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522节

刘备昂然入城,赵云、张飞夹侍左右,五百骑士前导后从,威风凛凛,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眼神敬畏。蓟城既是州治,又是郡治,更是燕国曾经的国都,算是北方大都会,这里的百姓见多识广,一看刘备身边的这些骑士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远远地避开,免遭无妄之灾。

刘虞不在城中,从事鲜于辅接到报告,赶出来迎接刘备。鲜于辅三十左右,年富力强,国字脸,一部浓密的短须,未语先笑,非常客气,但眼神警惕。见刘备随从众多,便请他们先到驿馆休息,他派人去请刘虞回来接诏,却绝口不提刘虞在什么地方。

刘备知道鲜于辅对自己有戒备,毕竟他和公孙瓒的关系人人皆知,刘虞又和公孙瓒闹得很不愉快。他请鲜于辅安排他的部下在蓟城休息,自己只身随鲜于辅去见刘虞,以节省时间。鲜于辅担心稍减,亲自领着刘备去驿亭。

刘备安顿下来,将五百多名骑士全部留在驿亭,只带赵云、张飞二人随鲜于辅出城。半路上,鲜于辅告诉刘备,前几天,公孙瓒抢了刘虞准备赏赐给乌桓人的东西,引起了乌桓人的强烈不满,刘虞正在安抚乌桓人。

出了城门,赵云忽然扯了扯刘备的手肘。刘备转头,赵云悄悄地伸手指了指。刘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东南角一个高台,非常突兀,看起来比一旁的蓟城城墙还要高很多。

“鲜于兄,那是什么所在?”

鲜于辅看了一眼,苦笑道:“公孙将军建的京观。他总是疑心刘牧会对他不利,筑了这京观,派重兵把守,回蓟城就住京观中,也不亲见刘牧,只派使者来往传信。”

刘备没说什么,心里却不免诧异。他和公孙瓒相识多年,太了解公孙瓒的脾气了。那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遇到凶猛的胡人都毫无惧色,怎么会怕刘虞,还特地筑了京观。要么是他败于袁绍之后,胆气尽丧,要么是刘虞集结了重兵,让公孙瓒也感到了威胁。公孙瓒的主力在涿郡与袁绍对峙,他回蓟城只带亲卫营,不会带太多人马。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的机会。

“公孙伯珪最近回来过吗?”

“前几天刚走。”

刘备想起赵云说的事,多留了一份心。“他走之前有没有索要大量粮草?”

鲜于辅叹了一口气。“公孙将军这两年连续与袁绍交战,死伤甚多,损失的军械辎重不计其数。他又不肯罢休,非要报复,接连扩充人马,需要的粮草辎重越来越多,幽州不堪重负。刘牧辛苦了这么多年,总算让幽州民生有了起色,被他这么一弄,前功尽弃,粮价一天一个价,老百姓怨言很重啊。使者若是不信,不妨去市井走走,自然就清楚了。”

刘备附和了几句。他有领兵作战的经历,知道打仗需要耗费很多钱,尤其是骑兵。他也是幽州人,知道幽州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和冀州没法比。客观因素决定了幽州支撑不起长时间的战事。如果能打赢了,还可以攻入冀州,取冀州财赋自给。现在公孙瓒不是袁绍对手,连战连败,损失惨重,对幽州的民生肯定影响很大,在百姓中的口碑肯定不会好。从鲜于辅的口气就可以看得出来,公孙瓒不得人心。

刘虞名声好,得民心,与胡人的关系也不错,但他书生气太重,不知用兵之道。公孙瓒擅长用兵,但他穷兵黩武,民愤极大。两人各有所长,又水火不容,冲突在所难免。调解的作用可能不大,还是利用这个机会占一席之地比较实际。

刘备一边走一边想,忽然充满了自信。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刘虞与公孙瓒交战,肯定需要像我这样的人。北疆不缺武人,但大多靠天赋,在实际战斗中积累经验,放眼天下,像孙策那样重视练兵的人都没几个。我虽然在孙策麾下时间不长,可是我学到的那些本领在幽州几乎无人可比,尤其是步卒。

刘备心中主意已定,轻笑一声:“兵法云:国虽大,好战必亡。幽州贫瘠,本就不如冀州富庶。一战不胜,便当休养生息,养士练兵,怎么能轻易出击呢。伯珪兄勇猛无双,这性子却有些轻躁,难怪刘牧烦恼。我虽不才,不忍见幽州父老受苦,愿借朝廷诏书之威,尽绵薄之力,助刘牧劝服伯珪,罢兵休战,养兵殖谷。待会儿见到刘牧,还请鲜于兄代我呈意。”

鲜于辅心中暗喜,对刘备多了几分好感。“刘君所言甚是,我一定将你的美意转达刘牧。”

第822章 观其友(兢兢业业寂寞哥打赏加更)

蓟城东北二十余里有个胡市,地方不大,方仅两百余步。临时设市,所以没有市墙,也没有市肆,基本是自由堆放。胡人也没什么精细的货物,大多是一些皮货、山货,另外还有一些马匹。

刘备对马匹尤其关心。赵云带了五百余骑来,战马的消耗就成了他必须考虑的因素。五百名骑兵最少需要六百匹战马,如果考虑到急行军的消耗和战损,这个数量还需要进一步提高。如果能有一千匹战马,他就能保证这五百骑士的战斗力了。

稍稍看了一眼,刘备就有些失望。胡市上虽然有马,但都不是什么好马,仅有三成堪作战马,剩下的大多是普通骑乘马,有一些甚至只能拉车。刘备向鲜于辅请教这些马的价格,鲜于辅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些马价格都不低,好的要五六千一匹,差的也要三四千。不过为了鼓励交易,胡市是不收税的。

鲜于辅说得很隐晦,但刘备听懂了。这些胡市都是安抚胡人的,相当于送钱。

刘虞就在胡市中,正和几个乌桓人站在一起说话。他又高又瘦,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布衣,比市中的商人还要朴素几分。得知刘备从长安来,他随即问起他派往长安的使者田畴和鲜于银。刘备很惊讶,他在长安时间不短,张飞还和很多人比武较艺,却没听说田寿和鲜于银。

刘虞没有再问,随即请刘备到当作公廨的帐篷里就座,接了诏书。他捧着诏书,长吁短叹。鲜于辅向刘虞转达了刘备刚刚在路上说的话,刘备也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愿意协助刘虞劝阻公孙瓒,恢复幽州的安定,并主动请缨,愿往涿郡面见公孙瓒,传达朝廷诏书。

刘虞表示感谢,便让鲜于辅送刘备去驿馆休息,明天起程去涿郡见公孙瓒。

刘备感觉到了刘虞的敷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趁鲜于辅送他出门的时候,再次向鲜于辅表示他的一片诚意,请他代为转达。鲜于辅送走刘备,回到刘虞身边,问起刘虞对刘备的观感。

刘虞思索良久。“元弼,你知道我子刘和被袁绍扣在邺城吧。”

鲜于辅点点头。“知道,袁绍还不肯让他回来?”

“我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我说的是刘备。犬子虽然不能脱身,却时常有书信来,曾经提及刘备。一年之间,刘备附陶谦,归袁绍,又降孙策,几次反复,此人恐怕不能信啊。”

刘虞将他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刘备奉诏而来,就是为调解他和公孙瓒的矛盾,所以刘备的表态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刘备与公孙瓒是同门,他对刘备的主动示好不太相信。

鲜于辅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他对刘备了解不多,如果刘虞不说,他还真不知道这些情况。他仔细斟酌了一会儿,又劝道:“使君,我觉得正是如此,刘备方可用。他背公孙瓒在前,现在就算想重归公孙瓒麾下,以公孙瓒的性格,恐怕也无法接受。他要想在幽州立稳脚跟,只能与使君共进退。”

刘虞苦笑道:“我知道他可用,我只是担心他不可靠。万一他临阵倒戈,奈何?”

“我以为可能性不大。”

“为何?”

“欲知其人,先观其友。赵云是常山人,他能纠集五六百骑,举家追随刘备,刘备必有可取之处。观刘备之前行径,的确有轻于去就之病,但他出身单微,急于建功立业,公孙瓒虽然是他的同门师兄,却置他于田楷之下,可见没有重用之意。陶谦虽益其兵,却只是拿他当鹰犬。袁绍高门,恐怕也不会把刘备当回事。刘备降孙策乃是战败,并非倒戈,不可等同视之。观刘备所为,纵有小节不谨,并无大恶。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刘备若能投效使君,也是人心所向,对使君有利。”

刘虞抚着胡须,沉吟半晌,觉得鲜于辅说得有些道理。刘备的身份特殊,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对公孙瓒都是一个打击。

“依元弼之见,如何安置刘备为好?”

“不妨让他先去见公孙瓒,观其所行。若他与公孙瓒交恶,则置他于渔阳,为使君左臂。若他与公孙瓒暗通,则置他于乐浪,让他去抚慰高句丽。待使君平定公孙瓒后,再视其顺逆决定用舍。”

刘虞点点头,轻笑一声。“元弼此计甚妙。”

——

沈直走进孙策的大帐,躬身行礼。孙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回面前的公文上。

“伯平,坐。”

沈直应了一声,在一旁的席上入座,双手递上一份文稿。这是盛宪用两天时间写出来的文章。盛宪自己不好意思来,让沈直来。沈直推脱不掉,只好硬着头皮来见孙策。他看过这篇文章,觉得盛宪态度很端正,文章写得也很好,只要孙策不是故意刁难他,应该会满意。

孙策接过文稿,看了一眼便扔在一边。他一手据案,一手捏着眉心。“伯平觉得如何?”

“呃……”沈直暗自叫苦。孙策这不是为难人么,他能评盛宪的文章,而且是这种文章?

孙策瞥了沈直一眼,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是你的长辈,你不方便评论。我也知道,以他的身份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已经难能可贵,你大概从中出力不少。不过很遗憾,这篇文章治标不治本,无法让我相信他会真的改弦更张。他只是为保命而委曲求全,将来一有机会,他还会背道而驰。伯平,你希望这样的事再来一遍吗?”

沈直心中一紧,忽然明白了孙策的用意。这一次盛宪本来必死,是孙策看在沈友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来劝盛宪。如果盛宪不能真正从内心深处放弃与孙策为敌的心思,他们将来迟早还会发生冲突。有这个危险存在,孙策就算不杀盛宪,也不会用他,当然也不敢放手用他沈直。

但他真不知道孙策需要什么样的文章,这么猜什么时候才能猜到结果?沈直心一横。“还请将军指教。”

孙策打量着沈直。“你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沈直很尴尬。“直愚昧。”

孙策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透着一丝遗憾。“伯平,我听说你在固陵受到郭异、王晟轻忽,可有此事?”

沈直窘迫不堪,讪讪地干笑了两声。

“你难道不觉得这种事很诡异?大战之际,这些人居然还顽固的轻视武人,他们哪来的自信?”

首节上一节522/1879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