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278节

“正是。”

“愚以为使君大可不必在意。孙策虽然善战,但他无意入主兖州,至少暂时不会。”

袁谭松了一口气。“还请毛君指教。”

“孙策父子皆是武人,虽然在战场上屡有战功,但他们与名士的交往不多。他在南阳时就与南阳世家豪强起过冲突,到了汝南又与许子将不睦。汝南是袁氏故郡,党人数不胜数,三十七城中至少一半县令长是袁家故吏。他如果要与使君争夺兖州,只怕没人会支持他,豫州反而会先乱。”

袁谭觉得有理,连连点头。萧然见状,心中欢喜,却不敢多说什么,以免引起王彧反感。王彧也觉得毛玠说得有些道理。他不喜欢萧然,却不能有打压毛玠。萧然是外地人,毛玠却是兖州人,内外有别。

“使君,我觉得孝先所言有理。孙策临豫州之后,一直谨守本份,并无越界之举。上次与刘备交战,起因还是刘备欲主豫州,他不甘心拱手相让,这才小战一场。况且刘备何许人也,幽州一匹夫,将不过关张,谋不过简雍,如何能与使君相提并论。只要孙策不疯,他不会以卵击石,主动与使君发生冲突。”

王彧说话的时候,毛玠只是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袁谭见了,更加欢喜。王彧不过是顺着毛玠的思路去分析,算不上高明,毛玠发言之前他可是什么主意也没有。不过他很有分寸,等王彧说完了,又赞了几句,给足了王彧面子,这才让毛玠接着说。

毛玠不卑不亢。“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使君如果不放心,也不妨有所预备。孙策之父孙坚就在洛阳,由朱太尉节制。朱太尉拥兵洛阳,如果请他派孙坚出兵河内,协助使君攻击黑山军,则使君不仅多了一个帮手,还能示之以诚,庶几可免后顾之忧。”

袁谭茅塞顿开,大喜过望。说得对啊,孙坚善战可是出了名的,如果能让朱儁派他出战,截断黑山军后路,也许不用打,黑山军就只能撤退,兖州的麻烦就去了一半。孙坚与他并肩作战,孙策还能有异动吗?

“别驾,你看如何?”袁谭笑嘻嘻地看着王彧。

王彧心知肚明,知道袁谭看中了毛玠,却要让他做推荐人,以后毛玠才会感激他,两人才好相处。他很满意袁谭对他的尊敬,自然不会横生枝节。“此计甚妙,以轻驭重,信手拈来,却又妙手天成,孝先果然是胸有甲兵。能得孝先为谋,使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袁谭离席而起,走到毛玠身边,掸掸袖子,整整衣冠,拱手施礼。

“谭不才,愿请毛君为治中,还望毛君莫嫌我愚钝,不吝赐教。”

毛玠谦虚了几句,欣然从命。这时候,袁谭才向他透露了张邈购买南阳所产武器的事,毛玠听完,随即又为袁谭出了一计。张邈可以买,使君也可以买啊,张邈只是一郡太守,他能买多少武器?使君主管一州,实力岂是张邈能够比的。买了南阳的武器,既可以向孙策示好,又能增强自己的实力,还能平衡张邈,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袁谭觉得毛玠说得有理,只是担心孙策肯不肯卖,正商量着要不要派人去和孙策接触一下,又派谁比较好的时候,路粹赶到,向袁谭转达了孙策的好意。

袁谭抚额而庆。孙策愿意举他为茂才,自然没有敌意可言。一切都在毛玠的分析之中,他对毛玠越发看重。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既然孙策这么上路子,他也不能太小气,决定派路粹为使者,赶去许县和孙策洽谈,先搞清楚张邈买了多少,什么价格,然后按同样的价格,买至少两倍的数量,多多益善,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孙策感受到他的诚意。

路粹正中下怀,顺理成章的由曹昂的宾客变成了袁谭的宾客,再次赶往豫州。春风得意马蹄疾,出帐的时候,他甚至没顾得上看曹昂一眼。

曹昂很感慨。孙策托蔡邕写信来请路粹,路粹连信都没回。他请路粹也花了不少心思,这段时间对路粹也算是恭敬,但袁谭只是招招手,轻飘飘的一句话,路粹就抛弃了他,转投袁谭。这四世三公的号召力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他也好,孙策也罢,更别提刘备了,都望尘莫及。难怪父亲跟了袁绍那么多年,最后还是决定去长安。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啊。

想起孙策,曹昂忽然心中一动。大家都是寒门,曹家虽然有阉丑的恶名,论实力总比孙家好一点。孙策能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能做到,就算不能像他主掌一州,做一郡太守总行吧。父亲曾说过,他们是相似的人,只是孙策做得更好。也许我应该好好分析一下孙策是怎么做的,向他学习?

曹昂向后靠了靠,坐在他侧后方的卫臻立刻向前倾了倾。曹昂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公振,你留心一下孙策在南阳、汝南的举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卫臻会意。“喏。”

第422章 高柔

路粹刚过汳水,就听说蒋干在陈留,不免意外。他稍一打听,就知道了蒋干的住处,得知蒋干在此已经呆了不少天。他也住了下来。本想与蒋干住隔壁,驿长却告诉他,蒋干带的随从不少,独住一院,太守府关照过了,没有太守府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打扰他。

路粹羡慕不已,只得先找房间安顿下来,又派人在院子里等着。等到半夜,蒋干才回来。送他回来的人是太守府的掾吏,看起来很客气。路粹闻讯赶出来时,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连忙从小门赶了过去,在墙角拦住了那人。

“文惠,你怎么在这里?”

高柔正赶路,被突然冲出来的路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一旁的卫恂抢上一步,护在了他身前,长刀出鞘,架在了路粹脖子上。路粹吓得寒毛直竖,连忙说道:“文惠,是我啊。”

高柔定睛一看,见是路粹,不禁哑然失笑,推开卫恂。“路文蔚,你怎么在这里,不是随曹校尉镇守襄邑的吗?”

路粹得意一笑。“我刚刚入了袁使君幕府。”

高柔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看看四周,示意卫恂留神四周,将路粹拉到一旁,先拱手向路粹祝贺一番,然后才问起路粹的来意。路粹心中得意,正有心向往日好友羡慕一番,不等高柔细问,便将来龙去脉全告诉了高柔。

高柔听完,再次向路粹祝贺。“你是来找蒋子翼的?”

“是啊,我与他见过面,还准备在袁使君面前推荐他呢。”

“这么说,你还没有推荐他?”

路粹有点不好意思。“时间太紧,袁使君公务也多,还没来得及说。”

“那你是去颍川见孙讨逆?”

“正是。文惠,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张府君向孙讨逆买了多少刀,什么价?”

高柔摇摇头,轻声笑道:“文蔚,我只是一个小吏,迎来送往,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你既与蒋子翼熟悉,何不去问他?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一定不会瞒你。你与孙讨逆见过面,他不记恨你没有应他的邀请吗?我听人说,他可派人专程来请过你,你却不肯去。”

路粹傲然一笑。“乱世不仅是君择臣,臣亦择君。孙讨逆虽然善战,却只能牧守一方,难成大业。我岂能托身于他。不过孙讨逆虽然年轻,倒有些气量,对我不仅没有怨言,反而很客气。他还送了我一些新纸,可惜未曾带在身边,要不然一定分送些给你。”

高柔赞叹不已。“文蔚才华横溢,真是让人羡慕,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令人望尘莫及啊。”

路粹笑出声来,拍拍高柔的手臂。“当初就劝你不要学什么律法,你偏不听,现在如何?文惠,亡羊补牢犹未晚,现在还来得及。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和你说了。下次回来,我们再聚。”

“好,好。”高柔拱着手,恭送路粹离开。路粹挥挥手,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了,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卫恂唾了一口,虽然什么也没说,不屑之意却很明显。高柔脸上谦恭的笑意渐渐散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卫恂跟了上去。“文惠,你别听他的。你从兄是袁盟主的外甥,你如果肯去,袁使君还能薄待你么,不比这朝秦暮楚的强?”

高柔走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卫兄,你有所不知,袁盟主是党人领袖,党人对文法吏一向没什么好感。我去河北只是避祸,不是求富贵。陈留是四战之地,各方势力聚集在此,大战一触即发,不可久留啊。”

卫恂同情地看看高柔,也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姓高,你去投孙讨逆才是最好。我听人说阳翟郭家的那个郭嘉现在就是他的亲信,关中那个杜家子弟与他一见面就成了荆州刺史,荣遇过于他人。”

“这是各人的命啊,不可强求。”高柔走了一会,又说道:“卫兄,你可以去。张府君虽然急公好义,但是名士习气太重,很难注意到你。孙讨逆不得名士欢心,反倒喜欢从行伍中提拔人才。你若是去投他,一定能有发挥的机会。”

卫恂看看四周,轻笑道:“不瞒文惠,我正有此意。”

——

路粹回到驿舍,来到蒋干的院子求见。看到路粹,蒋干又惊又喜,连忙将路粹迎到堂上,热情招待。路粹也不客气,直接问起了孙策和张邈的交易。

蒋干眼珠一转。“袁使君也想买?”

“大战在即,当然需要一些好的兵刃。”

蒋干为难的咂咂嘴,却不说话。路粹一看,心里便有些打鼓。他当然清楚这件任务并不好做。袁谭没有明说,但他到陈留而不进城,明显是和张邈有了隔阂。得知张邈和孙策交易,他也要和孙策交易,而且多多益善,自然是要与张邈争夺孙策的支持。蒋干为难,他的任务就有可能无法完成。

“子翼,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文蔚,你错过机会啦。”蒋干很惋惜地说道:“如果上次你开口,一点问题也没有。现在嘛,别说一千口,两千口,一口也没有了。”

路粹并不着急,他早料到了蒋干会坐地起价。他端起一杯水,浅浅地呷了一口,又慢慢地咽下,脸上浮出成竹在胸的笑容。“子翼,我想问你一句,是张孟卓强,还是袁使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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