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669节

孙策略一思索就懂了,扬扬眉。“我帮你吧。”

“你一个男子,怎么帮我?”袁权又好气又好笑。“真想帮我,找个盆或桶来,我……”

“这儿哪有什么盆啊桶啊。”孙策不由分说,走了过去,将袁权拦腰抱起,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浓吸一口气,坏笑道:“好香。”

袁权抱着孙策的头,盯着孙策看了片刻,面红如霞,星眸半斜。“你轻点,别跟你儿子似的。”

“我儿子力气很大吗?”

“可不是。”袁权柳眉轻蹙。“那小子蛮霸得很,跟你一样。”

“那当然,我儿子不像我,那就出问题了。”孙策说着,俯了过去,张口咬住,轻轻一吸。袁权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深身酥软,只能用力抱紧孙策的头,双腿缠紧孙策的腰,就像水绕着山,藤缠着树。

——

在袁权的陪同下,孙策来到丁夫人暂住的宅院。何颙、张邈同行。即使是在闻名天下的党人何颙面前,袁权也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让何颙很是惊讶。他之前与袁绍的关系极亲近,与袁术却很疏远,对袁权更是不甚了解。此刻看到袁权进退得体,不禁暗自感慨。

“袁公路运气不好。”何颙悄悄地对张邈说道。

张邈斜睨了他一眼。“我却觉得袁公路运气不错。”过了一会,又补了一句。“至少比袁本初强。”

何颙听懂了张邈的言外之意,想到袁绍面临的困境,不禁心头一黯,也没心情和张邈斗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何公,你为什么一进我家就叹气,莫不是不想来,被人逼着来的吗?”曹英从里面蹦了出来,拽着何颙的袖子,仰起头,撅着嘴,很不高兴。何颙见了,忍不会哈哈一笑,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蹲了下来,捏捏曹英的小脸。“怎么会呢,来看你是我是最开心的事了。就算有人不让我来,我也是要来的。”

“阿英,不得无礼。”丁夫人从里面赶了过来,嗔了曹英一句,又充满歉意地向孙策、袁权施礼。“将军,夫人,真是失礼了。小女向来与何公亲近,恃宠而骄,让将军、夫人见笑了。”

孙策拱手还礼,哈哈一笑。“这也怪不得令爱。何公前辈高人,横行天下半生,赤子之心犹存。不仅是令爱喜欢与他亲近,我的几个弟弟也非常喜欢他。”

孙策说着,将孙权、孙翊叫了过来,又把陆议也叫了过来,特地介绍了一下。丁夫人虽是妇道人家,却不闭目塞听,听说是吴郡陆家的孩子,不免多看了两眼。曹英奔了过来,倚着丁夫人,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在孙权三人的脸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在孙权的脸上,过了一会儿,突然躲在丁夫人身后,吃吃的笑了起来。

丁夫人很不好意思,疼爱的拍了她两下,引孙策等人入内。

双方落座,说了几句场面话。何颙、张邈都是旧相识,坐了一会,便起身到院中闲谈,孙策将正事交给袁权去谈,自己尽了礼节,便和郭嘉一起起身去庭中,与何颙、张邈闲聊去了。陆议跟在后面,孙权、孙翊却和曹英到一旁玩耍去了。过了一会儿,孙权扁着嘴回来了,怏怏地站在一旁。有何颙、张邈在侧,孙策也不好问,只能装没看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何颙、张邈聊天。

“何公,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何颙抚着胡须,瞅瞅孙策,笑道:“忍了很久了吧?”

孙策尴尬地笑笑。对何颙赖着不走,他的确有些奇怪。原本以为他是舍不得袁谭,想和袁谭多聚一段时间,后来发现何颙有事没事就往自己大帐里跑,比见袁谭还勤快,他才意识到何颙另有用意。

“是啊,我的确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得何公青眼。说实在的,我对党人一向没什么好印象,而且颇有微词。”

“那将军对党人有什么的微词,能否说来听听?”

孙策眨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以前对党人最反感的有两点:一是自以为是,总觉得他们做的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二是行事偏激,动不动就杀人全家。可是经过张俭那件事后,他的想法有些变化。

不管怎么说,就眼前而言,党人绝对算得上这个时代的精英,而且比起外戚和宦官,他们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也是值得赞许的。行事偏激,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正常渠道已经堵塞不通,只能用非常手段。李膺杀张让之弟张朔,是因为他知道不管张朔有多么罪孽深重,天子都会接受张让的恳求,宽恕张朔。张俭之所以杀侯览一家,是因为他知道有侯览在朝中,走正常程序根本无法申张正义。

他依然不赞成党人,但他对党人多了几分理解之同情。如果没有党人直道而行,所有人都依附权力,唯利是图,那只会更黑暗。

见孙策沉吟不语,何颙抚着胡须,露出几分狡黠。“我冒昧的猜一猜,与其说将军对党人有意见,不如说将军是欲为党人而不可得吧。将军不必急着否认,作如此想的,将军绝不是第一个,袁公路当年可比将军激烈多了。”

孙策微怔,盯着何颙看了两眼,忍不住笑道:“何公,你……哪来的自信?”

第1062章 党人如瓷

听到袁术的名字,堂上正与丁夫人说话的袁权竖起了耳朵。

袁术这辈子最不能接受的事就是袁绍这个庶子成了袁家的代表,万众拥戴,而他这个嫡子却成了陪衬。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党人的取舍。如果说袁氏的门生故吏中还有一部分人选择了袁术,那党人则根本没人搭理袁术,这使得袁术失去了和袁绍竞争的机会。

党人的代表人物何颙就对袁术弃如敝履,从未登门拜访,就连袁术主动去见他也被拒之门外。此刻听到何颙提及袁术,袁权自然关心。她知道孙策辞锋犀利,骂得许劭三次吐血,今天如果能折服何颙,也算是为袁术出了一口恶气。

丁夫人心思灵敏,立刻感觉到了袁权的心不在焉。她微微一笑,识趣的闭上了嘴巴。想想眼前的袁权,再想想自己,她心里很是羡慕。她是曹操的正妻,却被卞氏那个侍妾夺了宠。袁权是侍妾,却享受着正妻才拥有的荣耀和宠爱。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是因为袁家的家世好,还是袁权个人的运气好?

丁夫人微微侧身,看着庭院中的孙策等人,也想看看孙策如何应对何颙。她太清楚何颙的身份了,资历之老,不仅孙策不值一提,就连曹操也是把何颙当前辈对待的。当初曹操能跻身士林就是得到了何颙的提携。何颙不仅赞他是干国之才,还让他去见许劭,一步步的洗去曹操的阉竖污点。

孙策要与他辩驳,不是自取其辱么?

面对孙策的反问,何颙不以为忤,反而更加从容,颇有几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迈。

“无他,直道而行尔。”

孙策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好笑。这是要拿我当烈马驯的意思啊。怎么着,驯袁绍失败,驯袁谭没劲,打算改驯我了?他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东西南北,请何公任选一个方向,直道而行,你要是能出雍丘城,就算我输。”

何颙语塞,眼睛一瞪。“小子,你就算不读书,也不至于如此愚昧吧?”

“敢问何公,读书是为了什么?”

“读书是为了追循圣人足迹,知道明理,为天下苍生……”

“等等。”孙策抬起手,眉头皱得像个疙瘩。“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天下苍生?谁是天下苍生,谁又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你们来决定了?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何颙沉下了脸。“你是说我自以为是?”

“你是不是自以为是,不由我来判断。我只想问你一句:中平元年,黄巾事起,与你们党人有关系吗?”

何颙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明显游移了一下,避开了孙策的眼神。“党人和黄巾能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黄巾事起,八州并动,仅是豫州就有黄巾百万,八州与事者近千万人,与你们党人没关系?的确没关系,他们认的是张角,不是你们党人。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代表天下苍生,就因为你们那几个人读了几句子曰诗云?”

何颙顿时愕然。他本来以为孙策是指党人暗通黄巾,所以才忙不迭的否定,没想到孙策在这儿等着他,他一时不察,一头撞了进来。不过,就算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不能承认。

党人与黄巾的联系是秘密,绝对不能公开。

“黄巾虽有数百万,但他们只是无知愚民,岂能代表天下?”

“黄巾数百万都是愚民,所以他们不能代表天下。你们党人读书识理,所以人数虽少,也能代表天下。何公,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何颙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就是这个意思,但当着孙策的面,这话似乎也无法宣诸于口。照这个逻辑推下去,那不读书的人,不是党人的人,都不能代表天下苍生,孙策自然也被排除在外。这无疑会触怒孙策,造成激烈的冲突,影响预定的计划。

这个计划似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何颙眉头紧皱,心中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他仔细回想,这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说崩了?他想了想,决定以守为攻,回到问题的原点。

“那依将军之见,谁能代表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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