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633节

不过,袁谭还是有一些遗憾。周边这么多县的世家豪强或是亲至帐下效力,或是派人送钱送粮,唯独高平县的世家豪强没什么动静,直接原因就是满宠。满宠信守承诺,没有参战,但他把高平世家豪强压得死死的,连刘表都出不了城。

没想到满宠还有这样的手段,早知如此,应该重用他啊。

第1003章 中局第一手(有空来潜水打赏加更)

准备了十来天,袁谭终于发动了进攻。

在辛毗的建议下,他不顾雨水越来越多,春耕迫在眉睫的事实,设计了一个持久战的计划,决定按部就班,耐着性子和孙坚拼消耗。孙坚的阵地很坚固,孙坚的部下很精锐,孙坚也擅长用兵,但孙坚没有兖州世家豪强的支持,他没有足够的粮草辎重,时间一长,他就只能从豫州、徐州转运,时间拖得越长对孙坚越不利。

袁谭安排那些赶来支援他的豪强先上阵,不用他们与孙坚接触,而是进行土工作业,填平壕沟,筑起围堰,准备引水倒灌孙坚的阵地。孙坚也不甘示弱,派人站在建好的高台上射击,派人出营突击,破坏袁谭筑的围堰,重新清理壕沟。

双方的战斗并不激烈,甚至有些无聊,却隐藏着浓厚的杀机。参战的将士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两三千人,但在暗中等待机会的却更多,不管哪一方露出破绽,都有可能带来重大伤亡。

对孙坚而言,看起来战斗不激烈,双方只是派弓弩手对射,也不是几千人几千人的密集射击,可是箭矢的消耗依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一天几千枝箭对袁谭来说是九牛一毛,对他来说却是积少成多。袁谭派豪强的部曲甚至普通百姓上阵,就是为了消耗他的箭矢。他不能坐视袁谭毁掉他的阵地,明知这是袁谭的诡计,也必须奉陪,能做的只是严格控制箭矢的消耗,尽可能派箭术好的射手上阵,提高命中率,同时收集袁谭军射出的箭矢备用。

孙坚如此,袁谭也是如此。

李乾父子率部赶到后,袁谭的总兵力超过了七万人。这是袁谭第一次指挥如此数量的大军作战,部下成份又非常复杂,不仅有兖州各郡国的郡国兵,还有附近豪强的部曲私兵,都想争功,又时时刻刻在计算着得失,明的冲突、暗的矛盾无时不有,袁谭有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耗在了调解内部关系上。

当然,还有让他寢食难安的孙策。

袁谭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但他自己清楚,双方的战力对比并没有兵力对比这么悬殊,孙策所领的三千步骑也许是当前战场上实力最强的一支力量,一旦出手,必然是雷霆一击,他能否将这些兵力优势化为战力优势,困住孙策,并最终击杀他,他心里并没有把握。

不仅如此,他还要留出破绽,并将这个破绽以最自然的方式透露给孙策,诱孙策进击,为实现重创甚至击杀孙策的目标创造可能。

袁谭觉得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复杂的事,如果没有辛毗,他想都不敢想。

即使是辛毗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他几乎没有一天不熬夜,也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大帐里的灯常常通宵达旦,不是分析潮水般涌来的情报,就是协助袁谭调解内部关系。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伤口也越来越疼,常常疼得他浑身都是冷汗。

“佐治,这可能是我们这一生最艰难的一战。”一天夜里,当处理完一堆事务后,袁谭看着脸色苍白的辛毗,幽幽地说道:“如果这一战我们能取胜,以后我们就不惧任何对手。如果这一战……”

“我们必胜。”辛毗很生硬地打断了袁谭,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胜则死。”

袁谭看着辛毗,心疼不已。他知道辛毗在说什么。如果这一战败了,不管他会怎么想,辛毗一定会死,就算不死,他也不能再为他出力了。他已经在拼命,现在撑着他的只是一口气,一个击杀孙策,战胜郭嘉,证明他自己价值的信念。

望着辛毗,袁谭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不胜,那我就投降孙策,带着辛毗去南阳。听说南阳本草堂名医荟萃,还有来自西域的异域奇药,一定能治好辛毗的伤。在南阳隐居,坐看天下风云,群雄逐鹿,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

孙策坐在马背上,看着地平线上隐隐约约的火光,沉吟不语。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有些泥泞,战马小心翼翼的调整着姿势,步子迈得很小,以免滑倒。

战斗已经进了七八天,这是他第三次出现在战场附近。袁谭兵力众多,大营连绵十余里,警戒范围也很大,每一次接近都是冒险。上一次就和斥候相遇,发生了战斗。尽管如此,他也只能聊表心意,并不能看到什么。离得太远了,他根本看不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信息还是来自于孙坚主动送出的消息。

因为孙策行踪不定,孙坚很难找到他,所以孙坚会将消息送往亢父和湖陆,孙策定时派人到那里取消息,同时把自己的情报转告孙坚。孙坚送出的消息都很简单,而且报喜不报忧,显然不是实情。孙策根据字里行间的意思推测,再加上数据的合理推算,能隐约猜出孙坚此刻面临的压力。

那是一种螳螂面对大车的压力,蚍蜉面对大树的压力。双方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没有人会从容自若,孙坚只是装得从容而已。

“将军,走吧,太危险了。回去迟了,祭酒他们会担心的。”郭武走了过来,挽着孙策的马缰。

孙策拨转马头,向远处走去。负责警戒的郭援、谢广隆等人在远处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快步跟上队伍,上了马,赶到孙策身后,自觉的护住孙策的后背。他们向前走了一里多路,遇到了马超和义从骑,合兵一处,又向前走了三里,与郭嘉、阎行会合。

郭嘉正和陆议下棋。他一直在摇着羽扇,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可是看到孙策的那一刻,他还是不自觉的吐了一口气。

“将军,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孙策说道,脸色平静。

“现在还早,要出变故也得半个月以后。”郭嘉慢慢地摇着羽扇。“不管是谁,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或是一件事刚刚开始,都会非常小心,等他习惯这个环境之后,他才会放松,才会出现疏忽。而这个时间通常都在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

孙策看了郭嘉一眼,点了点头。

“就和下棋一样,现在才是开局,再过两天,就要进入中盘了。”郭嘉笑了一声,用羽扇指了指棋盘。“将军,太史慈将是我们中局第一手,我们要用他撕掉袁谭的一块肉,亢父还是南平阳,将军选一块。”

孙策迎着郭嘉的目光。郭嘉的眼睛有些红,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还透着几分说不出的狡黠。孙策笑笑。“亢父吧,先用路招试试手,看袁谭救不救。”

第1004章 原来是个书生

路招手一抖,笔在纸上一划,拖出一个长长的尾巴,在工整雍容的字迹中看起来非常扎眼。

路招皱了皱眉,将笔搁在一旁,拿起写了大半的军报仔细端详。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修饰一下,没曾想越看越不舒服,倒不如不看。他迟疑了好一会,决定还是重写一份。因为一份军报给袁谭留下不好的印象太不值了,这会毁了他们兄弟这几年来的心血。

路招重新取过一枚纸,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这一次,他写得很顺利,感觉比之前写的时候还好,文思泉涌,下笔如流,笔画也非常精到,文辞书法俱美,堪称杰作。

路招非常满意,又拿起刚才写坏的文稿比较,越看越满意,将两份文稿都放在案上,转身去准备印信和封泥,等墨迹一干就将囊,派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袁谭的大营。这两天斥候失踪人数激增,连尸体都找不到,他怀疑是孙策游弋到了附近,欲对亢父有所行动,先行截杀他的斥候。

他只有五千郡兵,城里的朱桓有四千人,激战数日后,能战的至少还有三千人以上。孙策据说有步骑三千,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只是朱桓出城,他就算拦不住,也能抵挡一阵,给袁谭预警,可若是孙策与朱桓一起夹击他,他很可能连消息都送不出去,更别说全身而退了。

亢父离任城有三十里多里,信使步行需要一天时间。如果等看到孙策再发消息,也许信使还没到袁谭的大营,孙策已经到了。他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一个办法:每半天给袁谭送一个消息,如果到时辰没有消息,就说明他出事了,请袁谭做好应变的准备。

他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好,不仅可以保证消息的及时通报,还有了更多在袁谭面前展现的机会。他相信,以他的文采和书法,一定可以让袁谭留下深刻的印象。袁谭帐下校尉、司马数十人,不花点心思,他如何能出人头地,可若是没有正当理由,这么做就会让人觉得有争宠之嫌,适得其反。眼下这个办法两全齐美,既达到了目的,又不会让袁谭反感,还会让袁谭发现他的军事才能。

一切准备就绪,路招闭目沉思了片刻,将文章默念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这才睁开眼睛。目光一扫,他忽然觉得不对,仔细一看,刚刚的好心情顿时不翼而飞,反倒增了几分懊恼。

这封军报什么都好,就是纸没用对。不经意间,他用了一枚荆州纸。荆州纸品质最佳,价格公道,很多人都喜欢用,他也不例外,但袁绍有严令,公文必须用冀州纸,所以很多人都备有两种纸,公文用冀州纸,私书用荆州纸。路粹反对这一点,曾经提醒过他,让他不要省那两个钱,一律用冀州纸,但他就是喜欢用荆州纸。不是因为便宜,而是荆州纸的确好。

现在,他终于犯了错误。如果不是将两枚纸一起放在灯下对比,他几乎犯下大错。

路招心情大坏,却又不得不打开砚盒,重新研墨。这一次,他没能再找到那种感觉,不是这么错就是那么不对,一份军报反反复复写了十几遍,折腾得精疲力尽才算完工。他再三检查,将军报封了起来,盖上封泥,又派人连夜送出,这才洗漱休息。一躺在床上,他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袁谭看到他的军报非常高兴,拿给帐下的名士们欣赏。名士们交口称赞,有的夸他书法好,有的夸他文辞美,更有人夸他这个主意精妙。最后传到长史辛毗手中时,辛毗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淡淡的说,什么都好,就是用了荆州纸。

路招大吃一惊,正欲争辩,辛毗将他的军报捏成一团,扔了过来。他伸手欲接,却发现那团纸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火球,带着呼呼的风声,呼啸而至,一下子将他包裹在其中。

路招猛然惊醒,坐了起来,冷汗淋漓。没等他回过神来,他就意识到不对劲,那呼呼的风声还在耳边回响,并没有散去。他凝神细听,这才发现大营里到处都是喊杀声,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路招倒吸一口冷气,起身就向外冲,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取下挂在床头的战刀,同时呼叫卫士帮他披甲,刚叫了两声,帐门一掀,有人闯了进来。

“快,为我披甲。”

“不用这么麻烦了。”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路招一怔,随即肩头一沉,一道寒意渗入脖颈肌肤,让他透体生凉。路招屏住了呼吸,连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慢慢举起手。有一只手从他身后伸了过去,取过了他手中的战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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