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前面没有他，你直接拉到最后二十分钟就行。”金复礼回忆了下：“他应该是在左座。”
李荣显嗯了一声，拉动视频进度条，一直拉到了最后二十分钟的地方。果不其然，很快就能发现了一个年轻人似乎是不情不愿地上了左座。
金复礼站在后面，撇撇嘴：“上座的那人就是徐苍，你可要看好了。”
“金先生，我刚才就有一个疑问。”李荣显按下了暂停键：“我看徐苍的档桉，他是飞波音的才对，可这模拟机我没看错的话是空客320的吧？”
说到这个，金复礼眼睛都在冒光了：“没错，这小子确实应该飞波音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飞空客，你且看着！”
“双机型的......副驾驶？”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就算是放在国外都是绝对的稀罕事。不过，李荣显还算是镇定，没有再纠结什么，而是重新播放了视频。
随着视频的播放，整个房间都在回荡着视频的声音。即便是从视频里，李荣显都能看得出来徐苍在上座尹始表现出了几乎是写在脸上的不耐烦。可直到......或许是实在难以忍受右座的无能，徐苍开始介入了。
然而即便是画面质量比较高，但依旧看不到仪表上的显示，只能通过人物之间的对话大概了解情况。
金复礼在后面看着，怕李荣显不明白当时的状况，遂是讲解了一番：“当时我只是准备考一考他在双发熄火情况下的处置程序的。虽然高度在理论上是堪堪足够返航本场的，但是很快我发现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风！”即便是时至今日，金复礼依旧感觉到当时的震撼，他沉吟了一下：“我忘记消除高空风了。在手册中，所谓的最佳滑翔速度都是建立在静风条件下，但是，当时存在一定量的高空顶风！”
“所以，你就觉得飞不回去了？”从视频中，李荣显是可以清晰地听到金复礼已经开始让收拾东西离开了。这明显认为飞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没错！我当时就是这么觉得的，模拟机舱里所有人都这么觉得。”金复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判断失误：“双发熄火时候的高度很暧昧，只比最低的极限高度高了一点点，加上高空顶风，任谁都会觉得飞不回去了。不对，因为我们算不出来，所以只能凭着感觉认定飞不回来。”
李荣显眼皮一跳：“那言下之意，徐苍能算出来？”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因为这台模拟机的风向是不变的，风速变化是线性的，应该是可以计算出来的吧？”金复礼叹了一口气：“你自己看着吧，你就会明白了！”
李荣显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他能明白金复礼说的话，但是根本无法认同话中透露的所谓的方桉的可执行性。没错，能算出来不代表单靠人力也可以，尤其是飞行员还要承担飞行操纵的任务，稍有不慎，就算真的有最佳下滑轨迹也不一定能飞出来。
只要稍微偏离最佳下滑轨迹，就算能算出来那又有什么意义？
金复礼当然可以理解李荣显的内心所想，因为他也曾经这么想过。可是铁一般的事实比无端的猜测更加有力。他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后面，等待着最后一刻。
其实，后面很长一段内容是非常枯燥的，只是徐苍在不断地调整飞机姿态。李荣显在放大局部画面后发现徐苍并没有完全按照手册上标注的最佳速度来飞，而是在此基础上有一定量的改动。
若是徐苍完全按着手册上的速度来飞，那肯定是飞不到本场的。因为手册上的一切数据都是建立在静风条件下的，徐苍需要根据高空风对这个数据进行持续的修正。若是徐苍一直就死板地飞手册上的最佳速度，李荣显反倒是瞧不上他了。
徐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笃定飞机能飞到本场，还还没有进行过任何数据修正，难不成他能心算出整个下滑轨迹？
带着这个近乎恐怖的念头，李荣显在观看徐苍的飞行录像时，他也在根据高度表和DME距离推算飞机飞抵本场的可行性。
随着飞机逐渐临近，李荣显惊讶得发现，飞机好像真的可以落到本场上。
在李荣显开始认真思考飞机飞到本场的可行性时，飞机距离本场只有三海里了。此时，心算飞机的高距比就简单很多了，因为在这个高度下，风速已经相当小了。而徐苍在距离本场二十多海里，高空风相当明显的时候竟然就预测到了能达到此时的境况，简直难以置信。
然而，这还不算完！
飞机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徐苍以超大速度进近，一直保持到接近拉平高度。最后以堪称点睛之笔的“一米拉平”险之又险地让机轮在跑道入口标志上接地，甚至连起落架的释放都恰到好处，不提前一秒，不滞后一秒。
金复礼下巴微微扬了扬：“如何？”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李荣显不断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似乎他的所有语言系统已经完全宕机，再也找不出另外的词句了。
虽说意图将徐苍纳入自己门下的计划暂时搁置，可金复礼还是与有荣焉，一股子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突然间，低着头的李荣显来了一句：“金先生，最近有波音的代表来贵司吗？”
“波音代表？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那就是没有了？”李荣显忽地发出阴恻恻的笑声：“看来他还在观察，还在犹豫，正好，正好！
”
金复礼看着微微颤抖的李荣显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
李荣显长出一口气，强行按压下内心的躁动。只见他缓缓转过上身，面向着金复礼：“金先生，对于你们来说搞定一名飞行员应该很简单吧？”
金复礼很不喜欢此刻李荣显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李荣显笑得更加灿烂了，他的手指点在屏幕上徐苍的图像上：“让他永远都当不了飞行员应该......不难吧？”
......
对别人的恶意一无所知的徐苍此刻已经脱离了“审讯”，暂时得以喘息之机。局方约谈虽说比较严格，可毕竟不是真的审犯人，还是比较宽松的。
徐苍一出来就撞见了等在外面的陆景华。
陆景华搂着徐苍让他把局方的人问的问题全部复述一边，再让他把自己的回答也说了，以便供陆景华合计合计徐苍有没有说错话。
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可陆景华毕竟是出于好心，徐苍也就耐着性子努力回忆着把刚才的约谈讲了讲。
然而，一通讲完，陆景华赫然发现西南局似乎并没有提什么尖锐的问题。这跟他影响中的西南局可是完全不一样啊。
在他的脑海里，西南局那群人就是天天琢磨着从鸡蛋里挑出骨头的主，一个个自以为是，架子还端上天的讨厌家伙。
近些年来，他每次去局方排查或者接待西南局的人，都要提前吃些降压药，不然说不得哪天血管就要爆掉了。
徐苍耳朵里顿时塞满了陆景华对西南局的吐槽之言，有些还是不堪入耳的，只得连忙制止：“你是飞行部总经理，别乱说话，被人听着了不好。”
陆景华才不管这些，下巴一扬，脖子一梗：“谁听得见？”
“我啊！”
几乎是在陆景华话音落下的顷刻，两人身后突然传过来一道软软糯糯的女声，吓得徐苍和陆景华几乎跳了起来。一转身，却是发现夏疏月就站在他们身后。
只是，两人的目光很快就从夏疏月身上掠过，落到了夏疏月身边站着的一名高挑女子身上。
此女身高足足比旁边的夏疏月高了半头，一双饱满的长腿充满了视觉冲击力，但是更加具有冲击力的是她的某个部位着实是澎湃得难以置信，徐苍强烈怀疑她上衣的纽扣能不能承受住这持续不断的压力。
“HolyShit！”
陆景华惊得竟是当场喷出了洋墨水！
女人对男人的要求可能多种多样，或是健美壮硕，或是温文尔雅，或是开朗乐观。但是，男人对女人的审美中，经常在某些地方保持着出奇的一致。
“好看吗？”
突然，一道宛如幽灵般的声音钻入二人耳中。徐苍两人跟被勾魂夺魄似的点了点头。然而，甫一点头，徐苍两人顿觉不妙，马上轻咳两声，以饰尴尬！
徐苍再是微微抬头，正好瞧见夏疏月狠狠地朝自己这边瞪了一眼，登时老脸一红。
就在这有些尴尬的时刻，那高挑女子说话了，朝着陆景华笑吟吟的：“陆总看起来很清闲啊？”
陆景华也不是那种被下半身支配的男人，片刻失神后，收敛心神，略带疑惑地看了眼高挑女子：“我好像没在公司见过你啊。”
“客舱部新上任的总经理辛薇薇！”辛薇薇不仅仅身材劲爆火辣，声音也是滑腻腻的，听得人骨头都酥了：“我是空降过来的，以前没在这边工作过，陆总自然是没见过的。”
陆景华一挑眉，掠过些许讶异。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飞行，客舱和机务的一线部门直接空降一把手的。
“以后应该还有不少机会共事的。”陆景华笑容以对。
辛薇薇嗯了一声，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徐苍身上：“9211的乘务长跟我说了些你在客舱做的事。不得不说，身为一个飞行员，在客舱的问题处置上，你的表现让我感觉很惊讶。”
“啊？”徐苍一愣，刚想询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或许是在飞机电力系统故障后，客舱灯光全灭下，不少乘客情绪激动，甚至有人砸了驾驶舱门的事情。
若不是辛薇薇提起，徐苍都快忘了那事儿，于是便随意地挥挥手：“都是些小事，我也没有做什么。”
“如果那些都是小事，那9211的乘务长该无地自容了。”辛薇薇略到奇异地打量着徐苍：“听乘务长的描述，你当时真的是沉得住气啊。”
正是由于徐苍沉稳到近乎可怕的表现感染了许多情绪接近失控的乘客才逐渐平息了客舱的骚乱。
徐苍一耸肩：“我知道飞机落得下去，我当然沉得住气。”
“你知道落得下去......”辛薇薇那狐媚的眸子望向陆景华：“可当时别的飞行机组有这种觉悟吗？”
陆景华脸色一僵，暗道这客舱部的新任总经理真是不好惹，这就开始借此立威了。
不过，辛薇薇也非咄咄逼人之辈，很快就转换话题：“这次过来找你是有事的。我们客舱部每季度会评选优秀乘务长。虽说9211的乘务长表现勉强及格，但我还是觉得不够，我倒是觉得可以给你，徐苍！”
“啊！”
这下别说徐苍了，就连陆景华都惊叫起来。
徐苍人都懵了，自己一个飞行部的人拿什么客舱部的评奖，这不是抢别人的好处吗？
“辛总，这可使不得！我是飞行员啊，怎么拿客舱部的评奖？”
辛薇薇那红润饱满的嘴唇掀起一丝弧度：“9211航班时，你的表现比乘务长好，那自然是你应得的，有什么不能拿的。我不管你本人想不想要，你的名单我已经报上去了，相信很快你就会收到邮件通知了。”
“这......”徐苍太阳穴都在突突，这个辛总怎么行事如此雷厉风行，连跟自己商量都没有，直接过来通知了，一点儿准备都不给他。
徐苍可明白得很，有些东西是不能拿的，尤其是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客舱部的评奖是可以为乘务员的晋升加分的，而且加得很多，不少人都眼红这个。
那么些乘务长指着这个季度评奖好转乘务教员，结果被自己这么个飞行部的人捷足先登了，那不是把他放火架上烤？
然而，辛薇薇根本不给徐苍拒绝的机会，通知完徐苍，拍了下夏疏月，竟是径直离开了。
等辛薇薇和夏疏月两人走远，陆景华一只手搭在徐苍肩膀上，另一只手捂着额头。
徐苍抖了下肩膀：“你怎么了？”
“你不晕吗？”陆景华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我可是晕得厉害！”
“我又不好这一口！”
虽然辛薇薇的身材极为劲爆火辣，可并不在徐苍审美上，除了一开始的震撼外，后面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别靠我太近！”
对于两个男人之间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徐苍表示相当的嫌弃，直接推开了陆景华：“你就不能想办法撤回那封邮件吗？我要是受了奖，以后飞航班，乘务长不得给我死命下绊子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陆景华一摊手：“我连自己的飞行部都没整明白呢，还想让我插手客舱部的事情，你也是看得起我。”
“指着你帮忙的时候就一点用都没有。”徐苍揉着太阳穴：“对了，今天约谈的时候怎么没见罗总啊，他这么不管事的吗？”
陆景华挠挠头：“不知道啊，也不知道他跑去哪儿了。”
......
原本应该在公司主持大局的运行副总裁罗勇竟是找到了马诚下榻的酒店，而对于这个老朋友的到来马诚也是显得颇为惊讶。
在酒店二楼的咖啡厅里找了出僻静的包间坐下，原本应该是罗勇跟马诚单独聊聊的，但是刘敏学的加入直接让谈话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我说罗勇，你们蓝天航空也是好笑啊。小的走了，老的来了，没完没了？”即便是刘敏学在场，马诚还是毫不顾忌地讥讽起罗勇来。
两人在航校的时候就相互看不顺眼，现在马诚发展得更好，得了这么好的机会，岂不要好好利用一番？
“白天的时候我让陆景华过来跟你们谈，这事儿是我的问题，他可能有些东西没跟你们说明白。”面对死对头的嘲讽，罗勇面容不变，还是不卑不亢地说着话：“所以，我晚上亲自过来，就是想把事情说明白了。”
“你亲自过来就能把事情说明白了？罗勇，你还没有死心吗？”马诚冷笑着说道：“你看看三大航现在还有哪个允许联合经营的？联合经营这种伎俩就是你们这些小公司偷窃的手段，你觉得我们还没看明白？付出了一点儿联合经营的费用就把我们辛辛苦苦积攒的经验全学了去，天底下有这种好处？你来，你来就有用了？”
说实话，马诚说的是有些道理的。一开始三大航还是乐于联合经营的，后来发现这种事上他们就是完全的贡献方，基本没有得到相应的反馈。以致于现在基本三大航是不会同意联合经营了。
罗勇这基本是被马诚指着鼻子骂了，但还是硬受着，闷着头继续说：“马诚，后面你要埋汰我，随便！可我现在要谈正事！我知道以前联合经营的方式你们是吃亏的，所以我想了一个你们不会吃亏的法子。”
“嗯？”马诚迟疑地瞥了眼罗勇：“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直接湿租一架你们的747和一整套机组，飞行加乘务。你们只要提供给我们航线的使用权和后勤技术支持。我们会视情况安插人员加入运营中学习经验，你们不得隐瞒。在运营期间，飞机的所有维护费用，机组的薪资由我方负责。若是航线盈利，在扣除我方成本后的盈余交予你们。若是航线亏本，我方负责。马诚，你觉着这样如何？”
听完罗勇这一套方桉说下来，就算是旁边的刘敏学都是眼角抽搐了几分。蓝天航空当真是铁了心进军国际航线啊，这方桉完全是让利给木华航空，蓝天方面就图个积累经验。
面对这种放血式的方桉，马诚却是没有答应，反倒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不是打算用777飞国际航线的吗？”
“不是局方那边嫌我们国际航线的经验不足吗？白天的时候，陆景华应该跟你们说了才对。”罗勇奇怪道。
此言一出，马诚和刘敏学相视一眼，只觉得蓝天航空这类航司真就是活该边缘角色的命，连777出问题的消息都不知道，还在以为问题出在国际航线的运营经验缺失上。
不过，马诚可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罗勇，这就是蓝天航空应该承受的代价。
“可以，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都到这个地步上了，马诚不顺水推舟都不好意思了：“我会尽快推进的。不对！我明天就把湿租的飞机和机组名单给你！”
罗勇一听马诚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立马激动不已：“那自然是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