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679节

可是仔细一想,他身边几个女子中最受伤的人就是袁权,所有的强势都不过是保护累累伤痕的盔甲。

“噫,你看我……”袁权忽然醒悟过来,挺身而起,脱离了孙策的怀抱,取出手指,拭去脸上的泪水,有些慌张的说道:“夫君,我去去便来。”

“去补妆?”孙策拉着她,将她拽了回来,横坐在腿上。

袁权低着头,捏着手巾角。“夫君凯旋,本是万民欢喜的时候,妾身却如此失态……”

“这才是你啊。”孙策搂着她的纤腰,更加心疼。“梨花带雨惹人爱,强颜欢笑良可悲。夫妻之间,闺房之内,还要妆容整齐,相敬如宾?”

“那可不一定。”袁权破涕为笑。“孟光举案齐眉,可是千古佳话。”

孙策忍不住开启了吐槽模式。“拉倒吧,读了一辈子书,身处吴县那样的富庶之地,连老婆都养不活,还要替人磨麦,梁鸿也就在家里耍耍威风。”

“你看看,又口无遮拦,菲薄前贤。”

“无所谓啦,反正他们也不喜欢我。”孙策哈哈一笑。“考考你,梁鸿、孟光最后为什么没有合葬?”

袁权乜了孙策一眼。“牵强附会,误人子弟。”

“为什么啊?”尹姁端着水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虽然强作笑容,却掩饰不住鼻音。袁权见了,自责不已,连忙上前接过水。“你看,都是我不好,惹得妹妹也伤心了。”

“我没事的。”尹姁轻笑道:“与姊姊一比,我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着实惭愧。”

袁权连忙低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惜福。来,把眼泪擦了,别惹夫君不开心。”一边说着,一边捏起手巾,为尹姁扶去眼角的泪痕。

孙策听得清楚,也知道尹姁为什么而伤心,却什么也没说。有些事,装糊涂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他相信有袁权在,他的后院不会起火。

——

益州,江州。

江面上,近千艘战船整装待发,旌旗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灿烂的阳光照得盔明甲亮,每一个将士的脸上都露出亮津津的油光。中军几艘楼船高大如城,如众星捧月的围着旗舰。战鼓声低沉,一声接着一声,不急不徐,浑厚如雷。

曹操背着手,在楼船上来回踱着步。他个子不高,但步子迈得很大,脚步也非常沉重,听起来像是一头巨兽一般,透着让人不敢小觑的威势。

曹洪、曹纯站在一旁,不时的互相看一眼,却没人想说话。

他们在等消息。

用半年时间掌握了巴郡,曹操集结起了两万大军,千艘战船,做好了攻击刘焉的准备。上个月,他上疏朝廷,弹劾刘焉造作天子车驾,意图不轨,很快就接到了朝廷的诏书,任命他为征西将军,领益州刺史,讨伐刘焉。曹操随即将诏书传发各郡,但响应者寥寥,愿意起兵支持曹操的更是屈指可数。

但戏志才却非常有把握,他力劝曹操按时出发,说一定能十全必克。

曹洪等人将信将疑。他们不相信戏志才,但曹操相信,他们也只能照办。况且他们也清楚,曹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巴郡,还和那些多蛮夷建立良好的关系,戏志才是首功,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自叹不如。

大军集结了,整装待发,但出发的命令却一直没有发布,两万将士在阳光下等一个多时辰,晒得浑身是汗,那些征发来的蛮子渐渐按捺不住,就连曹操都有些坐立不安了,戏志才却还是坐在舱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就在这时,有一匹快马从远处奔来,马背上的人手里举着三角小旗,很快通过了岸上的警戒线,来到江边。骑士翻身下马,举着小旗飞奔到岸边的一艘游徼小船。小船调了个头,十个辑濯士奋力划桨,箭一般向楼船驶来。

曹洪知道有紧急军情,连忙让人放下索梯,接骑士上船。他原本以为是绵竹来的,可是一看骑士的装束,他知道自己猜错了。这是来自长安的信使,六百里加急,心里不由得一惊。

长安又出了什么事?

曹操也不敢怠慢,上前查验了骑士的路传,从骑士手中接过装有急件的木匣,转身进了舱。

戏志才坐在舱中,双目微垂,听到曹操的脚步,他睁开了眼睛,不满的瞥了曹操一眼。刚准备说话,目光落到曹操手中的木匣上,神色顿时变了,长身而起,伸手就来接木匣。曹操摇摇手,将木匣放在案上,一手按在上面。

“志才,你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戏志才眉头紧蹙,又恢复了不死不活的模样。“好消息是好消息,坏消息就是没消息。”

曹操哈哈一笑,抬脚踩在榻边,从战靴里拔出一把短刀,割开了木匣上的丝绳,打开一看,不禁一愣。戏志才看了一眼,也愣住了。木匣里面既不是诏书,也不是他们以为的其他东西,而是一根封得非常严实的铜管。长约一尺,径约八分,上面的封泥完整。

戏志者愣了片刻,拿起铜管,转动着看了一遍,仔细端详着封泥上的印。“奇怪,这明明是孙策治下传递密件的铜管,怎么会加盖丁夫人的私印?”

“丁夫人?”曹操大吃一惊,连忙抢过细看。当他确认是丁夫人的私印时,顿时觉得寒毛倒竖。丁夫人应该在陈留,她从来不给他写信,现在她的私印盖在这支孙策部下细作传递密件的铜管上,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连忙将封泥剥掉,取出里面的纸卷。纸卷八分宽,长约一尺,纸质平整细腻,带着竹子特有的清香,但只有九个字。

曹孟德,汝妻女,吾养之。

第1078章 红颜祸水

曹操和戏志才四目相对,心中涌过强烈的不安。

他们知道兖州的战事刚刚结束,袁谭战败被俘,曹昂收拾残兵,与朱灵等人一起退出任城。曹操和戏志才分析后,都觉得孙策虽然取胜,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取得山阳一隅,而且直面袁绍,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结果。如果袁绍出击,孙策不仅可能要放弃现有的战果,甚至可能损失更大。

曹昂的来信中并没有说明具体的战事过程,但他们都认为曹昂的作用不可忽视。如果不是他及时与朱灵联手,遏制了孙策的攻势,结果可能对孙策更有利。

曹昂立了功,但这并非一定是好事。上次浚仪之战,曹仁率部阻击孙策,挡住了孙策的攻击,结果孙策恼羞成怒,回头就把曹家给抄了。这一次曹昂虎口夺食,又碍了孙策的事,孙策会怎么报复他?曹家已经被抄了,孙策不可能再抄第二次。曹操当时还有点庆幸。可是看到这几个字,他意识到他庆幸得太早了。

丁夫人和曹英还有陈留呢,就在孙策嘴边上。张邈固然值得信任,但他不是孙策对手啊。孙策要劫人,他根本拦不住。

“噫——”曹操用力拍着大腿,悔恨不已。当时怎么没把丁夫人和曹英一起接到长安来,远离孙策?

戏志才瞅瞅曹操,忽然笑了。“使君,就算是孙策掳走了丁夫人,也未必就是坏事。”

“此话怎讲?”

“丁夫人的背后不仅有使君,还有丁冲。丁冲帮过孙策忙,他能得到汉中太守,还是孙策派人运筹。孙策在丁冲身上下了重注,这时候怎么可能伤害丁夫人,与丁冲交恶?”

曹操扬起眉,片刻之后,又连连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

“张孟卓虽然与袁本初交恶,可他不晓兵事,陈留一郡的实力也有限,如果袁本初要取质,张孟卓是拦不住的。与其留在陈留,不如被孙策劫去汝南。如此一来,袁本初就算对子修不放心,也没办法将丁夫人接到邺城。”

曹操抚着短须,连连点头。他和袁绍的关系有点特殊。既可以说是袁绍的部下,也可以说是袁绍的盟友,与袁绍部下其他的文武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的家人没有送去邺城。这让他拥有了一定的自由度。可若是袁绍真要取质,他也不能直接拒绝,免不了要找点理由。他现在到了朝廷,卞氏和两个儿子也接来了,可曹昂依然面临着这个问题。现在丁夫人被孙策劫走了,倒是因祸得福。

“只是这样一来,子修想做兖州刺史恐怕不可得了。”

“不会。”戏志才摇摇头。“袁本初如果立刻与孙策决战,他需要一个熟悉兖州的前锋大将,子修再合适不过。如果子修拒绝,他可以顺理成章的罢免子修,不必急于一时。如果他不急着与孙策决战,那谁做兖州刺史区别并不大,他不会介意表示一下对子修的信任。”

戏志才笑了起来。“我想,郭奉孝一定也是这样认为,所以才会劫走丁夫人,好让子修不能轻举妄动。当然,如此一来,将军若想顺江而下,攻击荆州,也要三思而后行了。”

曹操如释重负。

曹洪走了进来,看看戏志才,又看看曹操。“孟德,马上都快正午了,究竟什么时候出师?”

“正午了吗?”戏志才一惊,转身看向舱角的漏壶,见浮标离正午还有一小段距离,这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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