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452节

他应该把两万人全部带来,至少也要带一万五千,留五千人监视程普足矣。

这不是祖郎的错,而是他有意促成的。放眼天下,重视军队训练的将领不止他一个,但像他这么重视的屈指可数,甚至可以说绝无仅有。因为他最了解科学训练的重要性。精锐不仅仅是指士卒个人战力如何强悍,而是训练有素。他的亲卫步骑只有五千人,但这五千人却是坚持日常训练,经常进行考核的精锐,绝不是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或者临时抱佛脚的乌合之众可比。

他为此投入的成本也是惊人的。他不是不想要更多的人,是真的养不起。别说的不说,十天一考,一个一校的赏赐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每个月没有两三百万是拿不下来,更别说不断更新的装备了。不到一年时间,亲卫营已经更换了三次装备。

有了这样的底气,孙策才能面对一万山贼的怒吼不动如山,才有心情看着祖郎上窜下跳,使出浑身解数,徒劳的想扳回不利局面。如果说战前决策时他有些犹豫,现在他已经把所有的犹豫都扔在脑后,根本不去想如果败了怎么办。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战不仅要胜,而且要大胜,要一战打出威风。

看着祖郎鼓舞起士气,再次发出攻击的命令,孙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霸王杀。

中军的郭嘉会意,下令击鼓。

鼓声一起,前锋营开始移动,他们保持着队型,像一个整体向前移动,一直越过孙策三人,在孙策面前列阵,一曲当前,左右各有两曲,依次向后挪一个方阵的位置,像凤凰的双翼一样护住孙策。

刀盾手在前,一人高的盾牌肩并肩,组成一道盾墙,刀盾手身体半蹲,左手持盾,右手持刀,从盾牌的缝隙里观察对面的形势。长矛手在身,同样身体半蹲,前弓后箭,双手握长矛,矛杆架在刀盾手的肩上,矛头伸出盾牌外。弓弩手在后,一共有两排,一排弓手,一排弩手。弩手通常都是伍长,他们除了射击对方的重要目标外,还要负责查看形势,及时指挥前面四个伙伴的行动。

有义从送来了孙策的大纛,典韦接过,举在手中,任凭北风劲吹,丝纹不动。

五曲,一千人,没有大声呼叫,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却散发出凛冽的战意,直逼对面的祖郎等人。祖郎勒住坐骑,看着那前突的千人小阵,看着大纛下的孙策,怒意勃发。

四千对一万,你已经很嚣张了,现在居然只用一千人的小阵来挑战,还将战旗立于此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欺人太甚!今天不踏破你的阵地,逼得你后退,我就不是丹阳实力最强的大帅。

祖郎立即喝令小帅沈毅上前挑战。沈毅领命,带着麾下五百人奔出了大阵,直冲孙策左侧最外围的一个百人小阵。通常来说,中间的阵势都是最坚固的,边缘的小阵比较容易攻破。孙策前突两百多步,已经超出普通弓弩的射程,后面的主阵地无法提法远程支援,他们只要专心对付那百人小阵就可以了。

五百山贼排着松散的阵型,跟着沈毅向前冲。他们跑得并不特别快,而且越跑越密,几乎挤在一起,盾牌联着盾牌,像鱼鳞一般。进攻一方很难组织弓弩射击,最后这百步左右的距离最危险,如果不能互相掩护,伤亡会比较大。

“举盾!”沈毅大喝一声,将盾牌举得更高。他的前后围着五十名亲卫,手里都拿着特别加固的盾牌,将他围得严严实实,密切注意着对面的动向。

没有意料之中的箭雨,对方的弓弩手没有射击。

沈毅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强忍心中不安,大声喝令部下保持队形,注意掩护。

一百步,六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眼看着对手就在眼前,依然没有射击的意思,沈毅大喜,喝令加速向前。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山贼狂呼着,冲向近在咫尺的盾阵。有人用肩膀抵着盾,准备强行冲撞;有人高高举起战刀,打算劈开盾牌;有人举起长矛,对准盾牌之间的间隙,准备刺杀后面的刀盾手。

就在这时,百人小阵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厉喝:“突!”

百名战士齐声大喝:“破!”

百人齐呼,声音响亮,中气充足,犹如炸雷一般。山贼们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收住脚步,冲势一缓。后面的却来不及停住,全部挤在一起,就在这时,盾牌手大喝一声,齐唰唰向前一步,就像一面墙突然向前移动了一般,将山贼们顶住,动弹不得。长矛手连续刺击,锋利的矛头一刺即收。山贼们无处可避,纷纷中招,惨叫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

第706章 初战

五百人冲击百人小阵,原本就是想以多欺少,没想到双方一接触,山贼就被一个反冲锋打了个措手不及,挤在一起,别说战斗,连转个身都困难。他们大声喊叫,让后面的人不要再往前冲了,奋力挣扎,推攘身边的同伴,想给自己腾出点空间时。你挤我,我挤你,就是随波逐流的小船,摇晃不停。

仅仅隔着一面盾牌,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刀盾手侧着身体,以左肩、左臂和左腿顶着盾牌向前挤,右手握着长刀,却不是砍盾牌那一面的敌人,而是屠杀倒在地上的对手,不管他是躺着的还是趴着的,或刺胸背,或割脖子,手法熟练,干净利落。长矛手双手握矛刺杀,幅度不大,前进后退也就是三尺左右的幅度,但挺刺狠厉,一刺足以破甲,刺入后还有一个拧腕的动作,让矛刺在敌人身体内旋转,造成更大的疼痛,对手疼得大叫,下意识地给向后缩,正好给他们撤矛的机会。

他们低着头,根本不看盾牌那面的敌人,只要看到人影,就是一刺,哪怕是同一个人。

这是破锋七杀中的刺,口诀就是见影必刺,半步一杀。作为一个合格的长矛手,每天必须练习刺杀一个时辰,完成五百次标准刺杀,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可以再加五百次,一直把刺杀练成本能为止。动作很简单,但杀伤力却很强,一往无前。

刀盾手、长矛手都半蹲着,身体像一张张满的弓,饱含力量,不断的向前挤。他们注意对手的时间远远不如注意同伴多,时刻保持着阵线的完整,不给对手突破的机会。

弓弩手则站得挺直,不断的射击。近在咫尺,敌人又挤在一起,不论怎么射都中,即使对方穿了铁甲也没用。而山贼们披甲的数量非常有限,铁甲更是极少,面对如此近距离的射杀,他们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五百人挤成一团,一百人却像一只握紧的铁拳,一次次的重击,虽然缓慢,却非常坚决地向前挺进。

一个接一个的山贼倒地,又被无情的杀死,血流满地。

侧面的两个百人队包抄过来,对沈毅的左翼展开攻击。侧面的防守不如正面严密,在两个百人队猛攻下迅速溃败,不少山贼见对手凶猛,纷纷避让,有的向右,有的向后,还有的向前,进一步冲乱了阵势。

沈毅被围在中间,虽然连声嘶吼,企图让部下镇定一些,重新结阵,但是他的叫喊没能重整队型,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成了弓弩手的目标,一枝枝羽箭连绵不绝,射得他抬不起头来。亲卫为了保护他,自己难免出现疏漏,接二连三的被射中,不时有盾牌被弩箭射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是弩手们的训练格言,特别是手持六石弩的强弩手,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普通士卒,而是视野范围内的对方军官,军职越高的越应该得到重点关照。整场战斗下来,他们寻找目标的时间也许远远超过射击的时间,但他们扣动弩机的那一刻往往就是整个战事的拐点。

每曲配一具六石弩,这名强弩手享受曲军侯的待遇,他们的任务就是射杀对方的曲军侯和强弩手。两名曲军侯淹没在人群中,无法辨别,大声嚷嚷的沈毅很自然地成了目标。不长的时间内,沈毅看到三名亲卫隔着盾牌被射杀,他也看到了百步之外的强弩手,看着对方那冷峻的眼神和嘴角的冷笑,心底里泛起一丝凉意。

“嗖!”羽箭离弦,飞驰而至。

沈毅腿一软,身体向后一倒,靠在一个亲卫的身上。亲卫扶着他,喊了一声小帅,就没了声音。沈毅抬头一看,亲卫的脸上多了半枝箭,箭尾嗡嗡作响,血丝顺着箭杆往外渗,凝成一个个血珠。

沈毅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作战的勇气。如果不是刚才吓得腿软,被射穿面门的人将是他。

“撤!”沈毅哆嗦着说道。

亲卫们早就胆寒了,就等着沈毅这句话。沈毅话音未落,他们就拥着沈毅突围。

前进难,后退却很容易,因为他们身后已经有不少人跑了,速度快的已经快跑回本阵了。但他们没有如愿,他们被祖郎的亲卫拦住了。

祖郎脸色铁青,双手扶着刀,看着狼狈而回的沈毅。“损失几何?”

沈毅心知不妙,连忙停住脚步,扶了扶头盔,顺便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回头看了一眼,估计了一下人数,哑声道:“两成有余。”

“斩获几何?”

沈毅咽了口唾沫,张了几次嘴。他真不知道斩获几人,他甚至怀疑有没有斩获。对方的阵型一直很严整,就算有伤亡也非常有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他知道不能这么说,祖郎已经生气了,很可能会杀他立威。他自己也觉得很丢脸,五百人出击,就算不胜,也不应该败得这么惨。

“斩获几何?!”祖郎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问。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沈毅的部下陆续聚拢过来,不少人挂了彩,有的身上有箭,有的挨了一矛,虽然用手捂着伤口,还是压不住鲜血往外冒,走着走着,腿一软,倒在地上就不动了。见祖郎拦住沈毅喝问,他们围了上去,也不说话,只是怒视着祖郎。

祖郎眼神微缩,挥了挥手。亲卫们围了过来,举起了手中的弩。

“我问你最后一句:斩获几何?”祖郎一字一句的说道,拔出环刀,将刀鞘扔在一旁。

沈毅咬咬牙,正打算说话,身边一个亲卫抗声道:“对头厉害,杀人如乂草,我们……”

话音未落,祖郎迈步上前,刀光一闪,砍下了亲卫的首级,再次举刀,直指沈毅,鲜血沿着刀锋缓缓而流,凝聚成一滴。

沈毅牙齿咯咯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祖郎面前,膝前两步,抱着祖郎的腿,涕泪横流。祖郎一脚踢开他,含泪道:“你放心地走,我会照顾你的家人,就像对待我的家人一样。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现在可以说。”

“我……我……”沈毅脸色苍白,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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