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791节

倒是孙策逆时而动让他觉得有些失望,号称不败的孙策不过如此,连基本的用兵常识都不顾,一味凭着蛮力强攻。与这样的对手交战,胜固然没什么成就感,败了也与智谋无关。

曹操转过身,上下打量了法正两眼。“孝直,你是不是觉得孙策此举稍嫌轻率?”

法正咧了咧嘴。“大王以为不然?”

曹操摇了摇头,负手向东而行。法正紧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瘦削,一个粗壮,身形截然不同,摇晃的节奏却极为神似,说不出的和谐。

白帝城东是一条大溪,名为东瀼溪,虽不及西南侧的大江汹涌澎湃,却也有百步宽,水流湍急。曹操站在城头,俯视大溪,又折向北。

城北便是赤胛山,东西环抱,与白帝城之间只有一道曲折的马岭可通。西高东低,直到东瀼溪边,犹有二百余丈。站在白帝城的城头看去,只觉高耸入云,头颈欲折。

“上面便是公孙述所筑的赤胛城,规模很大,可以驻军。”法正说道:“大王要不要上去看看。”

“当然要去。”曹操不假思索的说道,脚步不停,向北门走去。

法正暗自叫苦,却不得不跟过去。赤胛山他已经查看过多次,完全可以为曹操解说,但曹操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要亲自巡视阵地,他也不能拒绝。沿着马岭登上赤胛山,垂直距离就有三四百丈,山顶的赤胛城周长七里有余,就是走一圈,也要大半天,腿都要累断了。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看完了赤胛城,还有城外的清溪。清溪是夷水的源头。虽说夷水不能通大船,可是孙策既然亲征,有足够的兵力,命大将领别部,循清溪而上,也是很正常的事。为策万全,曹操必然还要看看那里的城防。

应该是应该,但确实太累了。

法正心里叫苦,却不敢说一个字。曹操身为蜀王,年近半百,不叫一句苦,他一个少壮之臣岂敢叫苦。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想起戏志才。

戏志才之所以累死,不仅是因为案牍公务,长途跋涉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当初为了增援刘繇、高干,戏志才曾远至交州,来回一年多,对身体的伤害险而易见,一直到死也没能恢复过来。吴国的反击只不过是添了一把火而已,即使没有这回事,戏志才也不可能长寿。

自己也许会步戏志才后尘,生生累死。

这么辛苦,若还是不能封侯,那也太亏了。

“孝直,小心!”曹操忽然叫了一声,转身揪住了法正的手臂。话音未落,法正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下意识地拽住曹操的手臂,单腿跪倒在地,一手抓住地上的草,这才免于从山坡上滑落之灾。

法正吓出一身冷汗,半天没敢挪动,拜将封侯的念头不翼而飞。

曹操皱了皱眉。“孝直,你是不是太累了,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法正吐了两口气,苦笑一声:“臣一时疏忽,多谢大王援手。”

“身处险地,岂能三心二意?”曹操将法正拽起来,见法正脸色苍白,满头是汗,若有所思。“孝直,巴女虽好,也不能贪色。你年已而立,却还没有子嗣,就算封了侯,谁来继承你的爵位?”

法正面红耳赤,吭哧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曹操叉着腰,站在岭上,四下张望。北有高山,南有大江,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一点安全感也没有。之所以不辞辛苦的实地巡视,除了习惯之外,更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免得糊思乱想。

“大王!”彭羕从远处追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绕过法正,来到曹操面前,从袖笼里抽出一份军报。

曹操没有接,只是看着彭羕。彭羕心中一凛,随即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将抽出半截的军报收回袖中。他背着法正,法正又累得无精打采,也没留神他们的小动作。

“什么事?”

“征东将军派了使者来,说有事要向大王汇报,顺便送了些春笋,还有些山货。”

曹操点点头,笑道:“元让有心。你回去,挑几样可口的带到山上,再取些酒,我们到山里野炊。”

彭羕会意,躬身答应,转身去了。经过法正身边时,他客气地笑了笑,又关切地问道:“祭酒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彭羕身材高大,山路狭窄,法正与他贴身而立,大感压迫,没好气的挥挥手,示意彭羕赶紧走。彭羕也没多说,拱手施礼,快步而去。一年多没见,彭羕又壮实了许多,精力充沛,步履稳健,即使是在山路上也一样健步如飞。法正看在眼中,心中莫名一紧。

刚刚挤走了辛评,又来了个彭羕。彭羕更年轻,思维敏捷,又是益州人,各方面都比辛评有利,又在蜀王身边多年,被蜀王视为子侄一般。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蜀王的爪牙。

时不我待啊。

法正打起精神,故意朗声笑道:“大王,山顶景色更佳,我们到山上再歇,如何?”

第2521章 行军难

赤胛山顶,草木之间,一座小城依稀可见。

这便是公孙述所筑的赤胛城。相比于山下的白帝城,赤胛城才是真正的主体。然而不到两百年,这座城就被草木掩盖了,只有沿着山势修筑的城墙能够表现他的存在。

站在野草丛生、野树横出的城墙上,看着对面如一道银线的白盐山,看着长江两岸夹峙耸立的夔门,听江水滔滔,春风拂草,曹操感慨万千,思索片刻,轻声吟诵。

“我登赤胛山,艰哉何巍巍!

马岭如肠盘,重足立崔嵬。

树木何萧瑟,东风声正悲。

熊罢对我怒,虎豹夹路啼。

谿谷少人民,叶落何飞飞。

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

……”

法正站在一旁,听着曹操吟诗,心里掠过一丝不安。诗言志,曹操的诗中弥漫着沮丧、无助,东风声正悲,思欲一东归,难道他是想向孙策称臣?

法正转念一想,又释然了。曹操集益州之兵而来,正是决一死战之意,岂能有投降之心。只不过他的家乡在关东,睹景思归,也是人之常情。

诗人嘛,悲春伤秋,难免的事。

曹操沿着城墙走了一段,和法正商量将大营安扎在赤胛城的优劣。好处很明显,地方够大,地势也利于防守;劣势也很明显,上山下山只有马岭一条路,极不方便。要将大量的物资运上山,耗时耗力,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法正之前也考虑到了这些问题,只是还没找到妥善的解决之道。

正在他们商讨时,彭羕带着几个郎官,抱着酒瓮、果篮,背着釜,上了城。几个郎官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彭羕也有些气短,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四下张望了一下,便选好了野炊的地点,让郎官们搭灶、寻柴,各自准备,自己快步赶到曹操、法正面前。

“永年,孤欲将大营安扎在山上,可有办法将物资运上来,既要快,还要省力。”

“有。”彭羕不假思索,应声答道,转身指着不远处的一道山崖。“可在那里建几座吊台,以轱辘牵引,将打包好的物资直接吊上来。”见法正面有疑惑之色,又笑道:“关东津渡吊装货物都是用这种方式,省时省力,效率极高。祭酒派出的细作没有报告过吗?应该不难看到的。”

法正阴着脸,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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