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271节

“不,一力降十会。”郭嘉无声地笑了起来,眼神狡黠。

——

贾诩忽然打了个寒战,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两下。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出了门,扶着栏杆,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心中一阵阵的不安。

计算时日,李儒应该已经到了襄阳,也不知道他见到孙策没有。拖了这么久,孙策是什么态度,会不会见李儒,能不能答应他的条件,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实力不济,手里的筹码太少,仅有的几个筹码之一——盐还面临着孙策的威胁,他对谈判实在没什么信心。

目光一转之间,他仿佛看到前院走廊上有两个人影,不由得留了些神,凝神细看,认出那两人中的一个是太守府入职不久的贼曹吏毌丘兴,一个是他身边的羌奴胡车儿。胡车儿力气很大,随张绣一起来到并州,贾诩觉得他可用,就将他留在身边做卫士。

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了?贾诩很是好奇。他不动声色的下了楼,来到堂上,静静地等着。过了一会儿,胡车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纸。见贾诩坐在堂上,胡车儿有些诧异,停住脚步,看看楼上,又看看贾诩,悄悄的将手里的纸塞到了袖子里。

“君侯,你什么时候下楼的,我怎么不知道?”胡车儿咧着大嘴,一脸憨笑。

“下来一会儿了。”贾诩淡淡地看着胡车儿。“毌丘兴找你干什么?”

听到“毌丘兴”三字,胡车儿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袖子。贾诩看得真切,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句。“他是不是又给了你钱,让你来取往期的报纸给他看?”

胡车儿睁大了眼睛,舔了舔嘴唇。“君……君侯,你……都知道啦?”

贾诩哼了一声。羌人穷苦,生计困难,常以劫掠为生,偷东西对他们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而是与生俱来的生活习惯。胡车儿跟了他之后,虽然依食无忧,这贪财和小偷小摸的习惯却是改不掉。好在他知道轻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偷,什么东西不能偷,贾诩也不苛责他。最近他有两次发现看过的报纸少了几份,过两天又找到了,此刻再看到胡车儿这神情,估计就是他偷偷拿去卖人情了。

这些报纸都是荆州、豫州来的,上面有不少商品的消息,河东商人比较关注,常有来打听的。只是不知道毌丘兴怎么会对此感兴趣,也许是替别人打听的。

“你们说了半天,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他想找与汉中战事有关的消息,我不知道是哪一份报纸,随便找了一份给他,他说我拿错了,要我再找找。”

贾诩沉吟片刻,起身上楼,过了一会儿下来,将一卷纸交给胡车儿。“你找错了,他想要的是这个。”

第1946章 塞翁失马

胡车儿兴冲冲的去了不久,毌丘兴就来了,略显尴尬地站在贾诩面前。

胡车儿不识字,不知道贾诩给他的是什么。毌丘兴却一眼看出这不是什么通报消息的报纸,而是一份战纪。虽然不是汉中战纪,而是两年前的辽东战纪,价值还是比报纸要高出许多。

南阳有讲武堂,讲武堂的学习教材除了各种兵法之外还有不同战事的战事纪要。与兵法的教材不同,战纪原则上不外传,除了讲武堂的学生,外界不太容易得到战纪。从讲武堂学生那儿辗转得到的抄本也弥足珍贵。河东离南阳比较远,看到战纪抄本的机会更少。

贾诩打量着毌丘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就像突然发现了一个宝藏。

由这次董越的事件,贾诩意识到自己的根基实在太弱,一旦董越被孙策拉拢,他连和孙策讲条件的筹码都不多。要想在并州、河东站稳脚跟,他需要属于自己的力量。并州、河东世家不愿意搭理他,但毌丘兴这样的人不会拒绝他,尤其是并州人。并州面临匈奴人的威胁,尚武之风比较浓烈,但兵法与儒学不同,求学途径相对狭窄,除了上阵搏杀,在实战中积累经验,就只能看运气了。孙策建讲武堂的意义正在于此,他的部下之所以能成为精锐,除了他舍得花钱,擅长练兵之外,讲武堂无疑是关键的一招。

贾诩也一直想建讲武堂,但他没有那样的经济实力,也没有精力,凉州军中识字的人也有限,这几年培养出来的人不足百数,大部分都跟着牛辅回了凉州。看到毌丘兴,贾诩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忽略了一个就在身边的宝藏,浪费了不少时间。

毌丘兴二十出头,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神情却有些怯怯。他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能在太守府为吏,还有钱贿赂胡车儿,想来家境还不错,但仕途不会太顺利,辛苦一辈子,大概也就是千石之官,运气好,有贵人相助,也许可以官居二千石,到一个偏僻之地做太守、都尉。

“喜欢武事?”

“回君侯,天下大乱,保家卫国,非武事不可。”毌丘兴恭恭敬敬的答道。他很清楚,这是他的机会,如果能得到贾诩的赏识,他的收获绝不仅仅是一份战纪。

“学过兵法?”

“略知一二。”

“你知道这是什么?”

“知道,南阳讲武堂的战纪。”

“以前见过?”

毌丘兴点点头。“见过一次,是任城战纪的抄本,不太全。”

“任城之战啊,那场战事很有意思。”贾诩指指一旁的坐榻,示意毌丘兴坐下说话。

毌丘兴受宠若惊,再拜入座,说起了任城之战。他得到的抄本不全,只知道那一战大致是什么经过,具体的地形、兵力并不太清楚,可是仅从他了解的信息而言,这任城之战也不仅仅是贾诩说的有意思这么简单。任城之战就很复杂,既有袁谭、孙策,还有曹昂、泰山诸盗,当时的徐州牧陶谦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孙策一方参战的将领更多,关系错综复杂,激烈的战事之外还有大量的连横合纵。

毌丘兴尽可能的将战事经过梳理了一遍,贾诩听了,微微颌首。毌丘兴了解的情况不全,有一些臆测的地方,但不算离谱,可见还是有常识的,并非空谈之辈。

“依你之见,任城之战最妙之处为何?”

毌丘兴有些兴奋。“自然是吴王亲率骑兵驰援其父,又烧毁了袁冀州的辎重。这一战不仅解决了其父孙骠骑的危机,还迫使袁冀州决战,反客为主。”

“那他最大的失策又是什么?”

“未杀袁冀州。”

“哦?”

“如果当时吴王杀死袁冀州,何至于有今日?除恶务尽,否则必是后患。”

贾诩笑了。“此语当告知吴王,令知河东有人。”

毌丘兴讪讪地笑了两声,又有些不服气。“河东本是晋国故地,楚虽有才,问鼎于中原,却无奈晋何,退避三舍,亦能破之。”

贾诩大笑。“河东有豪气,不愧是卫霍故里。河东像你一样的俊杰一定不少,你可有志同道合之人?”

毌丘兴想了想。“绛邑令,襄陵贾逵贾梁道。”

“你是闻喜人,与裴氏子弟相熟否?”

“泛泛之交。”

贾诩没有再问。闻喜裴氏是大姓,毌丘兴与裴氏子弟不相往来,自然是门户太低,高攀不上。襄陵贾氏也是世族,但三代前就败落了,如今也算是寒门。从毌丘兴的交游足以判断毌丘兴的处境,属于他可以掌握的对象。毌丘兴如果和裴家交往过密,仕途坦荡,也就不会把他当回事了。他亲自上楼,取来任城战纪,交给毌丘兴。

“这份任城战纪可能完整些,你回去仔细研读,有机会我们再探讨。”

“多谢君侯。”毌丘兴大喜,离席拜谢。他听得懂贾诩的言外之意,他的回答并不能让贾诩满意,贾诩还要再考察他,看他有没有足够的资质。可想而知,贾诩不仅通晓兵法,而且见识不凡,就连吴王孙策的战绩在他眼中也算不上尽善尽美,大有商榷余地。如果能听贾诩点拨教导,对他大有助益。

毌丘兴收起战纪,兴忡忡地去了。贾诩坐在堂上,嘴角挑起一抹得意的浅笑。毌丘兴还是太年轻,略施小计就入彀了。笑容一闪即没,他又沉吟起来。刚刚读书时心惊肉跳,本以为毌丘兴与胡车儿有什么密谋,现在看来是误会了,毌丘兴这点事谈不上什么危害,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呢?

贾诩沉吟着,外面忽然响起爽朗的笑声,贾诩一听,顿时眉头微颤。这个笑声不陌生,是曾经来过的赵衢。他忽然出现在河东,自然是长安又有事了。

唉,也不知道这些人又在折腾什么。

贾诩一边叹了一口气,一边起身相迎。赵衢刚进院门,他就笑道:“我说今天为什么会心动,原来是佳音西来。伯行兄,一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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