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635节

  他心头打着鼓,面上却是大义凛然的一拍轮椅扶手说道:“我韩非岂是那蝇营狗苟、阳奉阴违之徒?你若看不起我不妨直说,我韩非不掺和你这摊子破事儿便是!”

  陈胜心想也是,这厮生性耿直,行事向来都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让他来布置这种微操局还不露馅,着实是难为了他点:“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要不相信你,这么大事我会只找你一人商量?”

  这件事他只找韩非一人商议,的确有韩非为人靠谱、人品过关的因素在里边。

  但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他最好忽悠……

  其余人,不是忽悠不动。

  就是即便忽悠动了,也使不上大力气。

  唯有韩非,既好忽悠、又得力,稍稍画两个饼给他,他那轮椅就能转出火星子!

  “至于兼职年限……好说!”

  陈胜一脸大无畏的英勇就义表情:“我直接翻一倍,等新政府成立之后我再兼职执政官四年,够意思了吧?”

  韩非想也不想的秒开口:“二十年……你再委屈委屈,为你一手建立的大汉,再效力二十年,诸位臣工哪里,我去与他们谈!”

  “二十年?”

  陈胜蓦地睁大了双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土狗,一下子就太师椅上蹿了起来,破音道:“你怎么不去抢?”

  韩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陈胜左思右想、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道:“六年,这是我底线了,多一天都不干!”

  韩非面色不变:“十八年,你有你的底线,我也有我的底线,你要坚持你的底线,那就你自己去和诸位臣工磋商,你若要尊重我的底线,那就按照我说得来!”

  陈胜怒声道:“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菜吗?八年,一口价了,没得商量了!”

  韩非:“十六年,八年都做了,八年之后再做八年也不是什么难事是吧?”

  陈胜:“十年,你肯答应就答应,不肯答应我自己去搞定群臣!”

  韩非一拍轮椅扶手:“你自己说的十年啊,汉家男儿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可不兴反悔的!”

  陈胜这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再一听到韩非的言语,心下更是懊悔得忍不住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嘴硬的梗起脖子:“十年就是十年,十二年我都捱过来了,再捱十年又有何惧!”

  韩非第一次成功的算计了陈胜。

  但听着陈胜用“捱”这个字儿,来形容人皇之位与即将出现的执政官之位,他的心头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第五百八十三章 那他呢

  陈胜许诺将继续出任新政府执政官后,改制变法之事终于打开了局面。

  但推进得依旧十分艰难、进度也异常的缓慢,常常是这厢的问题刚刚处理好,那厢又冒出来的新的问题……

  每天一小会、三天一大会,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罢工。

  陈胜与韩非,空有盖世的武力,却也只能疲于奔命的到处救火,四处去语重心长的与各个衙门、各路官吏解释。

  莫说韩非,连陈胜都无数次的动了‘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实在不行就这么着吧’这样的摆烂念头。

  但这些念头,最终都反倒令他的决心越发坚定!

  这件事,倘若连他都做不成,恐怕真就得再往后拖个几百上千年了……

  十月初。

  白起赶在举国同庆之际,将攻克孔雀全境的捷报,传回了大汉,捷报一传开,喜上加喜、举国欢腾!

  因白起、项羽已将孔雀国杀成白地,无法再建立殖民地,陈胜索性赐名为“恒”,改土归流称其为恒州,变大汉十七州为大汉十八州,从瓜州、粤州等地征集贫困百姓,前往安家落户、分田建屋。

  趁着举国欢腾之际,他还低调的将改制变法之事,从朝堂传入了民间。

  也不知是百姓们都处在王师再灭一国,大汉疆域更加幅员辽阔的喜悦中,根本就未注意到那一张张宣告着朝廷即将改制变法的公文告示。

  还是真如韩非所说的那样,百姓们其实根本就不在意朝廷变不变法,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生而为人、人人平等的权力。

  总之,他撒出去的那些告示,都如同泥牛入江河那样,都没能引起半点的水花。

  他如临大敌的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等来各地大集会、大罢工的反馈,令他猛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竟还有点小失落。

  时间在忙碌与平静之中一点点溜走。

  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八号,陈启的大婚之期。

  陈胜豪气的在长安区给长子摆了一百来桌的流水席,宴请双方的宾客。

  他耷拉着一截空荡荡的袖管,以一个木匠作坊老板的身份充当陈启他爹,忙里忙外的布置酒席、迎客,来的除了极少数朝堂大员之外,竟无人一人将这个带着一顶滑稽的大红瓜皮帽的残废半拉老头子,与他们心心念念的人皇陛下联系在一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在喜庆的爆炸声中,拜完堂的一对新人,在一众年轻陈家子弟的起哄中,端着酒杯出去答谢宾客了。

  忙活了整整一上午的陈胜,终于坐了下来,有功夫看一看长子挺拔的背影,细细品尝品尝‘吾家有子初成长’的喜悦。

  但他刚一落座,就见到自己的亲家周大石,正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俩眼睛如同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流水席……

  “老弟,你瞅啥呢?是觉得今儿的席面不够体面吗?”

  陈胜笑容可掬的招呼着这位同样须发花白的老头子,这老哥是红衣军老卒,先前下聘定期之时,他就与这老哥一起吃过饭、聊过天,是个和气爽利、好相处的亲家。

  “老哥哥你这不是寒颤俺老周吗?”

  周大石佯装不悦的低声回了一句,末了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哥哥,你说陛下会不会也搁咱这儿吃席呢?”

  “哈?”

  陈胜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破绽之处后才回道:“老弟是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周大石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老哥哥你声儿小点……俺刚才好像瞅见蒙恬那怂货了!”

  陈胜额头浮起了三条黑线,心头默默的替蒙恬默哀:“老弟你竟然还认得蒙将军?”

  蒙恬早已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了,现在只保留了一个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的散职继续参政议政。

  前一阵儿,那厮与范增沆瀣一气,搁晏清殿喷得陈胜暴跳如雷,好几次都差点撸起袖子下场暴打那厮一顿,偏偏那厮脸厚如城墙,得知陈启大婚,竟还有脸入宫向他讨请柬……

  值得一提的是,今儿的流水席,是面向金陵百姓们的流水席,朝堂上的大大小小官吏们,要没有陈胜发出去的请柬,隔着好几里地就会被王廷侍卫们挡回去。

  周大石嗤之以鼻:“认得,咋不认得?当年要不是那熊玩意儿前怕狼、后怕虎,俺们红衣军能叫虎贲军那帮犊子摘了桃子?”

  陈胜挠了挠额角,再挠了挠脑后勺,愣是没想起来,这老哥说的是哪一战。

  但这不重要!

  陈胜笑呵呵的说:“老弟你声儿才得小点,启儿与蒙将军同朝为官,今日启儿和云儿大婚,蒙将军顺道过来的讨杯喜酒喝也正常,再说蒙将军又不是陛下近臣,他来不来,和陛下也没直接关系啊!”

  “说得也是……”

  老头一听,眼神里的光一下子就消失了,端起面前的拇指杯灌了一口喜酒,也还是一脸淡而无味的表情。

  陈胜好奇道:“咋的?老弟你这是有啥事儿想寻你们老将军么?”

  老头勉强的笑了笑:“俺能有啥事儿要寻陛下啊,真要有事儿,直接寻军区就行了,哪里用得着麻烦陛下……说来不怕老哥哥笑话,俺就是想再见陛下一面,远远的看上一眼就成!”

  陈胜疑惑道:“都是老头子啦,有啥看头?”

  “你!”

  周大石猛地瞪起双眼,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眼瞅着就要作怒的档口,才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人是亲家、话里也没啥恶意,勉强克制住怒气瓮声瓮气的说道:“老哥哥你这话对俺说说也就罢了,见了其他红衣军老卒,可万万提不得,他们与你可不是亲家……”

  陈胜听着这通夹枪带棒的言语,有些想笑,当即提起酒壶给这老头斟了杯酒,掩饰住自己的笑意:“咱可不是空口白牙说假话,咱可是亲眼见过陛下的,就仁武十六年,太上皇摆六十大寿寿宴那回,咱远远的望见过陛下一回,那会儿陛下看起来,就不比老弟你年轻多少了。”

  “胡说!”

  周大石断然否决:“俺比陛下年长了十四岁,俺今年五十五,陛下今年才四十有一,陛下怎么可能会老成咱这副朽木之象?再说了,陛下神功大成、天下无敌,老将军们都说陛下至少能活好几百年,他现如今才四十岁,定然还和当年一样年轻、英武……”

  四十一?

  陈胜听到这个数字都恍惚了一下,仿佛才记起,自己好像的确是才四十一。

  这些年,他没有刻意去维持过自己外形的年轻美观,任由这副躯壳缓缓的与心境、灵魂统一协调。

  就如同三清与三皇那样。

  认为自己已经是个老人的,以老朽之象示人。

  认为自己年富力强、成熟稳重的,以中年人形象示人。

  认为自己永远年轻、意气风发的,以青年人形象示人。

  这也是修行修到后边的必然结果……总不能一大帮万年老妖怪,个个都顶着一副青春美貌的十八岁皮囊吧?若连红颜易老、朝华易逝这么浅显的关隘都堪不破,也就别浪费这个时间去修行了,修也修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只是陈胜显然忘记了,他两世为人,心理年纪早已超过了七十岁……

  不过就算他还记得,想必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哪怕是现在,只要他愿意,他依然可以让自己变回曾经那个丰神俊朗、英姿勃发的年轻帝王。

  可一副苍老的灵魂,即便重新顶上一副风华正茂的皮囊,又能怎么样呢?

  还能重新找回意气风发的青春吗?不,只会令灵魂的位置变得更加尴尬!

  君不闻: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倒是右臂,陈胜短时间内的确是长不出来。

  紫薇大帝那惊才绝艳的一刀,斩断的不只是他血肉之躯上的右臂,还有右臂的“存在”。

  就像是他一剑斩下佛祖的头颅,斩的也不只是佛祖肉身上的头颅,还有佛祖的“生”。

  同为皇境,就算陈胜比紫薇大帝强出一大截,也无法抹除掉紫薇大帝的全力一刀。

  倒是跻身道祖境后,他可以试试……

  不过这也得看他那时候的心境,若那时他觉得独臂没什么不好,可能就不会去试着把失去的右臂长回来了。

  这就好比道德天尊拄拐、奥丁瞎眼……

  ……

  “可能你才是对的。”

  陈胜笑呵呵的端起拇指杯,与周大石面前的拇指杯碰了一下:“当初应当是咱认错人了。”

  “肯定是老哥哥认错人!”

  周大石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末了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道:“也不知道陛下这些年都是咋过的,他那人心重,说了啥话都往心里记、做啥事儿都总想着得对得起别人,心肠又软,见不得人吃苦、见不得人受欺。”

  “大汉开国都二十年了,净听见他怎样变着法儿的给俺们这些人弄钱弄田弄粮食了,一回给他自个儿搂钱搂田搂宝物的传闻都没听过,以前他时不时还会出宫吃口面,这些年许是怕麻烦了俺们这些人,宫也不出了,成天就窝在那么个小地方里……”

  “前阵子朝廷弄的那个什么劳子新政,俺们一帮老兄弟们凑一起喝酒闲聊时就觉着,他还觉得当年死在战场上的那些老兄弟,是因为他才没能回得来,他还在想着要怎样才能对得住他们、对得住俺们……”

  “可这天下,既是他的家,也是俺们自个儿的家,这个账,怎么能算他一人头儿上?”

  “就算是硬要还,都还了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够儿吧?”

  “钱、钱不要,田、田不要,如今连权都放下了……”

  “俺们这些人倒是都舒坦了,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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