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498节

我怎么会杀你呢?你可以不仁,我焉能不义。关羽心中暗自叹息。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夏侯兰快步走了过来,转到关羽面前。“君侯,大王急令。”

关羽接过命令,轻轻抖开。命令很简单,命他集结人马,做好出击的准备。具体时间和地点,很快会有人通知他。关羽没作声,将命令收了起来,交给夏侯兰保存。在山里这段时间,类似的命令他已经收到好几次,没有一次有结果,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夏侯兰是常山人,是赵云故交,明于法律,为人谨慎。赵云将他推荐给刘备,刘备又将他安排到关羽军中做军正,负责军纪。关羽身边没什么读书人,夏侯兰是赵云的朋友,关羽对赵云印象不错,就请夏侯兰兼任了文书。反正刘备派夏侯兰来做军正也有监视他的意思,索性让他掌握往来文书,免得疑神疑鬼,多费心思。

夏侯兰收好文书,又说道:“大王收到战报,对君侯练兵的效果很是满意,下令嘉奖,赏赐已经送到君侯府君,交与太公。”

关羽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头都没回。夏侯兰识趣,躬身退下。关羽静静地坐着,直到天色尽黑。山脚下,周仓洗马归来,牵着那匹雄骏的大宛马,慢慢来到关羽面前。关羽看着洗涮干净的大宛马,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君侯,这马真好,灵得像个人似的,说什么都懂。”周仓在身上抹着手。“该给它起个名字。”

“叫什么好?”

“叫赤菟吧。这马又高又壮,跑起来像头虎,君侯骑着它出战,手中有龙刀,胯下有猛虎,何人可当?”

关羽卧眉蚕微耸,心中有些异样。人中吕布,马中赤菟。吕布有一匹大宛马叫赤菟,年前的兖州之战中,赤菟与吕布一同战死。据说吕布之所以被杀,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赤菟马被秦牧用强弩射杀。对秦牧这种卑鄙的行为,关羽很是不屑,同时也为赤菟感到惋惜。一匹绝世良驹,成了吕布那种人的坐骑已经很悲哀,又死在秦牧那种庸才手中,真是不幸。

吕布死了便死了,赤莬不该如此。“赤菟就赤菟,这名字好。”关羽起身,抚着赤菟光滑的皮毛。“有了它,下次遇到太史子义,一定要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看看究竟谁更胜一筹。”

“是啊,吴王与中山王迟早有一战,太史子义必是大将。除了君侯,中山国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呢?”周仓兴奋起来,想了想,又道:“君侯,听说太史子义当年曾与吴王大战,他与吴王孰强?”

关羽眉头扬起。“我也很好奇。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试试吴王的霸王杀,看看他是不是真如霸王一般有万夫不当之勇。我虽名羽,奈何生不逢时,无缘与真霸王项羽一战,与小霸王一战,聊以自尉。”

说完,关羽放声大笑,心中豪气顿生。

虽然没抱什么指望,关羽还是安排夏侯兰多派斥候,打探情况。

夏侯兰是常山人,招募了一些本地游侠儿为部曲,口音、相貌都与本地人相似,去附近的乡聚打探消息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赞皇山就是济水源头,沿着济水向东北不到六十里,就是房子县,房子县东就是冀州境内最重要的南北干道。向北可直达蓟城,向南可直抵黄河,邺城也在这条干道上。关羽隐在这里,就是准备奔袭邺城。只不过路程实在太远,而他又没多少骑兵,可行性并不高,关羽本人也没把这真,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但这一次,关羽发现自己的判断似乎不准。没过两天,斥候送来消息,高邑、房子都收到了州里的命令,正在征发徭役,修缮官道,准备粮食、刍藳,似乎有大军即将从此经过。

关羽警觉起来。难道逢纪那老朽的计划实现了,袁谭要北上征讨中山?

当初刘备安排关羽来赞皇山,就是逢纪的计划。逢纪说,关羽骁勇善战,曾阵斩颜良,为冀州军所忌。只要他在,冀州军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不在,冀州军才敢主动进攻中山。因此,他打算散布传言,说关羽与刘备不和,愤而出走,诱冀州军深入,再不济也会放松警惕。届时由关羽出击,或是截其后路,或是奔袭邺城,一举而取冀州,合幽冀为一体。

当时关羽很不以为然,觉得逢纪是在忽悠自己,以便名正言顺的让他进山。现在看来,似乎误会逢纪了。此人不愧曾在袁绍麾下多年,对袁谭兄弟的心思还是清楚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气了。

关羽下令分散在周边各岭的全军集结,准备出击。

第2220章 沮授进计

泜水南岸,柏人。

魏王袁谭拱着手,绕着一棵古柏缓缓转着圈。古树参天,树荫浓密,投下一大片阴影,挡住了刺眼的夏日骄阳。

沮授站在一旁,看着低头而行的袁谭,心里的阴影比古柏的树荫还要浓,还要大。乱世争雄,魏国危在旦夕,身为魏王的袁谭却一蹶不振,实在令人担忧。

一个年方而立的高门子弟,怎么会颓废至此?沮授想不明白。

沮鹄领着几个执戟郎官进了过来,见沮授在侧,连忙过来见礼。又见袁谭绕树缓行,眉头微蹙,用眼神向沮授示询。沮授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挥挥手,示意沮鹄离得远一些,不要干扰袁谭思考。

沮鹄带着执戟郎官刚刚离开,崔琰捧着一份文书走了进来,见袁谭这副模样,不禁脸色微沉。他快步走到沮授面前,大声说道:“祭酒,邺城消息。”

沮授苦笑。崔琰这么大声音,摆明是故意的。不过袁谭并没有做出反应,连回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还是绕着树来回漫步。崔琰有些急了,低声问道:“祭酒,这是为何?”

沮授接过公文,打开一看,颇感意外。“蒋干走了?”

崔琰点点头。“郭将军正在派人追查,一有消息,会立刻通报。”

沮授蹙着眉,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季珪,魏国之患,不仅在外,更在内。郭将军分身乏术,你要多为分担一些事务,最近辛苦些。”

崔琰盯着沮授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人之大病在首,国之大患亦如此。祭酒身为元首肱股,责任更重。”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绕树而行的袁谭。沮授暗自叹息,脸上却不露破绽,不紧不慢地说道:“执政君子,自当终日乾乾,夕惕若厉。”他不经意的瞥了崔琰一眼。“季珪以为不然?”

崔琰眨眨眼睛,无声地笑了,拱手而谢,转身离开。沮授斜睨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消失在门外,这才一声叹息,忧虑又浓了三分。

“沮卿,轻松些。”袁谭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仰着头,打量着古柏茂盛的枝条。“崔琰至少不是卖主求荣的人。”

“大王所言甚是。”沮授赶上两步,站在袁谭身后。

“你知道我看到这棵柏树,想到了什么?”

沮授看看眼前这棵古柏。这棵古柏据说是晋文公重耳逃难时手植,后来发生过很多故事。汉高祖刘邦经过此地时,赵王张敖的臣子贯高曾在此伏击,打算刺杀汉高祖,为张敖报仇。光武帝刘秀击破王朗将李育时,也曾在此逗离。此外大大小小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他也不知道袁谭想说的是哪一件。与袁谭此刻心境最契合的人应该是赵王张敖,但他实在不希望袁谭有这样的联想。

“光武?”

袁谭摇摇头。“董昭。”

沮授微怔,随即恍然。“臣差点忘了,董昭做过柏人令,想必也曾在此树下休息。”

“董昭不仅做过柏人令,还做过魏郡太守。先王还曾打算任他为豫州刺史,与孙坚父子争雄,可惜未能成行。孤很是好奇,如今董昭战败而降,吴王会如何处置董昭?”

袁谭转过头,看着沮授,眼中充满疲惫。沮授心中酸楚。作为袁谭信赖的心腹,他知道袁谭活得有多累,内忧外患,形势比袁绍在世时严峻十倍,而袁谭本人的号召力却远远不及袁绍本人。别的不说,当初战败被俘,就让他面对质疑时抬不起头来。

“先王为人所误,兄弟不和,致使孙氏父子坐大,有今日之患。前车之辙,后车之师,大王正当警惕,莫蹈覆辙。当效光武,韬光养晦,以待时机。”

“我们还有时机吗?”袁谭眼皮颤了颤,嘴角微挑,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大王能忍耐,机会总是有的。”

袁谭笑道:“有几分?”

沮授暗自叫苦,却又不能不答。“以臣揣测,至少有三分。”

袁谭打量了沮授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的忧郁减了稍许。他扬扬手。“那你便说说,这三分机会从何而来,有何依据?”

“喏。”沮授拱手再拜,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倒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也早就想进谏了,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大王以为,今日之局面,有几分是必然,有几分是偶然?”

袁谭眼珠转了两圈,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五五吧。大汉崩溃,州郡并起是必然,吴王横空出世,以东南力抗西北,是偶然。”

“没错,从汉武独尊儒术,以经取士起,门阀便渐渐坐大,光武起于垄亩,倚豪强之力,门阀得势。本朝安定不过百年,虽未有征讨四夷之战,流民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皆是土地兼并所致。豪强田连阡陌,百姓无立锥之地。豪强积储满仓,朝廷无一年之俸。譬如一人,面色苍白,两足无肉,唯有大腹便便,如何能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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