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116节

众人点头复又上马,刚要启程,魏黑忽然喊住曹颙:“公子,等等!”

曹颙回头望他,魏黑一指前面岔路那边:“公子瞧那边。”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瞧见影影绰绰出现一队人护着四五辆马车。

魏黑道:“眼下这几匹马皆是不中用了,若是商队,咱们不妨花点银钱,先和他们买上几匹马。”

曹颙也知道剩下这几匹马基本上也都到了体能极限了,再跑一段路,不知道又要毙倒几匹,到时候更加耽误事情,不如现在换马。当下吩咐吴家兄弟过去问问,用重金买他们几匹好马。

不一会儿,吴茂与吴盛满脸喜色,带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回来,向曹颙道:“大爷,这家主人同意卖给咱们几匹马。”

曹颙拱手相谢,本觉得当高价买的,便就没关心价钱,只想着赶紧换了马好上路,结果却听吴家兄弟说只用了平常价钱。因自己这边要换马,这些疲马也不带着上路,吴家兄弟就道,这几匹换下来的马,除了主人的坐骑外,都做添头给对方留下。可是,对方却不肯占这个便宜,派个管事过来估马价,再算要找补多少银子。

曹颙略略诧异,商贾趋利,做这样赔本儿生意的绝无仅有。曹颙口中和那管事客套,眼睛瞧向魏家兄弟,魏家兄弟也是一脸疑虑。

说话间,那一队人已经走到近前,几个护卫先行过来,牵着十几匹马过来给曹颙他们挑。魏家兄弟过去选了十一匹马出来,冲曹颙一点头。曹颙会意,叫吴家兄弟付了帐。

虽然那家主人一直在车里没有露面,但终算是自己一方受了恩惠,于情于理都当去谢一下。曹颙翻身下马,同管事一齐走到那车队中最为华丽的一辆前。

那管事隔了帘子说了几句,曹颙才抱拳朗声道:“多谢主人家大义,解了我们燃眉之急!”

就听车里传出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小妇人不便下车回礼,还请见谅。却是这位公子客气了,在商言利,您这几匹马我们转手也是有些银钱可赚的,因此算不得纯是助人,当不得您的谢。”

曹颙听了是位女眷,又是商家口气,也无需多言了,客气了一句,便转身上马,带着众人继续赶路。

魏黑魏白兄弟是老江湖了,一直关注这批马的状况,怕是有看着不妥当的。然而想象中的状况并没有出现,这批马虽算不得什么好马,却比他们之前在山东买的耐力强上许多。众人皆道幸而碰到的不是奸商。

经过数日的匆忙赶路,二月二十二,曹颙终于回到了江宁。

因为是午后,路上行人很多,不宜策马狂奔,曹颙只好按捺下急切之心,驱马往织造府赶。随着距离织造府越来越近,他的心就悬得厉害,生怕看到一片白色。没有曹寅支撑的曹家,还能够算是曹家吗?母亲李氏还不到四十岁,若是没有了丈夫……

万幸,织造府前不似与过去有什么不同,也没有挂白灯笼,匾额上也没有白布。

侧门这边,刚好停着一辆马车,老管家曹福带着两个小厮站在门口,与一位老者道别。

看到曹颙等人策马过来,曹福恍惚不已,还以为看错了,用袖子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知道自己没有眼花:“哎呀,是大爷!大爷回来了!”

曹福已经六十多岁,说不清是欢喜——,还是难过——,鼻涕眼泪地流了一脸,颤悠悠地要给曹颙请安。

曹颙翻身下马,上前扶住,迫不及待地问道:“福伯,老爷身子可还好?”

曹福一边用袖子擦着鼻涕眼泪,一边回道:“大爷,你不知道,这半个月来,老爷着实凶险,眼下却是无碍了!”

听说眼前无大碍,曹颙微微放下心来,因着急去看父母,没有时间细问,快步进府去了。后面,自然有小满给爷爷请安,魏家兄弟向老爷子问好。

织造府,开阳院。

曹寅软软地半倚在床头,李氏坐在床前,手里端着碗药,一调羹一调羹地喂他。

望着妻子鬓角的白发,曹寅很是内疚,想要劝慰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儿才道:“苦了你了!我没事!”

看着丈夫青灰的脸,听着丈夫干哑的声音,哪里像是个没事的?只是如今这个情景,为了丈夫安心,李氏也没露出悲戚的样子,强挤出几分笑:“嗯,老爷福大命大,自然是无事的!”

曹寅实在没有力气,因刚刚见大夫才坐起身来,与妻子说了两句话,精神就用得差不多。

李氏看丈夫身子这般虚弱,心酸不已,忙唤了两个丫鬟,扶他躺下。正这时,就听院子里传来急促地脚步声。李氏微微皱眉,因丈夫需要静养,她早就发话院子里的人要静音。不过,下一刻,她却是有些惊呆了,因为听到儿子的声音。

“母亲,父亲可好?”随着说话声,风尘仆仆的曹颙大踏步进了屋子。

李氏回过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曹颙。直到曹颙走到她跟前,她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颙儿?颙儿?”

两个在屋里侍候的丫鬟矮了矮身子,向曹颙请安问礼。

曹颙摆了摆手,叫她们起身,而后回握住母亲的手,大力点了点头:“嗯,母亲,儿子回来了!”说话间,眼睛往床上望去,刚好与曹寅望个正着。

曹寅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似乎也多了几分欢喜,挣扎着要坐起来。

不过才三个月未见,曹寅越发显得老态。头顶的头发稀疏得要露出头皮来,眼睛深深地洼陷进去,瘦得骇人。

尽管一再克制,但曹颙的眼圈仍是红了,放下母亲的手,快步往床前两步:“父亲,儿子回来了!”

上辈的父母身体都还好,曹颙自是从未有过“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觉。而这辈子因隐隐约约地知道些历史走向,一直在为曹寅的身体忧心。原本,他们父子之情并不深厚,他担心曹寅的健康,大半也是因为想要避免家族走向衰败,而事到如今,亲眼目睹曹寅的病态后,曹颙才是从里到外的感觉到悲伤。

曹寅在妻子的搀扶下坐起,眼中的欢喜尚未褪去,却又摆出严父的嘴脸:“胡闹,谁让你回来了?不好好在京里当差,怎么如此妄为?”因话说得急了,最后忍不住弓起身子咳了起来。

看着这个倔强的老头,曹颙只是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呼吸顺畅些舒服些。

“是庄常派人送消息到京里了?”曹寅的神情柔和下来,开口问道。

曹颙拿过靠枕,垫在父亲身后,随后才回答:“是万岁口谕,说是父亲病了,命儿子回江宁侍亲。”

曹寅有些意外:“万岁爷口谕?”随后,有些顿悟,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天行这家伙,这些小事,还要惊动万岁爷!”说到最后,声音已含糊不清。

曹颙见曹寅疲态尽显,似乎连说话的精神头都没有,略带担忧地回头望了望母亲。李氏强忍着泪,微微地点了点头。

曹颙心里难受,面上却不显,笑着对曹寅道:“儿子这一路赶回来,身子也有些乏了。父亲先休息会,等儿子下去洗了澡、换了衣裳再来陪父亲说话。”

曹寅硬撑了这大半天,也是在是没力气了,只是在儿子面前,不愿意露出老态,才硬撑着。见他如此说,就点了点头:“嗯,颙儿你先下去,也好好歇歇,这么老远赶回来,怕也是累了!”

曹颙应了,转身先出去,站在门口等母亲出来。

房间里,又是好一阵咳,而后是大力喘息地声音。等安置好丈夫,李氏又吩咐那两个丫鬟好好守着,而后才出来。

因不在丈夫面前,李氏再也克制不住,扶着儿子的胳膊,眼泪簌簌地落下。

曹颙将母亲东边的书房,这里与西边卧室隔着中间的小厅,两人说话不会吵到曹寅的休息。

扶母亲坐下后,曹颙问道:“正月底收到的信上还没提到,怎么父亲说病就病了?可是年前进京时累到了?”

李氏擦了泪,凝眉犹豫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这事,也不当瞒你!”

曹寅自打年前往来京城奔波后,身子就有些虚,一直就不大见好。偏偏二月初,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来,章姨娘自打曹顺死了后,精神就不大好,不怎么爱见人,也不愿意说话。进京前曹寅曾在她房里留过几夜,而后,她就有些神神叨叨,整日里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是自己有了。

李氏听说后,派大夫去诊脉,并无喜脉迹象。李氏念在她之前的失子之痛,并不怪罪,只吩咐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小心照看。

等到曹寅从京城回来,因身子虚弱的缘故,很少到其他侍妾的房里,一直歇在李氏这边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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