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564节

法正也清楚这一点,但他在东西两市来来回回筛查了几次,也没能找出谢煚。这种明知猎物就在眼皮子底下就是找不到的感觉几乎逼疯法正。他无数次的试探杨修,但杨修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贾诩主动联络了谢煚,实际接替了他的工作,具体在哪儿,他并不清楚,法正自然什么也试探不出来。

队伍出了戚里,就分成几路,奔向不同的城门,杨修知道贾诩与凉州系的关系,也清楚他这么做的用意,可是对再回长安,他还是有些意外。

“回长安?”

“曹操冒险潜入长安,必然心虚,不会久留,这是长史接管长安的好机会。”

杨修笑笑。“刘氏宗室怎么办?”

“曹操千里迢迢的来一趟,自然不能空手而归,皇长子和伏贵人很可能会被他带回益州。若新帝在益州即位,宗室既无遗诏,也无实力,只能仰长史鼻息,纵使有几个人不自量力也无关大局。”

杨修沉吟片刻,无奈的笑了两声。贾诩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不仅曹操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也没有,只能按照贾诩的计划去做。如果他离开长安,再想回来就难了,吴王只能强攻关中。可若是留在长安,他就不得不借助凉州系的力量,到时候就不是重开西域商路这么简单了,凉州人必然要在大吴的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贾诩分兵几路,聚散如云烟,来无影,去无踪,不仅是向曹操示威,也是向他示威。没有凉州人的暗中策应,仅凭秦谊、李肃几个人根本做不到。

“就依文和。我们现在去哪儿?”

“大将军府。”

杨修眼珠一转,笑道:“痛快!知我者,文和也。”

——

曹操坐在未央宫温室殿前的台阶上,看着满天星斗,良久无语。殿里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陈宫拱着手站在一旁,沉默如玉,只是眉宇间有些抹不去的忧虑。他们不远千里,跋涉而来,原本想出奇兵,抢占关中,扶新帝登基,以便将并州、关中、益州联为一体,借地势与孙策抗衡,没想到功败垂成,被人利用这一刻的疏漏劫走了杨修和卞夫人母子。

损失绝不仅仅是人质这么简单,对方能如此准确地把握住机会,说明他们对己方的行动了如指掌,而对方轻而易举的突破戚里的防卫,连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给法正,事后又迅速撤退,连一点踪迹都没留下,说明对方在城里有人接应。

如此一来,目标就很清晰了,能在长安城有如此能力的人只有两种:要么是宗室,要么是凉州人,长安的南北军就控制在他们手中,凉州人嫌疑最大,负责城内治安的执金吾姜叙就是凉州人,十二城门校尉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凉州人。

孙策和凉州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差,凉州人选择支持孙策也不是什么意外。只是这样一来,曹操留在关中就很危险了。他来得仓促,为了保密,带的人有限,原本就是想借除夕这个机会趁虚而入,现在被人发现了行踪,很可能被一网打尽。

迅速撤退,是眼下唯一可取的办法。只要退入南山,他们就安全了。

但是曹操不甘心。放着牂柯、犍为的战事不顾,千里迢迢的赶到长安,眼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了,还丧失了卞夫人和两个儿子,可谓是输得一败涂地。他不想就这样撤出长安,他冥思苦想,希望能找到扭转局势的机会。就像刺客,在最不可能成功的时候奋力一击,杀死目标。

脚步声急响,法正匆匆赶了过来。“大王,杨修回来了。”

曹操一下子站了起来。“回哪儿?”

“大将军府。”法正脸色苍白,又补了一句。“就在未央宫北的甲第。”

曹操略一思索,便知道法正所说的大将军府在哪儿。正对未央宫北阙的住宅区曾经是长安城最好的甲第,是权贵的首选,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后来的大将军霍光都曾住在那里,为的就是进宫方便,孙策被封大将军,大将军府就设在甲第。

杨修去而复返,他想干什么?

“他有多少人?”

“不多,只有百余人。不过,这只是现在看到的。”法正咽了口唾沫,没敢再说下去。杨修既然敢去而复返,必然有所倚仗,绝不是百余人这么简单。如果他能召集两千人,包围未央宫,曹操就危险了。本想一剑穿心,现在却成了瓮中捉鳖,他这个计划的制定者难辞其咎。

曹操看看法正,又看看陈宫,叹了一口气。“走吧,时机已失,不可勉强。”

陈宫、法正都松了一口气。

曹操随即行动起来,他对伏完说,长安形势复杂,不宜久留,请太后和陛下巡狩益州。益州山河险固,又有户口百万,足以维持一时,延续大汉国祚。伏寿欲哭无泪,很想拒绝,却畏惧曹操的杀气,只得忍气吞声,连随身衣物都来不及收拾,带着皇长子,跟着曹操出了长安城,直奔南山而去。

长安城又恢复了平静,很多人都不知道在这个充满衰败气息的除夕之夜,长安城曾经发生过一次险些改变命运的机会。

当杨修走进阔别一年的大将军府,听说曹操已经撤出了长安,遁入子午谷,吁了一口气。

门外传来清脆的铜锣声。杨修笑了笑,转身对贾诩说道:“大吴六年,新年快乐!”

第2295章 奇谋定长安

陈王刘宠抱着手炉,坐在堂上,看着满天的星斗发呆,心里一阵阵的不安。

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天子战败被俘,生死未卜,长安无主,一片混乱。没有新年大飨,文武大臣各自在家守岁,他也是坐在这里,忐忑不安。

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是大汉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天子了。怎么会变成这样?陈王不明白。他活了一辈子,曾以为自己经历的事情太多,没什么能让他惊讶的,可是这几年见过的稀奇事一桩接着一桩,几乎超过了他前几十年的总和。

帝位空悬,带来了无数的问题,眼前就有一个让他束手无策的问题。新的一年如何纪年?是建安七年,还是什么?这件事在年前就已经争论过很多次,没人能拿出让人信服的方案,反而扯出了许多不想讨论,不能讨论的问题,陈王精疲力尽,一拖再拖。

可是现在拖不下去了。

“大王。”一个青衣老仆快步走了进来。

陈王一惊,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什么事?”

“杨长史来了。”

“杨长史?哪个杨长史?”

“大将军长史,杨修。”

陈王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他随即意识到长安形势将要迎来巨变,僵局即将被打破,心头尽是说不出的轻松。他抬起看了看天,忍着笑。

“快请!”

老仆转身离去,陈王长身欲起,想想又坐了回去,又示意儿子刘浩、刘洪沉稳些,待会儿不要大惊小怪。他刚刚吩咐完,杨修迈着方寸,慢条斯理的进来了,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来到堂上,他站在陈王面前,看看陈王,又看看刘浩、刘洪,笑了。

“一年不见,我该如何称呼尊父子呢?”

刘浩冷笑道:“长史被囚一年,想必有些健忘,这也难怪,慢慢想就是了。”

“忘倒是没忘,反倒想起很多事,比如令尊与吴王的交情,比如令尊是三将军的射艺师傅,要不然,我也不会一得自由就来看望尊父子,而且是在这个时候。”杨修说着,抬起手,指指漆黑的天空。“只是如今既无天子,又无年号,朝廷已经不成为朝廷,对我大吴来说,刘氏宗室已然全部取缔,再称足下大王似乎也不妥当,着实让人为难啊。要不……我就称你刘公?”

听到刘氏宗室被取缔的事,刘洪、刘浩几乎按捺不住。这人真是嘴欠,哪儿疼捅哪儿,大过年的,你是来找打么?刘宠的脸色变了变,神情不悦。不过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使眼色示意儿子不要冲动。诚如杨修所言,他刚得自由就来拜访,自然不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还是看在他与吴王孙策的情份上。

“杨长史,吴王虽然势强,大汉尚在。”

“大汉在不在,我不敢妄言,但此时此刻,长安的命运取决于刘公却是事实。刘公,首先,我要通报一件事,鉴于朝廷无人理事,吴王已经于去年辞去大将军之职,所以我现在也不是大将军长史了。这杨长史三字,以后就不再提了。”

“那该如何称呼你?”“刘公长者,可直呼我名。”杨修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刘宠,顿了一会儿,又道:“或者,你可以称我为使君。蒙吴王不弃,委以关西安抚使之职,安抚潼关以西。”

“关西安抚使?”刘浩看不懂杨修的轻狂,不顾刘洪阻,冷笑道:“关西自有朝廷,何必杨君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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