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1771节

刚好月底,十五那日没有轮班参见新上司的直隶文武官员,相继抵达河间府。其中,马兰口总兵范时绎是李语夫婿的亲叔叔,同曹家也算是有亲。

听说他到总督府递拜帖,曹颙便请他入官邸说话。

范时绎四十来岁,国字脸,身材略显富态,穿着武师补服,带了几分英武之气。

两人早年在京中也见过,只是不太相熟。

不过熬到这个品级,都是官场上历练过的,不会冷了场。

见曹颙不避讳李家,还使人叫来李诚相见,范时绎也是闻弦知雅意,少了对面上官的拘谨,多了几分姻亲故旧的熟络。还专程提及自己的侄儿,如今已经外放山东任知州,云云。

曹颙心里算了算,范家三代入仕者数十人,这才是真是的世家大族。自文成公后,范家子孙不入阁,不涉及储位之争,平平安安历经五朝。

曹颙看着范时绎,若有所思。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着曹家当如何发展。无权难安,有权亦难安。现下看来,效仿范家,行中庸之道,似乎更容易安稳百年。

范时绎见曹颙没有声音,也渐渐止了话,心中犹疑不定。

曹颙已经醒过神来,将范家的事撂在一边,问起马兰口增八旗兵之事。马兰口原由八旗兵六十人,缺员四十人。

保定府原有正红、镶红旗兵四百零一人,缺员九十九名。直隶其他各处八旗兵,也缺员眼中。

曹颙到了直隶后,便拟了折子,请旨填补直隶八旗兵的不足,皇上已经允了。

这些八旗兵,都在曹颙治下。

曹颙现下请旨,也不过是给众人看。

直隶总督治下的八旗兵不多,只有千余人,其他都是绿营。所以,才好拿这些人探探底。也是给直隶的各位提督、总兵提个醒,要整顿直隶军务了,大家都悠着点。

不是曹颙多事,而是十三阿哥来信,言及皇上暂时没有派人下来的意思,可会在明年端午前后使人来巡查直隶军务。

那意思,这半年之间,曹颙就要自己做主练兵,还得拿出点成绩来让皇上掌眼。

要有一个月就过年,年前匆忙,是动不得了,年后也不过五个月,时间不等人。

曹颙与蒋坚、宋厚商议后,便递了八旗补丁的折子。

都是给皇上当差,以办好差事为主,没得与全省武官为敌,给自己树敌的道理。既已经在前面提了醒,再有不给脸的,曹颙也就不用客气。

听曹颙问起军务,范时绎顿了一下,道:“毕竟是从京城八旗往外抽调,兵部那边的手续怕是繁琐些,按照常例看,明年正月能补足,就不容易。”

曹颙闻言,不由皱眉。

直隶几处八旗缺额,总数也不到三百人,哪里就那么费劲?

还不是因中间隔着个新年,旗丁不愿出京,兵部也要拖一拖,等曹颙这个总督的反应。要是这么便宜就给办妥当,还用什么卡曹颙的油水。

想到往后,要源源不断地往京中“孝敬”银子,曹颙的脸就黑了黑。

随即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东西,他才平和下来。也罢,只当是倒手,只要别让自己贴银子就行。在京中时还不觉得,下到地方才晓得,那些总督巡抚为何大把地往京城散银子。

“正月就正月,八旗兵补足,而后就是绿营。”曹颙点头说道。

范时绎闻言,腮帮子的肉抖了抖,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没开口。

曹颙正要借他的口,将自己的意思传出去,即便他没问,也接着说道:“直隶绿营疲惫,皇上很是不满,让本督下来,也是为直隶军务。瞧着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刀阔斧,怕是明年就要有一番变故。”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不容范时绎再装糊涂。他站起身来,一边像京城的方向抱抱拳,一边道:“既是皇上有旨,下官自是为督帅宪令是从!”

见他知趣,曹颙很是满意。

后头还有不少官员等着召见,曹颙便端茶送客……

……

总督府,大门外,西侧门房。

魏文杰跟在堂叔父魏德身后,看着叔父弓着身子,给总督府的门吏递上银封,不由皱眉。

那银封是叔父吩咐他预备的,里面封了五十两银子。没想到,只是为打点总督府的门吏。

这个就是“门敬”,在满城知县衙门,也有“门敬”,是八两银子。

魏文杰的心里沉甸甸的,他腰间的荷包中,还有三百两银票,那是叔父为这次请安预备的“贽礼”,也就是“见面礼”,是新官到任,下属第一次参见时给的“到任规礼”。

魏文杰记得清楚,就在半月前,叔父刚使堂兄预备了价值三百两银子的礼送过来给总督夫人拜寿。

这才一个月的功夫,单一处知县官,就往总督送礼金同门敬,就是七百两银子。

直隶有多少个县衙?

虽说晓得这些都是官场惯例,可想着堂叔父每年只有几十两银子的俸禄,各种孝敬却有数千两,魏文杰心里沉甸甸的。

总觉得这一个月所见所闻,与平素里读圣贤书里学来的礼仪规范不符。

门吏收好了门敬,接了魏德的名帖,使人往总督府里通传,又请魏德在外间奉茶。

外间已经坐了一个外地的知府、一个直州知州,都是递了拜帖,等着召见。

众人按照品级相见,低声攀谈起来。

在来总督府拜见前,魏文杰曾同叔父先往保定知府衙门请安,见识了府台大人的威风。

没想到,到了总督府,同品级的知府,也要在门吏面前陪小心,在门房里等着侯见不敢高声。

魏文杰心情复杂,直觉得憋闷得很,低声同叔父打了个招呼,出门去候着。

总督府门前,自是无人敢随意逗留。

魏文杰踱步走到总督府对面,这边是片荷花池,已经结冰,残雪下露出些枯茎与败叶,放眼望去,远远的有几个顽童在嬉戏。

他回过头来,看着巍峨的总督府大门,才明白平素待自己慈爱有加的世叔父,是真正的人上人。

嫌弃他悔婚的姑父,同这个温文儒雅的世叔相比,就像是个官场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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