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646节

接下来的战事很多,他还想再立新功呢。

——

十一月末,孙策返回建业,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母亲吴太后。

吴太后心情不错,摆了一案的水果,拉着孙策说话,谈笑风生。好事接二连三的传来,尤其是孙尚香、孙翊先后建功,分别出任左右都护,成了孙策的左膀右臂,让她格外兴奋。

“尚香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能有今天的成就,我不意外。倒是季弼,他从小可是顽劣得很,能改节读书,谦恭待人,大出我的意外。”

孙策也很满意。“阿母说得是,我也是这么觉得。能征善战不出奇,出奇的是能够顾全大局,这一点令人满意。阿母,你可能还不知道,季弼调李通参战,连我都没想到呢,接到捷报时,整个军师处都傻了。”

吴太后也很意外,催孙策说得详细一点。见母亲难得这么开心,他便绘声绘色的把经过说了一遍。开战之初,军事处也进行了形势推演,都认为孙翊会独揽其功,最多出于拉拢零陵人的目的,给黄盖一点机会——就算他不想给,零陵人也会想方设法为黄盖争取——但他们都没想到孙翊会调李通参战。毕竟以孙翊的兵力,只要能诱刘繇离开灵关,取胜并没有什么悬念。

可是调李通参战的影响很好。李通是江夏平春人,平春与汝南交界,李通与汝南人多有来往,也被归于汝颍一系。汝颍不缺名士,名将却不多,李通、陈到是有限的几个。李通调任荆南督原本就有平衡的意义,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如今有了实打实的战功撑腰,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半年之内,陈到在塞北立功,李通在江南立功,汝颍人说话的声音都响了很多,心理也平衡了,对孙翊多有佳评,说他虽然年轻,却有大将风度。

吴太后听说那么多汝颍名士夸孙翊,欢喜得合不拢嘴。开心之余,她又有些遗憾,小心翼翼地对孙策说道:“伯符啊,对这几个弟妹,你是真的用心。说起来,我也时常后悔,当初若是听你的劝,不让仲谋去交州,或许更好一些。”

孙策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他也听说了,孙权这一年在富春很安份,每天读书习字,修心养性,连以前最喜欢的打猎都没去。

“阿母,仲谋最近可曾有书信来?”

“有的,是一些读书心得,我也看不太懂,正想派人送给你,让你看看,又怕你忙,没时间看。”

“我就是再忙,仲谋的书信也是要看的。”

吴太后听了,连忙命人取来一些书信,交给孙策。孙策接过,略翻了翻,便收了起来。孙权写这些读书心得自然不是给母亲看的,而是给他看的,只是一时抹不开脸,借着母亲的手转一下,免得被他拒绝。说到底,这小子还是没修炼到家,离历史上那个脸皮超厚、身段超软的东吴大帝有些距离。

“阿母,朝中正在准备登基的事,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富春孙氏的大事,季佐、尚香都会赶回来。兄弟姊妹都到了,仲谋也不能缺席。我想着,如果阿母不反对,就让他和叔父一起来吧,路上也有个照应。早点来,我们一家人聚少离多,这次正好有机会,多聚一聚。”

吴太后正中下怀,连声答应。

第2392章 隐忧

孙策陪着吴夫人说了半天话,又一起吃了晚餐,袁衡还陪吴夫人玩了几把六博,看着天色不早,这才起身,牵着袁衡的手,一路走回自己的小院。

汤山静谧,温暖如春,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虫鸣。

“还是汤山暖和。”袁衡感慨道。

孙策笑笑,没说话。汤山是暖和,可是暖和的背后是地下滚烫的岩浆和遍布的裂缝。这倒和眼前的形势相似,看起来蒸蒸日上,危机却在不断的酝酿,矛盾冲突无时不在,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爆发。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设置一些减压阀,让压力缓慢释放,不至于造成重大危机。

回到小苑,袁衡去安排人准备洗漱用品,准备泡一下温泉再睡。借着这个空闲,孙策在一侧的书房里坐下,将孙权的书信摊在案上,一封封的细读。

他原本只是随便看看。他的经学水平一般,未必看得懂孙权在说什么,也没兴趣看。不管孙权是不是真心悔过,都不会改变他的计划,用肯定是要用的,自家兄弟,总不能太刻薄了,但兵权想都别想,不管是能力还是心态,孙权都不适宜接触兵权。

可是看着看着,他看出点名堂来了。这十几封书信间隔的时间很短,几乎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写成的,平均两到三天一封,极有规律。可是这些信的内容却很博杂,不仅有经有史,还有一些兵书战纪。就算孙权闲得无聊,两到三天就能完成一篇,这速度也够快的。

如果再认真考据一下,孙权开始写第一封的时候大概就是他决定接受君臣劝进,正式将建业作为都城,筹备登基大典的消息传到富春的时候。孙策完全有理由相信,孙权是知道他将登基,孙氏宗族、富春父老贤达都要到建业参加大典,他如果不低头,很可能会一个人留在富春守墓,不得不俯首称臣,免得难堪。

说白了,嘴上认怂,心里还是不服啊。

“大王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袁衡走了过来。她已经换上了沐浴用的纱衣,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见孙策看她,脸上泛起羞赧的云霞,掩住衣襟。虽然成亲多年,在外人面前落落大方,不失王后风范,在他面前,她还是不失羞怯,和新婚的少妇没什么区别。

孙策笑笑,将孙权的书信归拢在一起,起身拥着袁衡的纤腰,向隔壁的温泉走去。“管他什么,也没你好看。阿衡,你得加把劲了,我大吴帝国都快要呱呱落地了,你也要为我生个嫡子啊。要不然,我哪天才能退休?”

“臣妾一定努力。”袁衡掩着嘴,轻笑道:“大王也要多给臣妾一点机会。明年又有人要进宫,臣妾能分到的恩宠就更少了。”

“一定,一定。”孙策大笑。连袁衡都抛下了世家的矜持,知道调笑了,真是一大进步。他弯下腰,将袁衡横抱而起,大步向温泉走去。袁衡惊叫着,一手抱紧孙策的脖子,一手抵住孙策的胸膛,感受着单薄的衣衫下强劲有力的肌肉,脸色更红。

两个侍女紧紧的跟着,互相看了一眼,也红了脸,低下了头。

“你们别进来了,在外面候着。”孙策进了温泉,踢上了门,将两个侍女羞涩而好奇的目光扫在门外。

——

荀彧站在岸边,看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帆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钟繇回来了,他将担任御史大夫,成为大吴帝国的三公之一。这个消息透露出来的时候,很多汝颍人松了一口气,汝颍人终于在三公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可是荀彧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压力。

与张纮、虞翻不同,钟繇不是吴王孙策最初的班底,甚至算不上心腹,他是个降臣,也没有在州郡任刺史、郡监的经历,突然提升为负责监察的御史大夫,很多人是不服的。最合适的人选是杜畿,高柔、满宠也行,唯独不应该是钟繇。

这是孙策对汝颍系的安抚。从哪一个角度来说,孙策对汝颍系的戒心从来没有消除,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调整,一边将年轻人外放,一边将年纪偏大的人内调,控制着汝颍系在朝堂上的比重。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很多汝颍人还是对钟繇出任御史大夫很兴奋,觉得这才与汝颍系的实力相匹配。

就连他的女婿陈群都这么想。

“父亲,钟公的船马上就靠岸了。”荀俣提着衣摆奔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小脸红扑扑的。

荀彧打量了荀俣一眼,微微蹙眉。为了迎接钟繇,他没有穿平时常穿的窄袖贴身的武士服,穿上了宽衣大袖的儒衣,这让他的行动变得极其不便,甚至有些别扭,不伦不类。

“阿童,穿儒衫就要有儒生的样子,不可奔跑,失了仪礼。”

“哦。”荀俣停住,有些胆怯地看着荀彧。他不像兄弟荀恽和姊姊荀文倩,还没有顶撞父亲的勇气。

荀彧没有再说什么,起步下了台阶,双手拱在胸前,迈着方步向前走去。荀俣看在眼里,有样学样,也拱起手,迈起了方步。只是他很不习惯这种走路方式,看起来不太自然。远处的郭奕看见,快步追了上来,嘎嘎的大笑,让荀俣更加窘迫。荀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左都护回来了。”

“在哪?”郭奕脸色大变,顾不上笑话荀俣,左顾右盼。等他发现上了荀俣当,转身打算找荀俣算帐时,荀俣已经走得远了。他气得挥了挥拳头,又有些沮丧。虽然孙尚香还没回来,但她迟早要回来的,这个新年不好过啊。

楼船靠了岸,船上放下跳板,荀彧拾级而上,钟繇在舷边相候,拱手施礼。

“钟相,一路辛苦。”

“文若,你我之间需要如此吗?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寻我开心,岂是知交所当为?”

荀彧微微一笑。“钟相怡然自得,可看不出一点勉强呢。”

钟繇深深地看了荀彧一眼,拍拍荀彧的手,低声说道:“我非不知其不可为,乃不得不为。既然不得不为,总不能垂泪饮泣,只好强作欢笑。文若当知我心。”

荀彧没有再说。钟夫人走了过来,向钟繇祝贺,寒喧了几句,又有其他人陆续上前,围着钟繇说话。这些人大多是汝颍人,在朝中为官,今天有的休沐,有的则是请假出来的。钟繇回朝任御史大夫,是整个汝颍人的荣耀。

在人群中,钟繇看到了陈逸的身影,连忙上前寒喧。陈逸年纪不小了,按照吴国不成文的规定,他已经过了任职年限,不可能出任实职,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作为特邀宾客,参加登基大典。

钟繇一问,果不其然,陈逸是收到吴王邀请,前来参加大典的,与他一起的还有不少人,钟繇认识的就有好几个,比如老一代党人代表张俭。据说在南阳鹿门山隐居的何颙也接受了邀请,正在赶来的路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前朝老臣,包括伏完和他的夫人。

钟繇暗自赞叹,孙策这一招干得漂亮。这些人名望高,影响很大,但年龄都大了,不可能产生直接的干扰,给他一个出席的机会,却能表现新王朝的宽容大度,表示与汉王朝的不同,有利于聚拢人心。

首节上一节1646/1879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