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猎物被笑容迷惑的时候，猎人就会露出藏起来的獠牙。
章海被看的有些发毛，混迹江湖几十年的他，竟然不敢去看一个少年的眼睛。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一次生意中见到了那位绝对的上位者。
那个人叫许墨。
趁着喝茶的功夫，他避开张明洋的眼睛，心情才稍微平复。
放下茶杯的同时，章盛继续说道：“其实我一开始也怀疑过，这件事本来不应该到处乱说的，但张老弟你是自家兄弟，哥也就不和你隐瞒了。”
等说完这句话，他发现张明洋终于笑了，这次眼睛和嘴都在笑。
章海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以前我也和赵氏实业合作过几次，他们的公司很正规，所有事情都公事公办，但这次不一样，他希望我们能签一份阴阳合同。”
阴阳合同对章海这种老江湖来说并不陌生。
在刚起步的年代，法制还不健全，阴阳合同广泛存在，江湖中人不信上面，他们只信利益纠缠和心中的江湖道义。
就算是未来，因为巨大的利益，这种合同也屡禁不止。
章海伸出手指，比划着：“表面上还一切如常，但在私下的合同里，赵氏希望能只拿十个点的头款，等工程验收合格后，再一次性付清比正常价款高出一半的尾款。”
他怕张明洋听不懂，又继续解释：“我们平时做工程，对面至少得先拿一半以上的价款我们才能开工，工程期间按照进度再分批支付尾款。”
“要是别人和我说要签阴阳合同，我肯定不同意，万一项目烂尾收不回来尾款就麻烦了，但这次不一样，毕竟对面是赵氏，临江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工程他们都做的很好，上面也有人，这事要是成了，大家一起挣钱，所以我才想赌一把。”
章海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脱出。
张明洋听完后，再结合自己掌握的信息，便明白这次赵氏实业必死无疑。
能提出阴阳合同这种要求，便代表他们的现金链可能已经断裂，赵氏实业和墨盛地产的关系看似很好，但这些年明争暗斗一定不少，不然许墨不会下狠心除掉赵氏实业。
在这些年的斗争中，赵氏渐落下风，甚至这次的项目，可能都是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拿到手。
他们在赌，赌一个政策就能让他们起死回生。
赵氏实业在赌，所有和他合作的人也都在赌。
不可能只有章海一个人怀疑阴阳合同有问题，但其他人仍然没有放弃合作，赌赵氏实业绝对不会倒。
大家都是赌徒。
如果没有许墨的话，这个赌局还有赢的希望，但有许墨在，这只会成为让赵氏实业覆灭的炸弹。
张明洋想起上一世那些民间传闻，这些传闻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除了表面上的争斗，私底下许墨大概也掌握了什么把柄。
许墨这次不仅收割了赵氏实业，同时也收割了所有和他们合作的人。
“海哥，我还是那句话，这个项目绝对不能参与。”张明洋说道：“我知道你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来我这不过是想再次确认一下自己内心的答桉，你早就想退出了。”
他没解释不能参与的愿因，而是把这个问题再次抛回给章海。
张明洋猜测，如果没有他的话，章海最后还是会参加进去，不然蓝天网吧也不会没钱换设备，导致后来直接变成卖生煎的店铺。
“说实话，我最近是有点打退堂鼓了，但周围的人都和我说没问题，让我也犹豫了。”听完张明洋的话，章海陷入沉思，他的腿在地上打着节奏。
他希望张明洋能再多透露一点信息，可对方说了一个结论，便又陷入沉默，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相信赵氏实业和上面的文件，赌这个项目一定能挣钱，要么相信眼前这个完全没参与过地产生意的少年。
他想起弟弟章盛的话，他说这位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在临江站稳脚跟，生意做的特被大，他的眼光肯定错不了。
“赵氏实业现在自身难保，他想把你们都拉下水，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说完，张明洋靠在沙发上不再言语，把时间留给章海，让他自己思考。
不仅是章海，他同样也在思考，思考自己现在能做什么。
从赵氏实业接下水上乐园这个项目开始，他们就必死无疑，根本没有救活的可能。
但要是让许墨这么轻松地吞并赵氏实业，那未来他想突破对方的封锁只会更难。
许墨很自信，在他看来，自己最后一定会同意他的要求，所以给他留足了发展时间。
毕竟只要结局不变，他所发展的一切，最后都会成为许墨商业帝国的一部分，他乐见其成。
他必须好好利用这个时间。
两人都在思考，房间里陷入片刻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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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盛不断观察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在沙发上坐立难安。
过来好一会儿，章海才终于打破沉默：“张老弟，你是自家兄弟，肯定不能骗我，我听你的，一会儿我就打电话，把这事拒了。”
张明洋不禁在心里感叹，章海还真是个狠人，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想通，并拒绝百分之一百五十尾款的诱惑。
章海说听他的，但他明白，这是章海自己想通了。
“海哥，还有别的事情要问吗？”张明洋从沙发上起身，准备下楼。
章海连忙挽留：“你在这接着玩呗，等我出完车回来，哥请你吃饭。”
张明洋摇摇头：“海哥，下次再吃吧，我妈在家等我吃饭呢。”
章海一拍脑袋，说道：“你看我，都忘了快要过年了，那咱们下次再聚，以后有什么能用得上哥的地方就直说。”
几人又寒暄几句，张明洋这才下楼。
“哥，我说的没错吧，他真的很厉害。”
“是啊，要是我十八岁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见识，肯定不会止步于钢城......”
第192章 是不是男人都想有个好看的情人
回到楼下，张明洋叫上许段然一起回家。
刚走到座位上，他发现大小姐没在看电视剧，而是在座位上东张西望，见他回来，才终于收回脖子。
“我还以为你把我扔下，自己一个人回家了呢。”她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刚才有点事。”张明洋解释道：“现在回家不？”
“回！”
她对电视剧本来也没多大兴趣，只是来陪坏人上网的，一听说要回家，便马上答应。
和许段然说完，他又看向鸡哥：“你回去不？”
“你俩先回去吧，我再玩会儿。”杨景铄果断拒绝。
笑话，经历完刚才的事，现在他跟着一起回去，这不是找死吗。
还不如留下来玩游戏，感情问题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和鸡哥告别，张明洋带着许段然走出网吧。
“闫姨说四点回去就行，要不我们再在外面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许段然提议道。
“还是回家吧，该买的东西我今天上午都买完了。”
说完这一句话，两人都纷纷陷入沉默。
许段然默默走在张明洋身边，谁都没说话。
她的手露在外面，很冷。
两人只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她很想牵起坏人的手，但坏人一直没给他机会，直到上了车。
张明洋启动车的同时，从怀里摸出昨天剩的半包黄鹤楼，在里面抽出一支。
他上下翻找，这才想起打火机好像忘在网吧的桌子上了。
叹了口气，刚打算收起烟的时候，许段然突然递过来一支打火机，并在在他面前点火。
“在找这个吗？我刚才看你忘拿，就帮你带上了。”
张明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头凑过去，让大小姐帮他点燃。
烟雾升腾，他把车开出网吧门口。
“你不是不喜欢抽烟的人吗？”路上，张明洋问道。
“不喜欢。”许段然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我喜欢你。”
喜欢可以让人妥协，所有的条条框框都不再是问题。
听到这个回答，张明洋依旧默默抽着烟，直到整只烟熄灭他才说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许段然放下小镜子，对着里面梳理头发，紧接着又从包里拿出口红，补上澹了的妆，好一会儿，她转头看向张明洋说道：“我很好看吧。”
张明洋依旧目视前方，并未转头。
十几年的时光，大小姐的模样早已经刻在他记忆的最深处，他当然知道她很美。
见坏人没搭理自己，许段然也不恼，她也学着张明洋，看正前方的风景。
路边，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捧着一大堆书走在路上。
可怜的高三学生，今天下午终于放假。
“我不服气，他们怎么没上到除夕的前一天！”许段然愤愤不平，他们高三那年，过年只放了七天假。
“可能老师也想早点回家过年吧。”
路上的学生有说有笑，许段然看着他们，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他们去年刚经历的生活。
她还记得放假那天，别人都有很多东西要拿，但她一身轻松，因为她的东西都在张明洋身上。
那天晚上闫姨做了很多好吃的，和年夜饭不相上下。
时间过得好快，短短一年时间，就什么都变了。
“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想要个好看的情人？”许段然突然问道。
张明洋这次终于不再平静，他偏头用余光看向大小姐，却发现她这次出奇的平静。
“许墨就有很多情人，不止是林憬希，只不过是因为林憬希给他生了幽幽，所以才变得特别。”
“小时候许墨经常带我出去吃饭，我还见过他的朋友带着两三个女人，周围人都觉得很正常。”
“今天我问闫姨夫，我问他，你也很有钱，为什么没像外面的男人一样。”
“他说自己的钱都是给老婆孩子花，他现在很幸福。”
她一个人默默说着，声音不大不小，好像根本不在意身边人有没有听到一样。
张明洋拐进小区，把车停在楼下。
车已经熄火，但许段然依旧没有开门下车的意思。
她还是那么呆呆地看着正前方。
张明洋没有催促她，他再次点燃一支烟，放下车窗安静等待。
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所有安慰的话在此刻好像都显得有些多余。
经历了这半年的各种事情后，许段然好像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这份沉重的爱，让他感觉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