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854节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三步。

“噗噗噗唏聿聿!”

伴随一声声锐气破体声响猝然而起,上千匹乌桓战马凄厉长嘶,硬生生撞在架在巨盾上的大戟锋刃上。霎时,一千多匹战马骤然栽倒翻滚。马背上的千余名乌桓骑兵被抛上天空,连带着掀翻身后疾奔而来的数百名乌桓骑兵,人仰马翻。而挡在乌桓铁骑正前方的千余名汉军巨盾兵则被翻滚之中的乌桓战马瞬间撞翻。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巨盾上,非死即残。

与此同时,巨盾阵前两层顷刻间被攻破,并搭上两千余汉军步卒的性命,侥幸生还者寥寥。但他们是好样的,死得壮烈。死得其所,死得值得。正是他们不惧生死的顽强抵抗,以命搏命。以两千余人的伤亡换取了同样多的乌桓骑兵的性命,并扼杀了乌桓铁骑第一轮冲刺,也是最具攻击力的第一波冲锋。及时有效地扼制住了乌桓铁骑的冲刺势头,使其前路受阻。迫使后面的乌桓骑兵不得不减慢速度。绕过前面人仰马翻的阻碍,转而从两侧迂回冲阵厮杀。

然而,两三千乌桓铁骑的伤亡对于五万大军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纵能迟滞一时,却无法真正挡住乌桓铁骑的集体冲锋。故而两千多汉军步卒以付出生命为代价组成的巨盾阵,在乌桓铁骑面前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突出海面的礁石,仅是掀起一朵巨浪,而后便被迅速吞没。根本不可能阻断巨浪的冲击。

伴随乌桓铁骑冲到阵前,五千名巨盾兵组成的圆形防御阵顷刻间土崩瓦解。随即湮没在狂奔如潮的铁蹄洪流之下。尽管他们以大无畏的精神拼命抵抗,并换取了不少于五千乌桓骑兵的性命,但他们在数万乌桓铁骑面前仍是螳臂挡车,不堪一击。兵力数量的巨大差距掩盖了他们的卓越战绩,而随着他们相继惨死在铁蹄之下,所有的战绩都变得毫无意义,生命终结的同时便彻底告别了一切荣耀,尘世间的一切与他们再无瓜葛。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巨盾阵迎接乌桓铁骑第一波冲击之际,坐镇中军的李利与步军弓箭手一起退入中军后方,撤至帅台下观战。眼睁睁看着五千巨盾兵眨眼间灰飞烟灭,李利神情冷峻,双眸阴沉如刀,不自禁地从李挚手中接过金猊战刀,紧紧攥在手里,刀锋斜插在沙土中“兹兹”作响,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与腾腾燃烧的战意。

两百步开外的阵前战场上,五千巨盾兵以全军覆没的惨重代价,极大地遏制了乌桓铁骑的冲刺速度,迫使后面的骑兵迂回冲阵。然而,圆形巨盾防御阵并没有彻底挡住乌桓铁骑的第一轮冲锋,仍有数百名乌桓骑兵纵马跃过巨盾,杀进巨盾阵之中,横冲直撞、势不可挡,紧随后撤的汉军步卒之后,直奔中军帅台杀将而来。这股率先冲破巨盾阵的乌桓铁骑正是蛮夷联军主帅蹋顿,及其率领的五百余名亲兵。

眼见蹋顿率军扑杀而来,负责指挥一万弓箭手撤往后阵的武锐营第一万夫长的鲜于辅,想也不想,当即率领一千步军阻击蹋顿。没想到,一千步军根本挡不住蹋顿所部五百余名亲信扈从的纵马狂杀。乍一交手,鲜于辅率领的步军便被蹋顿率部砍瓜切菜一般杀掉大半,纵横驰骋,勇不可挡。尤其是乌桓主帅蹋顿异常彪悍,掌中战刀左右翻飞,出刀见血,刀刀毙命,一千余名步军在他面前形同虚设,刀下无一合之将。

鲜于辅一直留意着蹋顿,眼见数十名将士相继惨死在蹋顿刀下,他的脸色一变再变,怒火中烧,却又全身惊颤,惊惧不已。说起来,他和蹋顿相识多年,自从刘虞死后他就跟着阎柔与蹋顿、苏仆延和东部鲜卑首领素利打交道,为此他深知蹋顿的厉害。

眼下乌桓部落中有两位真正的勇士,其一是保护小单于楼班的乌桓王庭侍卫统领难楼,另一位便是代行乌桓单于职权的大首领蹋顿。这两人都是名副其实的万人敌,力大无穷,武艺高强,且颇有智略,堪称文武兼备的草原豪杰。乌桓部落中正是因为有着他们二人的存在,才使得各部首领依然奉行王庭号令,只能私下里争斗,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内讧,肆意挑起战端。

蹋顿武勇而有智略,深得各部首领拥戴,在乌桓部落中享有崇高威信。而这恰恰是牵制他不敢对小单于楼班的关键原因,一旦他对楼班动手,便是夺权篡位,势必威严扫地。此外,单于侍卫统领难楼的存在,也对蹋顿构成极大威胁,迫使他不敢轻举妄动。据说,他曾经和难楼较量过多次,却始终不分胜负,为此蹋顿对难楼颇为忌惮。

对于这些乌桓部落的秘闻,鲜于辅知之甚详。在跟随阎柔寄居乌桓部落的那些年里,他一直对蹋顿敬而远之,并未过多接触。但是,今天显然是避不过去了。

此时此刻,主公李利和军师诸葛亮就在身后看着,如果他鲜于辅畏惧蹋顿不敢与之交战,或是临阵脱逃,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尽管新主公李利看起来平易近人,好像很好说话,但阎柔曾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他:千万不要轻视自家主公李利,必须坚决执行命令,岂不闻昔日董卓麾下的西凉旧将如今还活着的已然寥寥无几了。言外之意便是,那些曾经轻视李利的西凉旧将全都死了。由此可见,李利绝不是好相与之人,一旦违背他的将令,其下场必定是人头落地,死无葬身之地。

心思急转之中,鲜于辅一心二用,奋力砍杀两名乌桓骑兵,而后打马就走,避开蹋顿的正面冲杀。但他并未逃走,而是迂回到蹋顿身侧,企图寻找有利时机,伺机出手,争取一击致命,绝不能给蹋顿留下任何可乘之机,否则他就危险了。他有自知之明,深知正面对抗蹋顿毫无胜算,甚至根本不是蹋顿的对手,只有伺机偷袭,才有取胜的可能。

机遇总是眷顾有心人。正当鲜于辅迂回到蹋顿左侧不到十步的地方,机会如期而至,蹋顿被五名汉军缠住,迫使他不得不勒马拼杀,一时无法脱身。这一霎,鲜于辅感觉机会来了。

趁着蹋顿先后斩杀三名步卒,既而反手挥刀砍杀左边步卒之际,鲜于辅毫不犹豫地策马冲杀过来,双手攥紧长枪,直奔蹋顿右手腋下突刺。这一枪若是刺中了,即便不能刺死蹋顿,也能废掉他一条右臂。倘能如此,纵使蹋顿再如何勇猛,右臂残废之后便再也威胁不到鲜于辅的性命,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束手待毙。

“噗!”蹋顿手起刀落,再次将一名汉军步卒斩杀,正当他拔出战刀的一刹那,眼角余光瞥见右边袭来一抹寒光。

一瞬间,蹋顿非但毫无惧意,反而暴喝一声:“来得正好,某等你多时了!”说话之际,蹋顿身形侧歪,顺势倒向战马左侧,堪堪躲过鲜于辅的奋力一刺。

“不好,中计了!”志在必得的挺抢突刺居然落空了,鲜于辅脸色突变,暗自惊呼一声。当即他毫不恋战,打马便想逃走,绝不与蹋顿纠缠,否则性命危矣。

然而正当他回马转身急于逃走的一霎,骤然瞥见一抹寒芒从蹋顿座骑黑膘马的腹下斜刺而出,径直砍向鲜于辅胯下座骑的后蹄。一刹那,鲜于辅惊魂出窍,满脸煞白,惶恐不知所措。随着胯下座骑骤然栽倒,鲜于辅被战马抛向空中,就在他正要失声惊叫时一抹迅若惊鸿的寒芒在他眼前一闪而过。而后他亲眼看着自己身首异处,喷血的身体急剧下坠,可他的视线却在急剧上升,在空中翻滚翱翔,直到眼前一黑,彻底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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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1章杀破狼,物归原主

“嗯?”

中军帅台下方,李利起初并未留意鲜于辅,目光始终停留在蹋顿身上,直到鲜于辅偷袭蹋顿之时,鲜于辅的身影方才进入李利的视线。当鲜于辅出其不意地挥枪突刺时,李利甚是诧异,没有料到鲜于辅竟有如此胆略,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竟然还敢伺机偷袭蹋顿。

随着鲜于辅偷袭失手,蹋顿滑落到战马一侧,既而藏身于马腹之下,竟然从战马腹下挥刀砍杀鲜于辅的座骑。霎时间,李利骤然睁大眼睛,神色陡变,凝神注视着蹋顿斩杀鲜于辅的全过程。

但见蹋顿滑落马背的一瞬,他单脚踮地而起,手中战刀顺势擦着地面从战马腹下递出。紧接着,只见他藏身于战马腹下,单手挥刀砍断鲜于辅胯下座骑的后蹄。一击得手后,蹋顿在战马腹下顺势一滑,从另一侧翻身坐上马背,并随之挥手一刀斩断被战马摔飞出去的鲜于辅的脖子。整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一气呵成,前后不超过十秒钟。或许这个时代还没有分秒的概念,只能以沙漏或焚香来判断相对短暂的时间,但李利却是心知肚明,心里暗暗计算着时间。

何为秒杀?蹋顿斩杀鲜于辅的过程便是秒杀,手起刀落间鲜于辅便身首异处,横尸当场。

李利对蹋顿迅疾如电的身手并不感到意外。毕竟鲜于辅充其量就是个二流武将,连一流武将都算不上,武艺实在是算不上高强。

通过短暂的观战。李利对蹋顿的武勇也有了非常清晰的认识,然而让他真正大吃一惊的是,蹋顿的座骑竟然使用了双边马蹬。而这个双边马蹬在战前居然还被蹋顿刻意隐藏起来。骗过了李利与麾下众将的眼睛,直到此刻冲阵厮杀时方才显露出来。

事实上,双边马蹬对于李利而言早已不新鲜。六年前,他出任武威太守的时候,为了应对韩遂、马腾和西域羌族的两面夹击,他就开始使用双边马蹬,并给战马钉上马掌。从而增强麾下骑兵的战斗力。然而,双边马蹬的使用只是昙花一现,前后不过出现了几个月时间。等到李利平定西域四郡、重创韩、马联军之后,便不再使用双边马蹬,只有钉马掌仍在继续沿用。

此后的数年间,只有在出征蛮夷部落时。李利才会给出征骑兵配备双边马蹬。增强战斗力,在对内作战中从未使用过双边马蹬。而西凉军征讨的蛮夷部落早已悉数收服,并被纳入汉人之中,其部落和族群早已不复存在。因此,这些年来,诸侯争斗中从未出现过双边马蹬。

而这也是李利刻意封锁消息的结果,纯粹是私心使然。在他看来,双边马蹬固然可以增强骑兵战斗力。却无形中大大增加了战场上的死亡人数,徒添无谓的伤亡和杀戮。所以他一直奉行对外作战无所不用其极。对内征战却有所保留,尽量避免无谓伤亡。

或许是李利太过迂腐,亦或是心肠太软,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则,触及底线的事情能免则免,最好永远不要触及底线。否则,一旦丧失底线,人就会变得疯狂,无所顾忌,无所畏惧,恣意妄为,最终整个人就会彻底崩溃,继而走向毁灭。

此次东征幽州,李利麾下战骑同样配备了双边马蹬,却轻易不示人,只有战场上才能看到,其它时间都放在辎重营保存起来。然而,迄今为止,像蹋顿这样娴熟使用双边马蹬的,并能借助马蹬绕着座骑转圈的精湛骑术,在李利麾下将士中却并不多见,寥寥无几,说是凤毛麟角亦不为过。由此不难看出,蹋顿使用双边马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惟有长期使用才能练就如此精湛绝伦的骑术。

可是蹋顿的双边马蹬究竟从何而来,或者说他是如何得知双边马蹬的呢?中原诸侯都不知道的秘密,为何蛮夷首领反倒先知道了?这是谁告诉他的,或者西凉内部出了奸细?难道是汉奸?

李利对此颇为恼怒,一瞬间想到很多从未想过的事情,并促使他下定决心有些事必须提前进行,以免遗祸无穷。

鲜于辅死了,就在中军阵前被蹋顿一刀砍掉头颅,临死都不知道蹋顿是如何出刀的,真正是死不瞑目。

亲眼目睹鲜于辅惨死在蹋顿刀下,李利眸光阴冷如冰,倒提在手里的战刀陡然翻转,寒光凛凛的刀锋在沙土中震动作响。

“主公,末将请令诛杀此贼!”或许是感觉到李利凛冽如实质的杀机,伫立在侧的李挚当即请缨道。

如果不是李挚主动请缨出战,李利或许就会亲自上阵斩杀蹋顿。但听到李挚的声音后,李利反而神情微变,瞬间冷静下来,阴沉如水的脸颊上迅速归于平静。

稍稍沉默之后,李利沉声道:“罢了,再等等吧。正面决战不比阵前斗将,兵马调动必须统观全局,没有命令,不可轻动。不然的话,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纰漏都可能影响整个战局的成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便是这个道理。如今我们这一万金猊卫战骑便是大军的中流砥柱,不动则已,动辄便要给予蛮军毁灭性的打击。”说完话,李利抬头看向头顶上方的帅台,目光恰好与诸葛亮不期而遇。一刹那,李利对诸葛亮郑重点头,示意他不可慌乱,沉着应对,全军都听他的号令。

李挚闻声点头,再不言语,脸上的神情与李利方才一般无二,目光阴冷地盯着阵前纵横驰骋的蹋顿,眸子中寒光闪烁,似乎只要李利首肯,他便立即策马上前取下蹋顿的项上人头。这绝对不是狂妄自大。而是李挚确有这份实力。

若是正面对战,李挚或许算不上当世最顶尖的巅峰强者。然则,如果是偷袭刺杀。当今世上能够挡住他的人却是屈指可数,绝对不超过五人。在这有限的五人当中,西凉军中便至少占据三个席位,桓飞、赵云和李利;余下两个名额被谁占据,目前尚未可知。换言之,只有十分熟悉李挚、并且自身武艺高强绝顶之人,才能防住李挚的偷袭刺杀;否则。不管对手有多厉害,在他面前都是一样,一招落败之后便是人头落地之时。

正当李挚若有所思、李利耐心等待之际。帅台上的诸葛亮再次挥舞令旗。顿时间,帅台正下方的一万步军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整齐有序地退向两侧,让开中间通道。而正在中军阵前厮杀的蹋顿则带领乌桓大军趁机冲杀过来。企图一举夺下李利的中军帅旗;若能擒杀汉军主帅李利。那便万事大吉,一劳永逸。

“嗒嗒嗒咯咯咯!”

霎时间,乌桓铁骑的马踏声与汉军中军后方的“咯吱”声响混杂在一起。但是,除了勒马伫立在帅台下方的李利、李挚等人能够清晰地听到这两种声响,策马冲刺的蹋顿及其身后的上万名乌桓骑兵根本听不到这种尖锐刺耳的“嘎吱”声响,更不可能这种特殊的声响代表着什么。

“车弩准备,十轮连射嘎嘎嘎!”

随着掌旗兵扬声大喝,最后一列挡在后军前面的金猊卫战骑策马让开道路。从而将身后的一排排车弩显现出来。呈现在乌桓铁骑面前的车弩多达十排,第一排两百架车弩。第二排一百五十架,第三排一百二十家,第四排一百家最后一排三十架车弩,合计六百架车弩。

(车弩:在战车上置弩,用以发箭;其牙一发,诸箭齐起,及七百步,所中城垒,无不摧陨,楼橹亦颠坠。谓之车弩。此外,车弩邃发,矢大如椽,就是说车弩可以一次发射多支弩箭,并且所使用的弩箭很大,像建房子所用的椽子一样。具体如何,众说纷纭,无从考究,本文将车弩设定为单发弩箭。由此,如果把弩箭换成特制加长的羽箭,把几支或十几支羽箭拢在一起,就可以一次发射多支箭矢。)

刚才那种“嘎吱”作响的奇怪声音,正是数千名步军通力配合,拉动机括、放置弩箭的声响。在此之前,他们一直被金猊卫战骑挡在身后,处于大军中央,因此根本不会被蛮夷大军发现,甚至于两翼骑兵都不知道中军后阵还藏着这么多攻坚武器巨型车弩。而这正是诸葛亮的杰作。

为了筹措和制作这些车弩,诸葛亮下令幽州辖下所有城池搜集车弩,不管是好的还是破损废弃的,全都送到右北平郡城。还有西凉军此行携带的两百余架车弩也一并交到诸葛亮手上。然后,诸葛亮调动两万余步军整整捣鼓了半个月,打造箭矢的将作坊更是忙碌了二十余天,不分昼夜的打造特制加长羽箭和弩箭。直到决战前一天,一共修缮出六百架良莠不齐的车弩,打造了五千支长达数尺的特制羽箭,以及五百支巨型弩箭。

正因为这样,此次决战才有三万步军出战,其中一万名步军兵士便是诸葛亮训练了半个月的车弩兵,由他们操控眼前这六百架看上去十分粗劣的车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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