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878节

陈宫轻轻颔首,低声道:“这么密集的马蹄声,这么大的动静。料想这股骑兵的数量应不少于数万之众,甚至更多。天下间拥有如此多铁骑的诸侯有且仅有一人,那便是大将军李利。除此之外,不作第二人选。”其实陈宫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这越来越近的铁骑。正是李利麾下的西凉铁骑。只不过他知道吕布历来对西凉军讳莫如深。说得太绝对的话,反而会让吕布起疑心,无事生非,徒添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听陈宫这么一说,吕布侧耳倾听着愈发清晰的马踏轰隆声,顾自喃喃自语道:“马踏声轰鸣震天,应不下于五万铁骑;蹄声密而不乱。连夜行军却步幅一致,俨然训练有素。乃百战雄师。这是李利麾下最精锐的五支战骑营才有的行军声响,来者必定是五大战骑营之一!”吕布一边说着话,一边浓眉紧蹙,英俊的侧脸上浮现浓郁的忧虑。

听到吕布自言自语的话,陈宫暗自钦佩。吕布不愧是百战沙场的宿将,这份过人的听力和精准的判断,着实令人惊叹。眼下马蹄声还在数里开外,可吕布已经准备地推断出骑兵数量,从风中传来的马蹄声响辨明这支骑兵的来历,并直接定位在李利麾下最精锐的五支战骑营之一。

倘若陈宫对此果真一无所知,或许他还会对吕布的推断将信将疑。但现在,他毫不怀疑吕布的判断,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支骑兵的身份,它正是李利麾下最精锐的战骑之一,典韦统领的虎贲营铁骑。除了虎贲营之外,还有公孙瓒、轲比能、徐晃和马岱率领的新组建的四万幽州铁骑,共计七万铁骑。但率先渡河在南岸扎营的只有五万铁骑,后续兵马暂时留在淮水北岸,待明日天亮之后再行渡河。

稍稍愣神之中,陈宫不等吕布发问,率先问道:“看来奉先已经确定这股骑兵的身份,不知接下来我等该当如何?出门相迎还是佯作不知,静等西凉军到来?”

“呃?”吕布愕然一声,眉头皱成了“川”字状,显示出他内心极不平静,患得患失拿不定主意,正在剧烈挣扎。有心佯作不知,却又担心事后李利借机发难;若是打开辕门出门相迎,又担心李利喧宾夺主,重蹈幽州公孙瓒之覆辙,被李利兵不血刃地夺走兵权。毕竟公孙瓒被李利逼降之事眼下已传遍天下,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不可不防啊!

这样一来,吕布作难了。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却还是一筹莫展,愣是没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随即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陈宫,姿态放得很低,眼神中充满请教之意,甚至有些乞求的意味。

吕布这种近乎于哀求的眼神让陈宫颇为受用。毫不夸张地说,陈宫这些年最大的乐趣便是教导吕布,偶然还会大声训斥吕布,直到训得他俯首帖耳为止。因此,很多时候吕布在他眼里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任性而狂傲,遇事不用脑子,完全是随性而为,以致于屡屡犯错。直到吕布听从他的谋划或者说教导之后,局势才得以改观,终于谋得一块安身立命之所,并成为一方诸侯霸主。

近年来,随着吕布所掌握的势力一天天发展壮大,吕布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大,再不像以前那样对陈宫毕恭毕敬,视如老师了。甚至于,吕布很不待见他,尤其不喜欢听他说教,更别说训斥指责了。毫无疑问,占据徐州之后吕布的翅膀硬了,不用再事事求教于他,俨然准备卸磨杀驴了。

对此,陈宫表面上佯作浑然不知,实际上却是犹如隔岸观火一般心知肚明,清醒得很。可是他依旧我行我素,还像之前那样对待吕布,但是无形中他对吕布的说教越来越少,很多事情明明看不惯,却佯作不知,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或许吕布对此毫无察觉,仍然觉得陈宫还是以前那副德行,令人生厌。但他却不知道,陈宫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不再尽心竭力地辅佐他了。

时隔两年之后的今天,陈宫再次从吕布眼神里看到哀求之色,这让他不禁心头一软,终究做不到彻底绝情断义的程度,不免生出些许恻隐之心。迟疑片刻后,他终是决定最后再帮吕布一次,帮他化解眼前的危机,至于他今后的该怎么走,全凭他自己决断,谁也帮不了他。即使陈宫还想帮他,亦是无能为力,甚至于帮他就等于害他。

“既然奉先执意询问,在下便直言不讳了。”礼节性地说句客套话,陈宫继续道:“在下建议奉先打开辕门,主动前去迎接西凉军的到来。如果领兵将领是大将军本人,那奉先便邀请大将军入帐歇息,并连夜大摆筵席,隆重招待。如此便不会落人口实,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让大将军即使有心刁难也无从发难。倘若领兵将领不是大将军,而是其他将领,奉先只须客套一番,然后命人在大营旁边帮助西凉军搭建营寨即可。这样以来,奉先也算仁至义尽,同样让人挑不出毛病,不会授人以柄。如此,不知奉先意下如何?”

吕布闻言大喜,笑呵呵地道:“好好好,甚好!果然还是先生高明,有礼有节,面面俱到,足可让西凉军找不到任何借口。就这么办!呵呵呵”陈宫闻言颔首一笑,遂吩咐亲兵准备筵席,并跟着吕布朝辕门走去。

斜风细雨的夜幕下,李利驾驭金猊兽王座骑硬着风雨疾驰飞奔,隐隐看到两里外的平地上立着一座颇具规模的偌大营寨。随即他轻轻拍着金猊兽王的后颈,示意它减慢速度,等候大军一起前往吕布大营。

正如淮南袁术和阎象所料,李利已然率领大军南下,并进入豫州境内。但是阎象和袁术显然高估了李利大军的行军速度,以致李利大军比他们估计的时间整整晚了五天,直到第五天深夜才渡过淮水,抵达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渡河扎营的吕布大营。

在此之前,李利大军之所以在豫州耽搁数日,是因为他率军与波才大军合兵一处,围攻豫州刺史郭贡。围城三日,迫使身陷包围的郭贡不得不放弃抵抗,主动开城请降,从而让大半个豫州落入李利手里。

事后,李利又在城中盘桓两日,从司隶调遣大量文官和郡府兵进入豫州,并帮助波才整编豫州郡府兵,然后命令波才接管占据的郡县城池,并将随后到来的司隶郡府兵与豫州兵马对调换防。

处理完这些琐事之后,李利率领七万铁骑和三万辎重步军赶往淮水,终于在午后抵达淮水北岸,并连夜渡河,率领五万铁骑赶到驻扎在南岸的吕布大营。

随着李利传令大军减慢速度,五万铁骑徐徐前行,自然而然地打消了吕布之前的诸多顾虑,以致李利大军远远便看到辕门大开,随之吕布高大挺拔的身形跃入视线

第999章如梦令,今夕何夕?

随着李利传令大军减慢速度,五万铁骑徐徐前行,藉此表明自身并无恶意,进而自然打消了吕布之前的诸多顾虑。

行至大营一里开外,远远便看到辕门大开,随之吕布高大挺拔的身形跃入视线。

看到这一幕后,李利剑眉微皱,心中颇感诧异。待走近百余步后看到陈宫站在吕布身旁,并落后吕布半个身位时,他心中了然,目光不由得在陈宫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六年前,李利对陈宫极其信任。不仅因为他是自己的大舅哥,是完全可以信任之人,还因为他保住了郿邬,让这座董卓筑造的城堡免遭涂炭。郿邬完好无损,就等于保住了西凉军所需的救命粮饷,对李利乃至整个西凉军意义重大。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郿邬被付之一炬,便没有今日的李利和他麾下强大的西凉军。西凉军要想发展壮大,至少要延后五至十年,从而错过最佳的扩张时机,随之改变天下局势,影响深远。从某种意义上说,长安之乱中若不是陈宫跟在吕布身边,李利绝对不会在武关城下轻易放过吕布。

四年前,即司隶大战之时,李利对陈宫产生怀疑,怀疑他已经彻底投效了吕布。因为司隶大战是决定李利及麾下西凉军生死存亡的关键之战,可是陈宫自始至终都没有传回只言片语,不指望他传递情报,却连一声问候或关心的话语都没有。这让李利第一次对陈宫抱以怀疑态度,换做其他人也不例外。

面对如此重要的生死大战。陈宫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这难免让人起疑。何况李利和他是至亲,既是他的妹夫。也是营救他的母亲和妻儿家小的恩人。然而在前后持续一年的司隶大战之中,陈宫一直处于静默状态,俨然不存在一般,明明就待在盟军大营里却愣是没有一丝音信。

三年前,当吕布在兖州战败后,李利原以为陈宫会回心转意,即使说服不了吕布投奔西凉。他自己也该回来了。然而李利再一次失望了,陈宫并没有回归,依旧跟着吕布转投刘备麾下。寄居徐州小沛。

自此李利彻底对陈宫不抱有任何希望,真正决定放弃他,此后再不提及。然而吕布随后偷袭刘备,占据徐州之事又让李利看到一丝转机。再度关注陈宫的表现。为此他派出大量细作打入徐州。对陈宫实行全面监控,只要李利想知道,陈宫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惜的是陈宫并没有异常举动,没有表现出对吕布的任何不满情绪,让李利对他无从捉摸,始终摸不透他的心思。

此番率军南下,就在前天傍晚即将抵达淮水北岸的时候,李利再次试探陈宫。刻意留下两名吕布麾下打探消息的细作,让其将大军连夜渡河的消息透露给陈宫。这是李利最后一次试探陈宫的忠诚。也是让陈宫回头的唯一机会。倘若陈宫珍惜这次机会,那么李利便既往不咎;反之,陈宫难逃一死,或许还是李利亲手处决他。

然而此时此刻,眼前的情景让李利甚是疑惑。从之前斥候打探到的情报来看,吕布大营事先毫无防备,根本不知道他今夜将率军赶到大营。藉此便能看出陈宫并没有将大军渡河南下的消息提前告知吕布,以致吕布猝不及防,误以为是敌军夜袭,好一阵手忙脚乱,直到得知来者是他率领的大军之后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可是以吕布孤傲不羁的个性,他怎么可能想到主动出门相迎呢?即使想到了,他也不回去做,因为他是吕布吕奉先,一个反复无常、重利轻义却又极重颜面的家伙。这种人绝对做不出低声下气的举动,除非有人指使,并给他陈述厉害,从而促使他一改往日作风,虚以委蛇,佯装作态,假以颜色。

毫无疑问,这个私下里给吕布出谋划策之人正是陈宫,除此之外再无旁人有这般见识。

所以李利本来以为陈宫已有决断,彻底投向自己这边,却不料陈宫又做出这等模棱两可之事。这让李利再一次动摇了自己的判断,仍然拿捏不准陈宫的态度,搞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到底站在哪边。

如果陈宫不是李利的大舅哥,不是对李利乃至整个西凉军有过极大恩惠之人,李利断然不会把心思浪费在他身上,更不会对他百般容忍,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机会。换做其他人,性情如此多变,忽左忽右、捉摸不定,李利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更不会在他身上浪费哪怕一点点时间,会采用最直接最简洁的办法,将他彻底从世间抹掉,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大将军夤夜驾临,吕某有失远迎,还请大将军恕罪。”

辕门前,眼见李利果然亲自率军前来,吕布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赶在李利飞身下马之前躬身揖手道。

“温侯见外了。”双脚落地的一刹那,李利伸手扶住躬身揖拜的双手,笑呵呵地道:“李某夤夜叨扰,颇为唐突,承蒙温侯相迎,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啊!”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一如从前的谦逊有礼,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然而被李利托住手臂的一瞬间,吕布全身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神情,直到确认李利并无恶意之后方才放松警惕,身体随之松弛下来。

时隔三载再次见到吕布,笑呵呵的李利宛如故友相逢一样熟络,拉着吕布的手,与之并肩缓步而行。李利边走边说道:“数年不见,温侯风采更胜往昔,李某深感欣慰呀!”

其实吕布眼下已临近中年,虚岁三十八,足足比李利的年龄超出一轮还多(十四岁),在当下便是两代人。然则李利虽然年轻,却位高权重,实力雄厚。休说吕布当面,即使是年逾花甲的刘表、袁绍和袁术等诸侯见到李利也不敢以长辈自居,已逾中年的曹操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李利和吕布之间的第二次友和会晤。像这般笑脸相迎的第一次见面场景,还要追溯到六年前的长安,那时两人同殿为臣,都在董卓麾下效力。但是自从灞河之战后,两人便势成水火,彼此视为仇敌,此后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刀兵相向。

然而世间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下局势的不断变化,阔别多年之后的李利和吕布再度成为盟友,并肩作战。这一幕完美诠释了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当然,对于吕布而言,他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李利,彼此间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眼不见心不烦,落得清净。但是形势比人强,而今李利的势力一天天壮大,实力愈发强盛,声势滔天。吕布纵然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见到李利,但真正见到李利的时候,他还得低声下气地委曲求全,不敢触及李利的虎威。事事都得陪着小心,惟恐被李利抓住把柄、找到借口,继而借机发难。

这是时下的大势所趋,乃不争的事实。即使是刘表、曹操等讨袁联盟的成员见到盟主李利也同样如此,百般小心,不敢稍有唐突;遑论早已畏惧李利如虎的吕布?

随着李利与吕布并肩走近辕门,随他而来的李挚、公孙瓒、郭嘉、荀攸、典韦、陈到、成公英、轲比能等文臣武将相继下马上前,逐一与吕布见礼。而站在辕门下等候的吕布麾下文武同样上前躬身行礼,与西凉文武拱手见礼截然不同的是,吕布麾下诸将一个个恭敬有加,躬身揖手,礼数极为周全。

“公台兄别来无恙?”陈宫上前行礼时,李利笑呵呵的拱手见礼道。

这是陈宫应有的特殊待遇。在此之前,世人皆知陈宫唯一的妹妹陈钰是李利的平妻,现如今已为李利生下一儿一女,一直深得李利宠爱。因此陈宫与李利关系匪浅,此番见面,李利见到大舅哥自然不能失礼于人,以免落人口实,被天下人耻笑。

“在下一切安好,多谢大将军挂念。”不深不浅的寒暄一句,陈宫再不多言,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

李利微笑颔首,遂将目光转向吕布麾下诸将,逐一道出这些将领的名字:“魏续将军,侯成将军,韩暹将军,杨奉将军诸位别来无恙?”不等魏续、侯成等人答话,李利便指着站在侯成身后的一位身形健壮、颇具威严的将领,笑声道:“这位将军倒是面生的紧,此前未曾谋面,如本将军没有猜错的话,想来应是臧霸将军?”

被李利点名的魁梧将领应声出列,躬身拜道:“末将臧霸参见大将军!”

“臧霸将军无须多礼,快快请起。”伸手扶起臧霸,李利笑道:“早就听闻将军乃忠良之后,此番一见方知传言不虚,将军之威仪更胜乃父,吾心甚慰。”

眼见李利对自己麾下将领如此熟络,跟在李利身旁的吕布,脸色一变再变,眉头不由得剧烈跳动。随即他上前一步,欠身相迎道:“大将军鞍马劳顿,还请入帐歇息。吕某已备下筵席,恭候大将军多时了。大将军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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