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615节

朱治笑着摇摇头。“度君,我可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不满你说,这是杨公子的大作。”

“杨公子?”度安微怔。能称公子的都不是普通人,说明其父亲至少做过三公级的高官。三公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做的。他父亲官至二千石,离三公还有不小的距离。况且做过三公,又姓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家族。“哪位杨公子?”

“弘农杨公子杨修,眼下是讨逆将军的主簿。治奉命来祭拜度公,特地请他作了祭文。”朱治说着,又看向由蔡邕撰文书丹的墓碑,脸上挂着从容而温和的笑容。“非如此,如何对得起蔡伯喈所作的碑文?”

度安大吃一惊,又非常感激。孙坚父子这么给面子,他也不能不识抬举。可是更让他震惊的还是杨彪的儿子杨修为孙策做主簿。弘农杨氏可是与汝南袁氏齐名的世家,影响力非同小可。

朱治早有准备,借机说明了孙坚父子与袁术的关系。孙坚是袁术的旧部,孙策更是袁术指挥的事业继承人,还是袁术的女婿。杨修的母亲就是袁术的姊姊,弘家杨氏和孙策的关系是非常亲近的。况且孙坚、孙策都是拥护朝廷的忠臣名将,他们与袁绍作战是奉朝廷的命令,并非出于私利。

度安虽然还是装糊涂,不愿意表态,但心里的防线已经有所松动,神情也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朱治心中有数,又用平和冲淡的语气和度安聊起了天,自然而然地说起了不久前的战事。孙坚于单父大破袁谭,孙策以两百骑大破文丑在前,突击袁谭大营于后,眼下文丑被擒,袁谭败走,湖陆被围。袁谭被打破了胆,根本不敢前来救援,破城是毋庸置疑的事。

听了这些战绩,度安的神色变了。孙坚、孙策的战绩,他并不陌生,讨董时孙坚率部攻入洛阳,几年前孙策在南阳全歼徐荣率领的西凉精锐,这都是人人皆知的经典战例,但离得比较远,他一直没和自己联系起来。现在孙氏父子就在身边,这几场战事也就是几天前的事,他却不能来慎重考虑。

吕虔能守住湖陆吗?如果守不住,度家支持吕虔,与孙家父子作对,岂不是自找没趣?要名无名,要利没利,家破人亡还要背上一个叛逆的名字,怎么对得起父亲度尚的一世英名?

见度安动摇了,朱治趁热打铁,请度安检阅自己的部下。

朱治麾下有四千多人,其中有一大半是当初孙策从刘备手上夺来的丹阳兵。来之前,朱治就有心耀武,所以让将士们穿得整整齐齐,兵器甲胄擦得干干净净,又专门强调了军容,此刻个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度安是做过官的人,一看就知道度家部曲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孙策能不能攻下湖陆且两说,朱治要拿下度家却是轻而易举的事。让这些人攻进庄园,度家就完了。

所以他识相的降了,热情的请朱治入庄园,设宴款待。

——

黄盖来到了单家门外,勒住坐骑,打量着单家的庄园,命人上前喊话。

单信的弟弟单义闻讯上了坞壁,打量着庄园外的黄盖和他统领的三千多士卒,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连喊话都没听完就大声喝道:“哪来的貉子,敢在我家门外咆哮。来人,给我射!”

貉子是这一带的方言,也就是土狗的意思。黄盖在豫州驻扎多时,听得懂这句话,见单义如此骄狂,也没什么心思和他说废话,立刻下令进攻。

单义不甘示弱,命令堡上的弓弩手射击。黄盖自然不能让他如意,立刻派弓弩手上前压制射击。单义很快发现双方不是一个档次的,城外的弓弩手不仅人数多,而且射得极精准,刚刚对射几轮,堡上的弓弩手就失了数十人,剩下的人也心性怯意,不敢出击。

见堡上的箭雨越来越稀,黄盖命人泅水越过护城河,爬到拉起的吊桥上,砍断了悬索,放下吊桥,随即带着亲卫营,扛着准备好的树干,猛撞堡门,轰隆轰隆的撞得堡门摇摇欲坠,而更多的士卒源源不断的越过护城河,杀到堡下,蚁附强攻。

单义虽然大声呼喝,让部曲们射箭、反击,可是在黄盖的优势兵力面前,单家的两百多部曲被压制得死死的,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也无法阻止黄盖进攻。不到半个时辰,黄盖攻破了堡门,随即下令血洗单家。一声令下,战意正浓的三千多人闯入单家主院,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片刻之间,单家惨叫声四起。

黄盖手提战刀,来到面色煞白的单义面前。

此时的单义早已没有了刚才的自负,他躲在部曲的后面,瑟瑟发抖。

“来,再叫一声貉子听听。”黄盖勾了勾手指,冷笑道。

单义哪里还敢张狂,扑通一声跪倒在黄盖面前,连连求饶。黄盖只是冷笑,一动不动地看着单义。单义磕头磕得满面是血,黄盖却是没什么反应也没有,等单义不磕头了,绝望地坐在地上,他挥起战刀,一刀砍下了单义的首级。

第975章 绝对优势

吕虔站在城上,仰着头,看着护城河对面高台上的首级,手心全是冷汗。

单信站在他身边,捶打着城垛,痛哭流涕,咬牙切齿的发誓和孙家父子势不两立。

吕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当然可以说孙策残暴,但是有什么用呢。他更关心其他人会怎么想。连同家兵在内,他只有八百多人,剩下的都是湖陆豪强。如果湖陆豪强因为害怕孙策的报复而心生怯意,这湖陆城就守不住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希望外面挂的首级越多越好。

但这显然不可能,度家的大旗已经竖了起来,如果排除孙策故弄玄虚的可能,度举的家人已经向孙策低头,主动的也好,被动的也罢,度举都不得不有所顾忌。到目前为止,度举还没有什么反应,但他却无法相信度举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对度举不利,这只会逼度举铤而走险,而其他各家除了单信,支持他的可能性不大,最多保持中立。

虽然单信哭得很伤心,可是吕虔最关心的却不是他或者其他湖陆豪强,而是他自己。孙策说过,他要取任城,吕家就在任城。如果他和孙策为敌,孙策会不会对他吕家也这么做?可能性不是没有,听说曹家就被孙策抄了。

吕虔有些烦躁。遇到这种不讲理的对手,他真的很无奈。

这时,对面高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吕虔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亲卫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随即几个亲卫举起盾牌,在他面前组成一道防护小阵。

对面那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调整了方向,拉弓放箭。

“扑!”一声闷响,一枝羽箭从两个城垛之间射过,又射穿了一面盾牌。盾牌后的亲卫脸色一变,煞间苍白,倒在地上。其他亲卫顾不上多想,将吕虔推倒城墙下面。吕虔靠着城垛坐下,看着那面盾牌上的洞,心跳得几乎能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高台离城墙有五十余步,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还能一箭破盾,这人用的是弓还是弩?

倒在地上的亲卫挣扎了一下,突然又爬了起来,摸摸自己胸口,傻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没死,我没死,哈哈,我没死。”

“别起来。”吕虔一把将他拽过来,让他蹲在城垛下面,以免再被人射中。亲卫坐在吕虔的旁边,摸着胸口,笑了一阵,又哭了起来。吕虔很无语,刚想骂他两句,忽然发现卡在札甲上的箭上绑了东西。他连忙将箭拔出,这才发现是一张纸卷在箭杆上。吕虔心中一动,迟疑了片刻,才将他纸慢慢展开。

纸上并没有吕虔以为的劝降书,却是一张图,一张湖陆城的布防图。更准确的说,是一张攻防图。围绕着城墙,画了一圈表示攻方的图示,有射箭用的高台,有云梯,有表示将领的将旗和兵力数字。

除此之外,别无一字。

看完图,吕虔的脸色煞白,比那个被射破了盾牌的亲卫还要白。

孙策将攻城部署画成图送给他,自信到近乎狂妄。可是从图上的标识来看,他显然有资格如此自信。十倍以上的兵力,湖陆豪强的人质,各家物资的供应,都确凿无误的表明了他的优势。更重要的是他不仅对自己的优势一清二楚,对城里的情况同样很清楚。图上标注的防守兵力虽然不够详细,却非常准确。

吕虔很愤怒,但他却找不到破解的办法。孙策攻城的办法简单粗暴,两万人沿着城墙平均分布,每十五步一个攻击点,全城两百余个攻击点,每个点一百人。六十人为弓弩手,负责远程攻击,四十人为步卒,共用一架云梯,既用来渡过护城河,也用来蚁附攀城。

没有大型攻城器,手段堪称简陋,却正中吕虔要害。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力不足,两百个攻击点,如果平均分布,每个点只有十人,根本挡不住对方的攻击。如果不平均分布,那就只能看着对方攀城而上,直接破城。

十倍的兵力对比,让孙策拥有碾压性的优势,根本无须费什么心思。

吕虔长叹一声,如果袁谭及时派人增援,哪怕只给他两千人,就算有十倍的兵力差距,他一样也能守住。城墙就那么长,只要达到一定的标准,孙策兵力再多也铺展不开。可是现在,他偏偏就是达不到这个最低标准,人手不足,处处是漏洞。

这还是在湖陆豪强都不变心的情况下。吕虔突然打了个激零,连忙起身,叫过亲卫,让他们去各处查看。他相信,孙策不会仅将这封攻防图送给他,还会送给其他人。一旦那些人吓坏了,不用孙策攻城,这些人就可能先砍下他的脑袋。

吕虔探出头,看向远处的高台,心一阵阵地往下沉。

每个高台上都有一个人影。

吕虔咬了咬牙,躬着腰,走到单信身边。“单君,我带你去见袁使君,请袁使君为你报仇。”

——

吕虔突围了。趁着夜色,他打开城南的水门,渡过济水,沿着济水南岸向西狂奔而去。

出乎他的意料,他并没有遇到任何阻击,孙策没有派人追他,只是派出一些骑士尾随。他不明其意,但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小心,以免被孙策伏击,同时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远离孙策。

孙策收到消息时正和郭嘉商量明天的战事。得知吕虔突围而走,他笑道:“奉孝,你觉得吕虔如何?”

郭嘉摇摇羽扇。“当断则断,是个人才,只是这次放走了他,下次再遇到就没这么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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