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1089节

陈应咬咬牙,恨恨地点点头,转身向轱辘走去。他亲自扳动轱辘,放下吊桥。陈珪已经下了角楼,让人打开城门,部曲、乡党静静地看着陈珪,眼神复杂,有悲哀,有恐惧,有愤怒,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陈珪看得清楚,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自从知道袁绍兵败官渡,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如果不是陶应能力有限,只怕他连新年都没机会过。

下邳、广陵被孙策封锁了一年多,人心、士气早就崩溃了,豫州世家不是战死,就是被捕,首级被巡示各县,噩耗陆续传来,最多的时候一天就能接到两三起。这些人大多是豫州、徐州的精英,都是能影响一州一郡的名士、豪强,现在却像丧家之犬,一个接一个的被砍下了首级。

既然连袁绍都不是孙策的对手,他们又怎么可能幸免?学问再好,道德再高,也抵不过孙策手中锋利的战刀。好在与董卓相比,孙策不那么嗜杀,只诛首恶,不及其余,只要不反抗,一般不会杀人满门。

庄园大门打开,陈珪走出庄园,走过吊桥,来到刘成的面前,拱拱手,淡淡地说道:“明府履郡,尚未恭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刘成端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你既然一箭不发便开门,想必知道我为何来此,又何必多此一问?”

陈珪暗自叹息。“珪自取祸殃,不敢苟活,只愿明府能暂歇雷霆之怒,不要殃及无辜。”

“无辜?这庄园里有无辜的人吗?”

陈珪面色一寒,眼皮控制不住的猛跳。他慢慢抬起头,盯着刘成。“明府是要赶尽杀绝,灭我陈氏?”

刘成毫不退缩地看着陈珪,歪了歪嘴,抬起眼皮,看着重新关门的大门和拉起的吊桥,不紧不慢地说道:“陈珪,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滥杀无辜的人,该死的,一个也不能活。不该死的,一个也不会枉杀。只是你如果想和我讨价还价,那可就想错了。你回去吧,我击鼓三通,三通鼓罢,如果你们还不开门就缚,即以抵抗论处,我会下令进攻,你陈氏还能剩下几个人,我就不敢说了。”

说完,刘成也不看陈珪,下令击鼓。

雄浑的战鼓声一起,陈珪脸色大变。他死死地盯着刘成,唇边的胡须颤抖着,恨不得扑上去咬刘成一口。刘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拨转马头,来到郡尉林雨面前。

“三通鼓罢,如果陈家还不投降,立刻发起攻击。”

“喏。”林雨躬身领命,回头大声下令,郡兵们轰然应喏,刀盾兵举起盾牌,拔出战刀,弓弩手上弦搭箭,做好射击的准备。壮丁们喊着号子,将准备好的抛石机推了上来,一步步逼向庄园外的小河。

陈珪看在眼里,再次悲叹。他不敢再怠慢,三通鼓的时间并不长,更要命的是如果陈应控制不住情绪,下令射击,那就等于宣战,再想投降就迟了。他转身向庄园奔去,一边走一边挥手,示意陈应不能攻击。但是他还是迟了,城头一声呐喊,战鼓声炸响,数十名弓弩手射出了手中的箭,尤其是望楼上的强弩,短矛般的箭矢呼啸而至,直奔郡尉林雨。

林雨早有准备,挥了挥手,亲卫拥上前,用牛皮大盾护住了他。

“噗噗!”两声闷响,弩箭射在牛皮大盾上,两面大盾被洞穿,大盾后的士卒被射杀,闷哼一声,嘴角带血。林雨看了一眼那两枝弩箭,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小小的庄园居然配备这样的强弩,是想谋反啊,来人,传我的将令,开始攻击!”

一声令下,战鼓声一变,强劲而急促,如狂风暴雨。伴随着激烈的鼓声,强弩手开始射击,一蓬箭雨跃上空中,扑向陈家庄园,尤其是角楼,受到了重点打击,数十枝弩箭呼啸而至,进行压制式射击。

听到战鼓声响,陈珪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他停住脚步,看着从头顶飞跃而过的箭雨,浑身冰凉,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高举双手,仰天大呼。

“苍天无眼啊,我陈氏满门忠烈,却落得如此下场。”

第1718章 我对你有信心(求保底月票)

孙策看着匣中陈珪兄弟父子的首级,听林雨解说完交战的经过,尤其是听到陈珪临终前的感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满门忠烈?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你如果说自己是烈士,勉强还能接受,忠却一点也不靠边。

林雨有点心虚,求助地看了刘成一眼。刘成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孙策看到了林雨的眼神,摆摆手。“该杀的就得杀,不过灭人满门的事要谨慎,影响不好。”

林雨松了一口气,躬身答应。“喏。”

“刘国相,你说呢?”

刘成点了点头。“将军所言甚是,陈珪兄弟父子自然是该死的,但陈氏族人以及部曲、奴婢罪不至死,这么杀有干天和,也容易让人非议,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听到没有?”孙策看看林雨。林雨是林风的弟弟,是个游侠儿,武艺不错,作战也勇猛,原本随林风驻守吴郡,今年刚刚被推荐出仕,孙策安排他来下邳做郡尉,是希望他能发挥所长,没想到这小子立功心切,杀心太重,居然将陈家灭了门。

“听到了,听到了。”林雨连声答应,不敢回嘴。

“功过相抵,赏赐没有了,还要罚。”孙策坐了回去,拍拍案几扶手。“以后每个月到郡学听两次课,争取一年时间内把孟子读完。有什么不懂的,向刘国相多请教。做郡尉不是在军中做都尉,要控制住自己的杀心,即使是迫不得己,非杀不可,也是杀一儆百,不能滥杀,明白吗?”

“明白,明白。”林雨笑嘻嘻地连声答应,退在一旁。

孙策命人为刘成、林雨设座,商量善后事宜。林雨这件事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虽然他加强了军中将士的文化学习,大多数人都识文断字,读写公文命令无碍,但毕竟是军队,文化修养总体偏低,就算是讲武堂也以讲授兵法为主,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杀死对手。做郡尉不是一回事,虽然也难免会遇到穷凶极恶的对手,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普通百姓,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如果都像林雨这么搞,难免会有无辜者。

警察和军人毕竟不是一个概念,这个时代的人不清楚,他却非常清楚,既然已经看到了这种不良苗头,当然要予以解决。这退役老兵回家做亭长的确是一个加强控制的好办法,但思维和做事方式要加以调整,否则不利于内部团结。

刘成对孙策的观念非常赞同,本来有些意见,现在也消了大半。他向孙策汇报下邳国的情况。经过陶应的努力,豫州世家已经基本清剿完毕,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恢复民生。青徐是黄巾大乱的重灾区,徐州没有青州严重,但损失也不小,再加上笮融之乱、刘和入主时发生的几次战事,下邳的人口损失比较大,大概只剩下以前的六成。刘成希望孙策下令迁到江南的徐州百姓回家,弥补人口不足的问题。

孙策没有立刻答应刘成。徐州固然重要,但江东更重要,让人口回流必然会影响江东的发展,这和他向南的战略有冲突。刘成站在下邳相的角度看问题,高度不够,情有可原,他要从整体战略考虑,不能随意更改,尤其是徐州刺史还没有敲定人选的情况下。

和刘成、林雨谈了半天,招待他们吃了一顿便饭。刘成和林雨告辞以后,孙策和当值的诸葛亮、杨仪闲聊,问他们应该如何处理徐州的事。徐州的人口本来就不多,现在损失又这么大,如果不管不问,跨海击辽东的战略实现会有困难。

诸葛亮是琅琊人,对徐州比较熟悉。他提出一个建议,从地理上来说,青州、兖州、徐州应该整合考虑。这三州以泰山为中心,就像是泰山延伸出去的三个角,泰山既将三州分隔开来,又起到沟通串联的作用。考虑徐州的问题应该以泰山为中心,统筹三州进行考虑。在兖州尚由曹昂控制的情况下,青州、徐州更不能分开。青州是前线,耕地有限,人口损失比徐州还要严重,粮食供给的负担大部分要依靠徐州。如果徐州不能迅速恢复,势必会影响向北进攻的战略。

孙策表示同意。“人口不足,徐州如何才能尽快恢复?”

诸葛亮说道:“徐州的耕地本来就不多,出了名的地小人众,最盛时五十七万余户,二百七十余万口,就算损失六成,尚有二十余万户,一百余万口,足以耕种徐州的土地。有所不足,也可以通过增加耕牛,使用新式农具来解决。只要这些人能安居乐业,粮食产量的减小不会太严重。徐州沿海,大部分耕地集中在泗水以西,泗水以东的滩涂地并不适合耕种,倒是适合养猪,可以将大部分的人口集中到泗水以西,耕种产量高的良田。在泗水以东建一些养猪场,派一些人看守就行,猪食性杂,吃野草就行,肉可以补充粮食不足,皮可以制革,民用、军用都可以。”

诸葛亮侃侃而谈,随口报出一串串的数字。孙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就是举一反三的天才,只要引对了路,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他太年轻了,过了年才十六,如果是二十六,现在就能将徐州交给他负责,肯定比陶氏兄弟出色。

他们正说着,郭嘉快步走了进来,满脸喜色。“将军,张长史有消息来,他已经和赵温谈妥,朝廷诏书已下,赵温在南阳等长公主的车驾,届时一起前来传诏。”

孙策听了,也很高兴。“朝廷答应我们的条件了?”

“基本上都答应了,只有一点区别,改封将军为吴侯,以吴郡为食邑,却没有给将军王爵,说是要等将军平定幽冀,立下不立之功再封王。”

郭嘉说着,将张纮的书信递了过来。孙策看了,哑然失笑。朝廷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到了这一步还死死拽住最后一块遮羞布不放,不肯封王,也许天子还没有最后认输,还指望着拿到那些军械、粮食后能平定凉州,然后率凉州精锐出关,横扫关东。

要平定凉州,三亿哪够,三十亿还差不多。

孙策曲指一弹书信。“有了诏书,进攻幽州就名正言顺了。奉孝,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在商量徐州的事,孔明建议在徐州屯田,你一起听听,出出主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做徐州刺史。”

郭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将军,现在不宜调整徐州刺史人选,还是由陶商担任比较合适。”

“我担心他能力不足。”

“能力不足,可以安排得力助手。陶应已经转任九江太守,再把陶商调离,会有人疑心将军凉薄,对收拾人心不利,就连丹阳人都可能有意见。等上两三年,再将陶商转任他职,顺理成章。”

孙策想想,觉得郭嘉所言也有道理。徐州现在需要安定,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动作太大,尤其是发生了陈氏灭门事件之后。陶商才能一般,也没什么野心,这种人最适合做傀儡了。在这段时间内,他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徐州,谅陶商也没胆量搞事。

“谁做他的助手比较合适?”

“吕岱。”

孙策笑了。这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吕岱在他身边一年多,做事稳重,既有大局观又细心,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况且他是广陵人,由他来协助陶商,最能安抚徐州人心。

“行,就他了。”

孙策随即让杨仪出去找吕岱。郭嘉又对诸葛亮说道:“孔明,你兄长外出游历,可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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