单,他掌握着冀州军的精锐,出征必有功,有功就要赏,他已经是仅次于袁绍的重将,怎么赏?

“难道说……郭图去了幽州?”

田丰摇摇头。“有可能,但也可能是去了洛阳。”

“你的意思是说,主公有意让黄琬攻浚仪?”沮授心中一紧,忽然紧张起来。黄琬在洛阳。如果郭图真的去了洛阳,自然不是通报消息这么简单,应该是商量一个重大行动,这才需要郭图亲自走一趟。洛阳能有什么重大行动?攻南阳,还是攻浚仪?又或者是让黄琬击破河内的黑山贼,解袁绍后顾之忧?

“冀州四面受敌,宜择其要者为先,不可四面出击。即使是青州,也应该以守为主。田楷惶惶如丧家之犬,若主公能降尊屈志,或许一介使者就能取青州,何必大动干戈?纵使孙策入青州,我们只要守住济南、平原,也能阻止他染指冀州,集中人力物力先取幽州。若是穷兵黩武,轻战冒进,绝非良策。”

沮授一声轻叹。他支持田丰的看法,这时候不能四处出击,应该南守北攻,先取幽州。可是汝颍人一直不甘心袁谭的失败,又岂能甘心看着河北人立功。

除非审配愿意让出一部分兵权。

这个念头一起,沮授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审配等了那么久,好容易等到这个机会,他怎么可能再让汝颍人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难啊。”沮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田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他沉默良久,也长长的一叹。

——

甄俨赶到袁绍大营。郭图亲自出营迎接,将甄俨引到袁绍面前。

甄俨本有弟兄三人,但长兄甄豫死得早,他就成了甄家家主。他刚过而立之年,身高七尺八寸,面如冠玉,浓眉大眼,唇上一绺短须,又黑又亮,看起来很精神。他的脸上没有粉,但衣服应该薰过香,香味不浓,却是袁绍喜欢的香气。

袁绍对甄俨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袁谭兄弟都长得不错,可是和甄俨相比还是略逊一筹。郭图说甄俨的几个妹妹姿色都不俗,看来应该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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