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555节

“禀主公,属下认为此次不同于以往,我等还需慎重考虑才是,切不可草率行事。”蒯越起身进言,说话之中刻意观察刘表的神色。

待看到刘表神色如常之后,他继续说道:“近年来,朝廷每半年向主公催要一次粮草,主公从未拒绝,历来是接诏之后立即执行。但此次诏书却是有些强人所难,一个月前我们刚刚送去三万石粮草和一万金,算是缴纳了上半年的赋税。

何况此次大将军出兵剿灭蛮贼,这本就是他西凉境内之事,与我荆州何干?如今他假借天子之名向主公索要粮草,根本就是贪得无厌之举,而今天下哪路诸侯还向朝廷缴纳粮草赋税,恐怕只有我主忠心于汉室,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定期缴纳粮草。因此,属下以为主公此次不可奉诏,待年底天下局势明朗之后,再行决断不迟。请主公三思!”

蒯越说完话后,退回原位,转身途中与其兄蒯良对视一眼,兄弟俩心照不宣地微微点头。

耳边听着蒯越之言,刘表轻轻从手袖中掏出一封信帛,这是三天前蒯氏兄弟转交给他的密信。其中部分内容与蒯越所言如出一辙,不过此信却不是蒯氏兄弟所写,而是冀州袁绍的亲笔信。

蒯氏兄弟素来共同进退,蒯越所言等同于蒯良之言,而这两人都是刘表颇为倚重的心腹谋士。

相比蒯氏兄弟,眼下蔡瑁和张允二人在刘表心目中的份量还略显不足,暂居蒯氏兄弟之下。

正因如此,但凡蒯氏兄弟支持的事情,蔡瑁一般都会反对,亦或是阳奉阴违,反正一直和蒯氏兄弟暗中较劲。

此次自然也不例外,何况信中还涉及到蔡瑁姐姐蔡氏的名位问题,这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刘表去年冬天丧妻,随之将蔡氏扶上正室的位置,可是蔡氏虽然十分得宠,却至今没有子嗣,私下里常常遭人非议。

如今骠骑大将军李利许诺敕封蔡氏为淑德夫人,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之举,等于替蔡氏正名。遇到这等好事,蔡瑁岂能坐视不理,怎能任由蒯氏兄弟把好事搅黄了。

第563章刘景升壮心不已

“主公,末将以为别驾之言不妥,实属鼠目寸光,太过短视!”

蔡瑁乍一开口便是出言不逊,丝毫不顾及蒯氏兄弟的颜面。

语气稍顿之时,蔡瑁冷眼瞥了蒯氏兄弟一眼,继续说道:“於夫罗蛮军犯境虽在西凉境内,却终究还是我大汉疆土。此番大将军奉命讨逆,在长安北门搭建祭台,请陛下登坛祭天,誓师出征。这可是陛下登基以来,首次祭告天地先祖,设坛拜帅。倘若此次大将军出师不利,因粮草不济而败于蛮军之手,那不仅有损大将军之威名,就连陛下也会大失颜面,天子威仪丧尽!”

说到这里,蔡瑁恭声说道:“我主乃汉室宗亲,皇室血脉,更是当今天子的皇叔。各镇诸侯都可以不奉天子诏令,但我主却不能无视天子存在,因为轻视天子就等于无视皇族正统。故而,末将认为主公应该奉诏,并且还是如数缴纳粮草,助大将军剿贼成功,替天子树立威名!”

“嗯?”听到蔡瑁最后一句话时,刘表神情一震,低声沉吟,眼底闪过一丝异彩。

蔡瑁这番话,只有最后一句说到了刘表的心坎上,而这正是令他犹豫不决的关键之所在。

按照刘表以往的习惯,遇到这种诸侯打架把他夹在中间的事情,他一贯奉行不参与、不干涉的原则。别人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反正与他无关,只要守着荆州九郡即可,其它事情与他何干?

此次之事恰好就是如此。冀州袁绍写信说,要与他刘表结盟,共同对抗西凉李利。信中还说,只要他不再给李利提供粮草。就算是与袁绍结盟了。而李利手书之中同样要和他刘表结盟,并且还许诺一堆好处,诚意十足。

若是平时收到这等书信,刘表一时难以决断的话,就会把它搁置一旁,待事态清晰明朗之后再做决断。但此次与以往不一样。这是他的皇侄刘协第一次登坛露面,当众敕封李利为天下兵马大将军,誓师出征。

正如蔡瑁所言,其他诸侯都可以不给天子面子,但他刘表却不能不顾及皇室的颜面。值此大争之世。皇族正统天子的颜面如果连他这个皇叔都不去维护,那天下还有谁会将天子放在眼里?果真如此的话,四百年刘氏江山当真就要彻底灭亡了!

然而,一旦刘表奉诏押解十万石粮草送到司隶,那就等于得罪袁绍和一众视李利为敌的诸侯。往后荆州的处境恐怕就没有现在这么安稳了。不过刘表对此倒也不害怕,毕竟他麾下二十多万大军也不是吃素的。而他刘表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良善之辈。

冀州袁绍虽然实力日益强大。却与荆州相距甚远,鞭长莫及。兖州曹操自身难保,被吕布打得接连丢城失地,节节败退,眼看兖州老巢都快保不住了。至于扬州袁术,刘表毫不畏惧。因为他训练水军早年是为了对付江东孙坚。如今就是为了提防袁术入侵荆州,何况袁术现在还没有水军,也未能攻占扬州全境。

细细盘算一番,刘表赫然发现自己眼下实力不弱。仅比西凉李利稍逊一筹,至于其他诸侯,皆不足惧。

一念至此,刘表抬眼看着坐在蔡瑁身旁的黄祖,询问道:“你有何看法?老夫应当如何抉择?”

黄祖年约四旬左右,已然步入中年,身量高大健壮,一身黑色甲胄,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直,颇具威严。他是刘表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至今已担任江夏太守四年有余,与刘表担任荆州牧的时间一般无二。两年前设计伏杀孙坚,其中致命一箭就是出自他之手。如今他和蔡瑁二人各自执掌一半水军,深得刘表倚重,而他对刘表历来忠心不二,是以每逢大事,刘表都会将他叫回来议事。

此刻听到刘表问话,黄祖却答非所问,说道:“末将此番正要向主公禀报,那里的财宝已被大将军所得。”

“什么?”刘表闻言大惊,当即起身,显现出他那长约八尺五寸的魁梧身量。

疾步走到黄祖身前,刘表急声问道:“大将军远在西凉,何以出现在我荆州境内,又如何得知此等绝密之事?”

“此事千真万确,末将不敢隐瞒主公!”黄祖郑重其事点头,十分肯定道:“半个月前,末将帐下校尉苏飞曾带着十余名锦帆贼前来投军,其中无意透漏锦帆贼已于一个半月前率众前往藏宝之地,而后将财宝全部打捞干净,率众前往司隶。”

“那头毒物呢?区区锦帆水贼如何对付毒物,若是无法除去毒物,贼人如何下水打捞财物?”刘表神色愕然的追问道。

黄祖闻言黯然,低声道:“毒物被大将军亲手斩杀,锦帆贼大多归附大将军,财物足足装满十二艘大船,二十多天前全部进入司隶境内,眼下只怕已经运进长安。此外,今日各地广为流传的大将军屠龙壮举便是由此而来,故而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哦?原来如此。”刘表神色复杂地低吟一声,既而缓步走上主位,慢慢坐下,若有所思起来。

“究竟发生何事?主公何以如此激动啊?”看到刘表坐下后怔怔失神,蒯良对黄祖轻声问道。

黄祖闻声抬眼看看蒯良,随之扭头看向刘表,待刘表轻轻点头后,他才对堂中众人道出实情:“我与主公所言之事诸位想必都知道,亦或是有所耳闻。毒龙潭,想必诸位不陌生吧?”

“毒龙潭!”堂内众人闻声色变,当即失声惊呼。

蒯良强行镇定心神,说道:“难道就是主公四年前孤身入荆州时遭遇蛟龙袭击,翻船落水的毒龙潭?”

“正是。”黄祖点头说道:“四年前,主公由水路前往荆襄,途中遇到毒龙,随行仆从和财物船只全部沉没。事后主公侥幸逃生,被末将所救,随之我护送主公前来州牧府上任。自此以后,我奉命驻守江夏,常年盯着毒龙潭,对其中隐秘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我黄氏一族早年就在毒龙潭出口处居住,却在百年前被毒龙所灭,偌大家族一朝覆灭,生还者寥寥无几。那毒龙至今已在潭中存活数百年之久,尤其偏爱收集坚硬发光的财物,因此毒龙所在的寒潭就是一个积累数百年财物的宝库。”

说到这里,黄祖轻叹道:“可惜,毒龙身躯庞大无比,刀剑难伤,凶残嗜血,我曾多次派人绞杀,每次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随后,这件事情不知何故被蜀郡锦帆贼知晓,这两年他们时常沿江而来,潜入毒龙潭盗取财物。一个半月前,锦帆贼挟持大将军一行六人前往毒龙潭,据说大将军水性惊人,远在锦帆贼首甘宁之上。于是甘宁便想借助大将军之力,缠住毒龙,以便他们潜入寒潭捞取财物。结果,锦帆贼偷鸡不成蚀把米,贼首甘宁被毒龙重创,生死不明,数百名贼众惨遭毒龙屠杀。

最终,大将军与飞虎将军桓飞联手对付毒龙,大将军武艺绝顶高强,先是重创毒龙,最后将毒龙斩杀。由此锦帆贼贼众绝大多数归附大将军,打捞寒潭财物,只有少部分不愿离开家乡的水贼被遣散,随后投奔我江夏水军,并将此事告知于我。

得知此事之后,我领兵亲自前去察看,一切正如水贼所言。如今毒龙潭上空的毒雾已经消散,寒潭中什么都没有,数以百万计的金银珠宝全部落入大将军囊中,其中就包括毒龙的躯体。近日来,大街小巷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长安屠龙盛事便是由此而来。传言不虚,那毒龙确是被大将军亲手斩杀,龙身长达八丈有余,头生龙角,遍体生鳞,腹有四爪,还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毒囊,甚是骇人!”

“原来传言是真的!”蒯良愣愣失神的自语道。随即他扭头看着蒯越,神色复杂地摇摇头,兄弟俩面面相觑,既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咳!”看到堂下一众亲信神色各异,惊骇不已,刘表轻咳一声,沉声道:“毒龙之事并非讹传,老夫曾经亲眼所见。大将军既然能除掉这等怪物,却是出乎老夫预料之外。由此可见,大将军文可安邦武可屠龙,如今荣升骠骑大将军之职也算实至名归。值得庆幸的是,此番大将军请出天子祭天出征,不管他是否忠于天子,但此举都对天子极为有利。此战若胜,定然大涨天子威望,我刘氏皇族中兴有望。”

话音稍停,刘表长身而起,对蒯良下令道:“既然那笔财物落到大将军手里,那就意味着大将军眼下已然不缺钱粮。此番天子诏书不过是大将军借机试探于我,看看老夫是否忠心汉室,有没有异心。既如此,此事不必再议,老夫奉诏!

蒯良,暂时不用急于回复袁绍,或可敷衍一番。但是,你要尽快调集十万石粮草运往司隶,半个月内务必交予平南将军徐荣,不得有误!”

说完话后,刘表神情肃然看了看堂下众人,随之缓步走出大堂,向内院后堂走去。

“诺!”尽管刘表已经离开正堂,但蒯良还是躬身领命。随之他与蒯越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既而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显然他们兄弟俩已经不再坚持先前之言,只能遵从刘表的命令,筹集粮草送往司隶。

第564章陶恭祖一曲绝唱(上)

徐州刺史府,亦是州牧府。

后堂内室,熏香弥漫。

卧榻上,已经卧榻数月之久的陶谦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满脸蜡黄,眼窝深陷,两鬓雪白,行将就木。

病榻前,陶谦长子陶商、次子陶应都守在榻前,静静等待父亲吩咐。只是次子陶应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对父亲陶谦的病情并不关心,亦或是他知道此次商议之事与自己无关,因此提不起兴致,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病榻上,陶谦靠着锦被,强打精神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信帛,随之连续咳嗽好一阵子,既而靠在锦被上大口喘息,凹陷的双眼微眯着沉思起来,随手将信帛递给长子陶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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