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气，飞机自然是不能起降了，罗耀国也只好窝在东堂子胡同的公馆里面打发时光。最高兴的莫过是三姨太林宜瑶了，这男人终于有一天是真正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了。当然……如果某个总是闲的发慌的国务总理不找上门来那就更好了！
啪的一声儿，棋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上面儿。一副棋局，正到了纠缠不清的时候儿。中腹两条大龙翻翻滚滚绞杀在一起，一时间似乎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只是四下却落子疏寥，大有余地可抓。
对弈手谈的两人正是罗耀国和曾琦，一局棋已经慢慢下了有一个钟点，仍然没有分出胜负。只看得一旁的林宜瑶的小嘴儿高高撅起，一双美目尽是幽怨。恨不得冲上去，一把将这棋盘给掀翻了，将罗耀国拖到卧室里面去……说说悄悄话。
林宜瑶侍立在罗耀国身后，正对着曾琦，她的这副撵人的表情自然被曾大总理看在眼里。
知道自己影响了人家小两口的二人世界，曾琦无奈地摇摇头，失笑道：“辅文兄，眼下这一盘棋正是难解难分的时候，只是……一盘棋却有三个人再下，不知道这第三个人应该怎么打发才好呢？”
听了曾琦的话儿，林宜瑶顿时就杏目圆睁，瞪了他一下，小嘴撅得更高了。
罗耀国却只是淡淡一笑：“这第三个人现在提出了什么要求了吗？”
曾琦瞥了一眼罗耀国身后有些一头雾水的林宜瑶，笑着点点头：“提了，他想要你们开放南方的市场……如果你们能答应，他还可以将青岛归还，撤退在山东的驻军。”
林宜瑶这才听明白，原来第三个人不是指她，而是指日本。这棋也不是指的棋盘上正在下着的棋，而是中苏之间的关于蒙古的博弈。这场博弈也好像是进入了难解难分的关键时刻。
蒙古大部分地区现在已经被王仲义实际控制了，不过苏联支持的蒙古人民党却也没有完全覆没。而是在乌里雅苏台另立了中央，以布曼迪曾做了人民党主席兼人民军总司令，聚集了一万多人，叫嚣着要反攻乌兰巴托，驱逐在蒙古的中国人。这伙人固然是不足为虑，可是他们背后的苏联现在却也在向西伯利亚高调增兵。而且斯大林对孙中山提出的民族自决也没有任何回应，估计他现在也正在和日本人讨价还价。
现在日本好像还真的成了中苏之间博弈的关键一方了，谁能争取到他们的支持谁就能获得胜利一般。
罗耀国缓缓摇头：“南方的市场不能开放，而且北方的关税也要争取自主，这方面谈判是不是也应该可以开始了呢？这几年国内国外的经济都不错，现在修约各方面容易接受一些。如果过个两年经济一旦萧条起来，再要修约就难了。而且现在南方的工商业刚刚开始起来，还不能够离开关税保护的。”
“……对日本咱们的让步就仅限于东北的特殊权益，目前这方面咱们的确是没有余力收回。实在不行再给个东北自由贸易区……慕韩兄知道什么是自由贸易区吗？就是把东北这块拿出来实行特别的低关税，不过是对所有国家的，这个也算是门户开放吧？下一步争取将除去东北以外的全部国土都并入南方关税区。此外北方各省除了中共的领地以外也要开始取消厘金，实行统税……争取早日形成统一的国内市场，这样对咱们的经济发展是非常有利的。”
听了罗耀国的建议，曾琦不由得皱起了眉毛：“你就不担心日本人和苏联勾结来欺负咱们了？眼下中苏之间的博弈还没有个结果，要是日本再来趁火打劫的话，这蒙古还要不要啦？”
罗耀国只是轻笑：“日本和苏联勾结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儿了，而且他们也不会因为得到咱们的市场就肯善罢甘休的！既然这样，咱们为什么要向他们让步呢？至于现在他们会不会和苏联联手，我看是不会的。日本政府现在不敢得罪英美列强，这几年英美列强国内经济情况都很不错，欧洲也平静，他们还有余力干涉亚洲事务的，过几年就难说了。”
以他前世的所知，日本的石油、废铁等大宗原材料全都依赖从欧美列强那里进口。如果一旦被列强禁运，他们的工业和战争机器都得趴窝。现在欧美各国已经和中国签订了《亚洲和平条约》，他们是有义务在中国遭到日本进攻的时候对日本实施禁运的。所以日本眼下根本不敢动手，除非他们储备了足够的原材料，或者是经济危机严重打击了欧美各国使他们无力履行条约，又或者苏联愿意替代欧美来向日本供应原材料。眼下欧美仍然强大，日本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月就储备了足够的原材料，而苏联的第一个五年计划还没有开始，自然也没有足够的原材料产能可以去供应日本。
曾琦点点头，认可了罗耀国的分析。笑了笑又问：“那青岛咱们还要不要？”
罗耀国无所谓地摇摇头：“青岛难道还能飞了不成？日本人不想还就再拖一阵子好了，等咱们的重工业建设起来了，还怕他们不给？想让咱们拿真金白银的利益去换门都没有！而且我估计日本人一定是在斯大林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想来讹诈咱们的。”
曾琦缓缓点头，没有说话。他对罗耀国把握国内外大势的能力是深信不疑的，既然对方说日苏眼下勾结不起来，那就一定勾结不起来。那苏联现在又为什么迟迟不肯答复中国呢？
“现在蒙古这盘棋真正的三方是苏联、中央、中共。”罗耀国又缓缓地开了口：
“斯大林现在肯定是在和中共博弈，如果没有中共的支持，斯大林是不敢入侵的，他现在可输不起。说实在的，王仲义这么一闹，斯大林对中共也不好拿捏了。共产国际其实也就是个纸糊的菩萨，他们的权威是建立在别人的仰视之上的。现在给王仲义捅了个窟窿，有点漏风了，斯大林补都来不及，那里还敢再拿捏中共？共产国际还想不想要了？这次的事情要说起来，中共倒是真正的得益方了，也不知道等周恩来到了北京会不会感谢我？”
“感谢你？”曾琦猛一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罗耀国。
第0359章 颠倒黑白
公元一九二七年九月十六日夜。随着一道红色电波从陕北延安王家岭发出，这个时空世界革命的历史便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来自后世的罗耀国可能无法理解中共所做出的包庇王仲义的决议的历史意义。可是远在莫斯科的世界革命的伟大领袖们，却知道这一纸电文的分量！中国共产党现在已经把共产国际的二十一条铁律无情地踩在了脚下！或者说，中国共产党从这一刻起，已经背叛了共产国际，转变成了共产国际最憎恨的社会爱国主义者了！
根据著名的共产国际二十一条的第八条规定：“在资产阶级占有殖民地并压迫其他民族的国家里，党在殖民地和被压迫民族的问题上必须采取特别明确的路线。凡是愿意加入第三国际的党，都必须无情地揭露‘本国的’帝国主义者在殖民地所干的勾当，不是在口头上而是在行动上支持殖民地的一切解放运动，要求把本国的帝国主义者从这些殖民地赶出去，教育本国工人真心实意地以兄弟般的态度来对待殖民地和被压迫民族的劳动人民，不断地鼓动本国军队反对对殖民地人民的任何压迫。”
共产国际二十一条的第十五条还有这样的规定：“凡是愿意加入共产国际的党，都必须全力支持每一个苏维埃共和国同反革命势力进行的斗争。共产党应该反复进行宣传，使工人拒绝给苏维埃共和国的敌人运送军用物资。应该在敌人派去扼杀工人共和国的军队中公开地或者秘密地进行宣传工作，等等。”
而中国共产党这一次，不仅没有在行动上支持蒙古人民的解放运动，而且连口头上的支持都没有！如果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看在中国共产党在世界革命中的特殊地位，共产国际也就忍一忍吧。可是他们现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参与到了压迫其他民族的阴谋和战争之中去了！甚至比起中国的资产阶级政府还要积极！还要无所顾忌！还要明目张胆！实际上这次在蒙古扼杀这个“苏维埃共和国”的不是中帝国主义的军队，而就是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工农红军！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斯大林同志的办公室里面，两人默默对视。在接到了中共中央关于蒙古事变的情况汇报之后，斯大林今儿什么工作都提不起兴趣了。只是和布哈林两人窝在办公室里面，拿着这份差不多就是直接抽共产国际脸的电报纸，翻来覆去的仔细研究着。也不知道打算研究多久，而且两个人的脸色也都是铁青的。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纸张抖动的希希嗦嗦的声音。
到了最后，斯大林长叹一声，将这份电报纸轻轻放在了桌上。神色黯然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布哈林：“这些中国共产党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只不过是一些社会爱国主义者罢了！看来……我们吸收他们加入共产国际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可怕的错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是纠正这个错误……还是掩盖这个错误呢？”
听到“社会爱国主义者”，布哈林的脸色铁青的更厉害了。这个名词听上去好像是很好的，又是社会主义又是爱国主义，似乎是好人。其实在当时的国际共运阵营中爱国主义者差不多就和“叛徒、工贼、内奸”一样的性质！
当然这是指爱“资本主义祖国”。当时列宁同志要求全世界共产党不要去爱自己的资本主义祖国，而且要爱“每一个苏维埃共和国”。实际上就是要他们去爱苏俄了。在一九一九年列宁提出这二十一条的时候，世界上一共也只有苏俄一个苏维埃共和国。
“……我们已经答应把蒙古交给中国共产党了！只是要他们将王仲义这个叛徒铲除，同时再把蒙古人民革命党吸收进中共而已！可他们居然还要包庇这个叛徒！还要将蒙古人民革命党赶尽杀绝！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说道这里斯大林几乎在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这脸色早已经铁青的近乎黑色了……再下去就要变成“黑人”了。
看到斯大林这副模样，布哈林心里面也不是个滋味……他可是共产国际眼下的带头大哥！这中国共产党理论上说是他的下属，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而他则应该是中国共产党的太上皇！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连那个共产国际东方部副部长的米夫都能直接干涉中共中央的人事安排，把王明、博古等人扶上台！可见共产国际在当时的威势有多大！
可是在这个时空，共产国际的权威现在却遭受到了中共的挑战。先是那个王仲义公开抗拒肃反，派兵血洗乌兰巴托。紧接着中共中央又公开帮王仲义叛军辩护，而且还把叛徒的帽子扣在了蒙古人民革命党的头上，要对一个兄弟党采取赶尽杀绝的政策！要知道现在就是苏联布尔什维克党都不敢这样干啊！
“要不……以共产国际的名义将中共开除出去？然后另外再组建一个中国共产党？”布哈林深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斯大林缓缓抬起头，目光阴冷地看了布哈林一眼，沉沉地摇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此时的心绪很乱，突然想到了已故的列宁同志。如果是他面对这样一个中共，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呢？会开除他们然后另立一个中共吗？根据国际共运的大义，应该是这样做的吧？可是从苏联的国家利益出发，却不能采取这种手段。中共如果被开除的话……那些手握着枪杆子的“土革命”会这么做？没有共产国际的名分他们或许就无法再割据一方了。他们极有可能会投靠中国的中央政府！那样一个真正统一的中国可能就要出现了。
“我们宣布取缔蒙古人民革命党！宣布他们是叛徒和反革命分子……同时责令中共将他们彻底消灭掉！”
又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斯大林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屋子里面响了起来，只是三言两语，就宣判了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和千千万万革命者的死刑！
布哈林瞪大了眼睛，只是看着斯大林。斯大林黑着脸，眉头紧蹙着。侃侃而谈：“眼下中国共产党是中国的第二大势力，他们拥有二十万以上的军队，数十万党员，还控制着中国北方的辽阔根据地。而蒙古人民革命党现在只剩下一万多人的军队，和蒙古西部的一小块地盘了。布哈林同志，你说苏联现在是选择强大的中共好呢？还是选择即将灭亡的蒙古人呢？”
“可是……那些蒙古同志都是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啊！我们……我们就算不能帮助他们，可是也不应该命令中共加害他们啊！我们可以让他们从蒙古撤出……”布哈林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了。
这倒不是因为布哈林害怕斯大林，而是斯大林的提议其实是对的！对共产国际来说，蒙古事变必须要有个是非黑白，也必须要有好人坏人。如果中共不是将自己和王仲义捆在一起的话……坏人自然是王仲义和他领导的几万中国红军来当了。可现在莫斯科实在下不了决心把整个中国共产党推到敌人那边去，所以就只能牺牲蒙古人了。
……
公元一九二七年九月二十五日。
一门门火炮缓缓摇动，将炮口方平。炮手全部就位，弹药手抱着炮弹，紧张地等候着填装发射的命令。沿着乌里雅苏台城四周，民十三式重机枪整整布置了一圈，总有三四百架之多，射击标尺全部定好，都指向低矮的城头。机枪手趴在机枪挡板的后面，都在屏息静气地等候。
一个极高大的中国工农红军将领，披着一件灰色的棉大衣，在一票卫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了一个土木搭建的掩蔽部。这个掩蔽部位于乌里雅苏台城对面的山头之上，距离城墙不过三四千米，中间全无遮挡，不用望远镜就可以将整个战场都收于眼底。
这位红军将领就是王仲义，现在他的职务是中共蒙古特委书记，中国工农红军蒙古方面军司令员，政治委员，党委第一书记。这些官职可不是自封的了，而是经过了中共中央的委任，再加上北京政府给的蒙古督军，眼下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蒙古王”了！
掩蔽部内已经有许多红军将领在等候着了，济济一堂。看到王仲义到来，都立正行礼。蒙古方面军参谋长叶挺，副司令员蔡廷锴，苏联顾问拉科夫斯基（托派分子），还有若干参谋，都在等待最后进攻的发起。
蒙古高原的深秋即将过去，用不了多久茫茫大雪就将覆盖整个草原，到时候就不适宜用兵了。所以王仲义和蒙古方面军高层，在接到中共中央所发了的“彻底消灭布曼增迪叛徒集团”的指示以后，便率领大军日夜兼程赶到了乌里雅苏台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