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老会长仿佛感受到了无数种关于正义的想法，在自己思维中流淌着，每一种想法，皆是某个逝去者当年的所思所想。
知道的越多，老会长就越是困惑！
理论上而言，正义是一种源自于人类本能与欲望的一种秩序性概念，指引着人类，向着更美好的明天迈进。
然而，当老会长此刻深刻的知道，这只是一种美好的幻想，事实上，古往今来，“正义”这个概念，几乎从来未曾带来过什么好结果。
以史为鉴，战国七雄谁没自己的正义？然而，秦皇扫六合，可是正？如是，六国遗民刺秦，又可是正？
正义从来不是统一的标准，你有你的正义，我有我的正义，你无法说服我，我无法说服你，最终，唯有刀剑相对，在物理层面消灭对方。
正义的尽头，只有流血与冲突，刀兵与死亡！
所以，正义……是恶！
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在思维中闪烁着，最终，老会长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他陡然觉得很荒谬，因为这个结论本身就很违背常识，他很想否认，但越是思索，他越是没有办法否认。
老巴尔证就疯狂智慧之境，甚至发生过智能大爆炸，近乎触及全知之境，但截止此刻，他也没有认为自己很聪明，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聪明的并不是他，而是那沉沦灵界之中，由无数邪祟组成的疯狂智慧，因为那是奈瑞世界阴暗面历史。
说是阴暗面，是因为，没有哪本正史之书，会专门去记载农田农夫的一生所思所想，也不会有人去探究一个街头盗窃的卑微窃贼对社会有什么看法。
被人遗忘的逝者，最终全部归于世界的阴暗面，在灵界中永恒的沉沦，由他们汇聚而成的历史，便是阴暗面的历史。
翻开历史，便会发现，当今社会的绝大部分问题，早就被古人思索过一遍又一遍，也早被古人求解过一遍又一遍。
太阳底下无新事，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浩荡青史烟云，才是真正的全知！
而老巴尔，也只是拿出了这本书，翻开了关于“正义”的某一页，然后呈现于老会长眼前，任由他阅读。
只是，老巴尔手中的这本“历史书”，是充斥疯狂智慧的全知之书。
然后，老会长只是看了一眼，就疯了！
尘世万象，一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场很多时候皆有不同的看法，那么，这件事最终如何判断对错呢，遵循正史便是了。
正史之所以为正，并非因为这是胜利者所书的，很多时候是因为，正史本身便遵循着某种经得起检验的道德观，学术观，政治观，社会观，对许多问题落下了最终的权威判断。
秦皇奋六世之余烈，始铸不世之功业，但其为人治政暴虐无度，为霸主，但不为明君。
对与错，正史一言而决，在长达数百年，乃至于数千年的时光中，这个批注，皆要经得起天下人的考验！
这才是真正的笔落定千秋，墨中断善恶。
但老巴尔手中的这个阴暗面历史之书，有着太多太多难以界定是正确亦或错误的观点，其中甚至有着太多的自相矛盾的极端观点，构筑起了一本阴暗而狂乱的历史之书。
正义是恶，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后，老会长的思维急速转动起来，他下意识的想要推翻这个结论，然后他不断从这阴暗的历史书中摄取智慧，构筑了一个恶性循环，疯狂，是注定的！
越是思索，会长的眼神愈发错愕，脸色就越是扭曲，觉得这个世界愈发荒谬，重复喃喃自语着：
“正义是恶，正义居然是恶？”
被世界本源心光压制，老巴尔一身本事几乎十不存一，若非极力抵抗，他甚至可能直接被这光辉镇杀，所以，他的邪神威能，也只能引领老会长看一看疯狂历史书，也没办法更进一步侵蚀会长的神智。
会长的疯狂，只是他自己的问题。
心有偏迷之人，遇到了颠覆三观的打击，无法接受现实，最终疯癫，这是一个很常见的问题。
但老巴尔今天来这里，并非为了逼疯会长，所以他再度开口：
“正义也是是一种恶，但却非绝对之恶，而是相对之恶，因为，你坚持的正义，对他人而言也许并非是善，但对你自己而言，那就是一切。”
谈及这个问题，老巴尔的语气也有一些复杂。
血月遭到世界本源心光的打击，所以开始退缩，对老巴尔而言也是因祸得福，失去了血月的加持，也失去了血月的侵蚀，老巴尔比以前清醒多了，而且由于证就疯狂智慧邪神业位，他的智能获得了极大的爆发性提升，已有几分通晓天地至理的韵味，所以他对自己的行为，以及自己目前面临的情况，有更明确的估计。
他渴望改变自己以及家人的命运，为此，他愿意支付代价，也愿意承受苦难，但命运比他所想的还要残酷。
老巴尔清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世人而言并非善道，也知晓承载血月的威能，是一条无法回头的死路，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这条路。
所以此刻老巴尔所言的，皆是自己的心里话。
佛家曾推崇机锋禅问之言，讲究言语直指心灵，阐述道理，如当头棒喝，让人觉悟，但这些事，终究是要看是谁说，以及是谁听。
老巴尔这番话，和其他人，基本皆只能落个被人嗤之以鼻的下场，但落于此刻的会长耳中，却如惊雷震动，用玄乎点的话来说，他悟道了。
但他悟了什么道，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沉默了良久之后，会长脸上陡然勾起了一个笑容，一个有些疯狂的笑容：
“嘿……嘿嘿……是啊，这是我的正义，而非他人的正义，那么，言归正传，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番悟道之后，会长似乎摆脱了偏迷，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以一个较为严肃的姿态向老巴尔询问，只是脸上那挥之不去的疯狂之笑，让此刻的老会长有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你可以称呼我为血月怪盗，我最近听闻杀手公会要改制成刺客组织，我很诧异，所以特意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在这里，我居然认识了你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老巴尔的声音很沙哑，像是两块摩擦的砂纸发出的，这是长期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不断吸入漂浮性粉末导致的一种常见疾病，而在这个世界，这更是一种底层人民常见的呼吸道疾病，因为底层人员工作的环境，普遍皆是这种空气流通性很差的地方，也正因为如此，老巴尔这种声音，也被戏称之为贱民腔。
听到这贱民腔，老会长虽然神色不动，但下意识的却感到放松，因为，有这种腔调的人，不可能是达官贵人，甚至连达官贵人的爪牙也不可能，因为，那些达官贵人也不愿意用拥有这种腔调的人。
老巴尔旁若无人的继续说道：“我深刻的知道，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也清楚的知道，这个社会是如此的不公，很多人流下的血与泪，并非他们的错，而是命运的无情，所以，我渴望着正义！”
会长闻言眼神一亮，不由得问道：“那么，你的正义是什么呢？”
“我所渴望的，是能够给世界带来变革，给一些被命运逼迫之人一些希望的正义！”
老巴尔的话异常的坚定，蕴含着浓烈的信念，会长也感受到了这一切。
“听起来很不错，那么，可以详细说一下吗？”
如果是以前的杀手公会会长，他不会和老巴尔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明之人聊什么，但此刻，会长却异常坦然的和老巴尔聊着关于正义的话题。
一个人的选择，很多时候取决于一个人的本性，别人向吝啬者借钱，吝啬者始终会斤斤计较，但有时候，也取决于自身的信念，心有所求之时，即便吝啬者，也有慷慨解囊之时，因为他的目光，已经不在钱上，而是看向其他的地方。
这是一场异常纯粹的交流，只关乎信念与理念，而这一场交流，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许久之后，会长想要款待老巴尔，便摇了摇铃，让亲信安排一些吃食，亲信进来后见到老巴尔，便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也害怕会长计较自己失职，但看见会长无意计较后，亲信也没多问，便下去安排了。
老巴尔也甚是坦荡，不曾怯避，甚至在菜肴上来时，还很自然而然的摘下了石鬼面，以真面目和会长面对面而坐，吃菜喝酒，畅所欲言。
双方这是第一次见面，但却越聊越投契，犹如多年的朋友一般。
酒足饭饱后，老巴尔重新戴上了石鬼面，优雅的向会长告别，披风飘荡，犹如蝙蝠一样越过窗户，便渺无踪迹。
会长没有假手亲信，而是亲自收拾，收起酒杯与餐盘，等忙完后，这才回到办公椅上，召来亲信，下达了一个指令：
“等到早上的时候，叫几个人，跟我走一趟！”
天一亮，会长便带着几个私人武装出门了，并没有多掩饰自己的行踪，所以也引起了许多阴暗目光的注视。
经验老道的会长，对这些皆是心知肚明，但他却没有在意。
会长带着人，走向了贫民窟。
腐臭的水沟，袅绕着苍蝇的垃圾，破乱的房屋以及肮脏的贫民，一一映入了会长的眼帘。
年少时的他，生在平民之家，去参军，虽然出不了头，但也衣食无忧，给埃文家族当狗腿后，各种快钱也没少捞，所以，这还是会长这辈子其实还是第一次来贫民窟。
“真是肮脏而绝望之地啊！”
老会长看着这一切，眼神却出奇的平静，但在平静中，也蕴含着一种灼热的疯狂！
一路向贫民窟里走去，没走多远，便遇见了一场打架斗殴，老会长停下了脚步。
说是打架斗殴，也并不正确，这只是五六个还算壮实的成年人，正在殴打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家伙。
贫民窟的巷道很窄，这一场打架斗殴，几乎霸占了整条路，两边破乱棚屋中的贫民虽然不堪其扰，但也一脸麻木，只是担心他们打的过火了，不小心把自家墙壁踢破就麻烦了。
而在此时，会长旁边的一个亲信向他低语道：“这可能是老威尔手底下的猎狗，在训一些咬不到肉的猎狗。”
越是贫民窟，就越是容易成为法外之地，因为这里的人命异常的廉价，对黑帮而言，这种廉价，就是力量。
也许，一笔小钱，一个让你儿子加入我们帮派的承诺，就可以让一个没有犯罪记录，但却濒临生计绝境的贫民，作为帮派的刀，咬着牙去捅死一个巡警，一旦发展到这一步，官方衡量一下行政成本后，很多时候都会选择漠视这些地区。
在这个贫民窟，很容易诞生一些强而有力的权威人士，老威尔便是如此，然后依附于他的人，便是猎狗，为他在垃圾堆中寻找一些肉丝，当然，总有一些猎狗是不合格的，或者说是不识抬举，所以稍微训一下。
眼前这一幕，便是如此，只是静静的旁观了一下，会长便从那几个成年人的谩骂中知晓了原委。
一个手很巧，很灵活的年轻人，不太愿意接受老威尔的指派去当扒手，所以，他被好好的教育了一番。
最终的结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这个年轻人若是不想死，始终是要臣服的。
而这个时候，老会长却有了动作，他走了过去。
那几个猎狗也有一些眼力，从老会长的打扮以及气势知晓他的不凡，但碍于面子，也没有退让，而是叫嚣起来，让老会长别多管闲事，自己等人正在教训小偷呢。
下一瞬间，血光乍现，一个猎狗，捂着自己的脖子，瞪大眼睛，缓缓倒下了。
“多行不义，欺压良善，诛！”
老会长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疯狂的笑容！
284.贫民窟黑经济
与老巴尔一番畅谈，让困惑的会长，知晓了什么才是正义，也知道了自己该去做什么，该做什么。
正义的概念数之不尽，古往今来皆有变化，但有一种正义，是从古代延绵到现代的。
危难之时，人们渴望着英雄从天而降，拯救苍生之疾苦！
不论在任何时代，这种期望多是广泛期待的，因为这是一种根植于人民心中的朴素期待。
所以，会长来了贫民窟，来亲自践行这般正义理念。
杀了一个人后，那些猎狗面色惊惧，他们不是没见过杀戮，但是，老会长这种轻描淡写间一挥手，就杀死一个人的技艺，很显然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够对付的了，所以纷纷狼狈而逃。
老会长也不去追，而是亲手扶起那个被摁在地上揍的年轻人：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你没有选择和罪恶同流合污，这就是善，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这个年轻人鼻青脸肿，即便那些猎狗被吓跑了，但他依旧惊魂未定。
贫民窟内想要找出一个严格定义中的好人，是很难的。
活着，都是如此的困难，自然不可能兼顾道德，这个年轻人的手巧腿快也不是凭空而来的，他本身就是一个盗窃团伙的王牌业务员，只是这个盗窃团伙因为分赃不均刚刚散伙了，而落单的他就被贫民窟的地头蛇老威尔盯上了，威逼利诱让他加入。
年轻人其实并不在乎自己挨打，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眼下的挨打，其实只是他和老威尔的议价方式，或者说，这是贫民窟的特色风情，只要他扛得住，表现出难啃硬骨头的气派，老威尔就算不愿意，但看在他有几分狠劲的份上，也还是会给出更高的分成。
但现在，已经见血，闹出人命后，这般议价已经不了了之了，老威尔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个年轻人对老会长的举动，其实有一些怨言的。
但这般怨言，在看到老会长的眼神时，却说不出来了。
炙热而疯狂的火焰，在那双眸子中燃烧着。
他是想要真的帮助自己，年轻人内心不由得升起了这般明悟，但随之，年轻人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贫民窟中挣扎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纯粹的善意。
“好好养伤吧！”
老会长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继续往前走了，年轻人忍不住说道：
“等等，你们赶紧走吧，老威尔那条老狗很凶的，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会长笑了笑，没多加理会，年轻人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老威尔那边也从逃回来的人中收到了消息，肥头大耳的他，露出了阴狠的眼神：“哼，不知道哪来的垃圾，居然敢来我的地盘找事。”
虽然很生气，但老威尔为了表现自己的老大风度，依旧很淡定的拿着大块的肉排，喂着自己养的五条恶犬，那些回报消息的混混们，看着老威尔喂狗都用这么好的肉排，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贫民窟是一个贫穷的地方，里面的人没有知识，没有能力，一旦住进来，几乎就永远都出不去了，但实际上，对某些人而言，贫民窟从来都不穷，反而是一个充满油水的地方。
一切经济活动，归根究底都是人力的运用，而贫民窟中恰好充斥着廉价到近乎免费的人力，老威尔因此迅速积累了一笔不菲的财富，然后用这些财富来武装自己的力量。
贫民窟内最狠，最能打的小伙子，都是老威尔豢养的狗，甚至还有几个从外面招揽而来的高手，就是他这位贫民窟土皇帝的底气，以前其他街区的团伙没少来找事，但都让老威尔击退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让他对自己的实力充满了自信。
这种自信，一直持续到老威尔看见会长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