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509节

殊死抵抗的太平军仍然还是用火药桶炸退了吴军突击队的第三次冲锋,迫使伤亡惨重的吴军突击队退出战斗,好在吴军的招数还没用完,突击队才刚被迫退下,曹炎忠一声令下,吴军的炮队又一起开火,集中火力猛轰地雷炸出的城墙缺口,既阻拦迟滞太平军修补城墙的速度,也乘机大量消灭必须要在城墙缺口处施工的太平军士兵。同时在曹炎忠的命令下,全部装备着击针枪的一个吴军精锐营大步出阵,担当起了第二次冲击城墙缺口的任务。

体力情况不佳,吴军精锐营同样打得十分辛苦,先后用了两次冲锋才艰难冲进太平府城内,李开芳率军死战,凭借事前大量修筑的巷战工事做困兽之斗,同时因为城墙顶端阵地还在太平军手中的缘故,所向披靡的吴军精锐营打得更加辛苦,向城内推进的速度十分缓慢,逼得曹炎忠只能是又往前方投入了一个营补强兵力,几乎是逐尺逐寸的与太平军争夺城内阵地。

如果不是吴军工兵努力挖掘得手,又在太平府城墙上炸出了一个大缺口,那么吴军说不定就会破天荒的被太平军巷战击退,可是即便吴军又用地穴战术在城墙上炸出了一个十几丈宽的大口子,吴军的推进速度仍然还是相当缓慢,打得也远比战前辛苦。最后在焦急之下,曹炎忠还干脆接受了黄远豹的主动请战,让黄远豹带着三个早就已经不满编的吴军精锐营加入战场,吴军这才取得了重大突破,成功杀进太平府城中,夺占了大片的城内阵地,基本奠定了这场攻坚苦战的胜利。

相应的,黄远豹麾下的三个吴军精锐营也在巷战中付出了超过两百人的伤亡代价,同时黄远豹也被太平军的米尼枪打伤,差点成为这次东征中阵亡级别最高的吴军将领。

血雨腥风的残酷巷战一直持续到太平军的火药基本用光,吴军才对太平军形成压倒性优势,可顽固的李开芳却仍然还是不肯弃城出逃,坚持带着残兵败将和吴军血战到底,又给状态不佳的吴军队伍造成了不小伤亡后,李开芳和他的最后十几个亲兵才在吴军的密集手雷覆盖下全部阵亡,无一投降。

战后统计,吴军仅是在这一次攻坚战中,就阵亡了一千二百余名士卒,其中过半都是吴军精锐营队士卒,黄远豹的三个精锐营损失最为惨重,被迫在战后大量抽调二线军队士卒补充入伍。所以即便胜利全歼了李开芳所部,曹炎忠在战后也没有半点喜色,相反还长长叹了口气,由衷叹道:“太辛苦了,跟着镇南王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把仗打得这么辛苦。如果不是李开芳这个大长毛的主力在野战里已经被我们消灭大半,这场仗其实我们没把握赢啊。”

“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的将士太累,体力情况太差。”曹炎忠的幕僚长谭继洵得出正确结论,说道:“从九江东进后,不到两个月时间里我们打了七场大仗,小仗不下二十阵,军队几乎没有好生休息过,加上夏天大雨大热的气候和水土影响,士兵生病的相当不少,打不出之前的气势,也是情理中事。”

曹炎忠点了点头,坦然承认这场仗打得辛苦主要还是士卒的身体状态普遍不好,然后曹炎忠又十分担心地问道:“子实先生,那我们接下来打无为和和州怎么办?照现在这个情况,那怕无为和和州的长毛不如太平府这边的长毛凶悍,我们的仗也不好打啊?”

“曹军门,恕下官直言,为了我们的士卒着想,我们现在应该优先考虑让军队休整。”谭继洵沉声说道:“军队累成了这样,如果不赶快让士卒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们不管是继续攻打无为和和州,还是留下水师保护航道,让陆师直接进兵江宁,到了战场上,我们都只会比今天打得更辛苦,伤亡也有可能比今天更大。”

还没能确认李秀成已经解除对上海的包围回师南京,曹炎忠当然不敢随便决定让军队就此休整,同时在知道冯三保已经拿下雨花台兵临南京城下的前提下,曹炎忠更不敢让自己手里的军队闲着休息,让太平军那边明白自军已经快到强弩之末。所以盘算了半晌之后,曹炎忠咬了咬牙,还是吩咐道:“传令水师,准备好运兵船只,明天这个时候,我们的主力登船,掉头去打无为。”

“曹军门,我们的军队……”

“子实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曹炎忠打断谭继洵,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如果我让军队停下来休整,长毛肯定明白我们已经不行了,暂时没有力气威胁到他们了。只有让将士们再坚持辛苦一下,让军队动起来,长毛那边才会认为我们还有余力再战,仍然还可以随时乘船东进,帮着冯军门打江宁城,然后洪秀全那个大长毛才会急着催促李秀成的长毛军队回师来救江宁,收到围魏救赵替我们上海分担压力的效果。”

言罢,曹炎忠又补充了一句,道:“子实先生放心,我只是让军队动起来,不会再打正面强攻战了,我也疼我的士卒。”

“军门的意思是,虚张声势?让江宁的长毛觉得我们还可以随时威胁到他们?”谭继洵明白了曹炎忠的用意,又突然灵机一动,忙说道:“曹军门,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连无为和和州的长毛也一起吓唬,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吓得这两座城里的长毛主动或者弃城而走,让我们不费什么代价就拿下无为和和州。”

“那具体怎么吓唬?”

曹炎忠赶紧问,谭继洵没有立即回答,盘算了相当不短的一段时间后,谭继洵才对曹炎忠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详细,曹炎忠一听大喜,拍掌说道:“好,就这么办!不管能不能成,都得试一试!”

……

距离不是太远,才刚到了第二天上午,职守无为城的范运德就收到了太平府城被吴军攻破和李开芳阵亡的消息,悲痛之余,范运德心里又马上明白,接下来倒霉的人不是守和州的尹贤瑞,就肯定是自己了,跑都跑不掉,躲也躲不了。

对太平天国忠心不二,范运德不怕为了太平天国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人之常情,范运德又在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所以即便明知道不应该这么想,范运德却还是希望吴军选择先打和州,然后再来打无为,甚至拿下无为后就直取天京,永远别来找无为的麻烦。

很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到了傍晚时,细作送来了准确消息,说是大批的吴军将士登上了运兵船队后,正在吴军水师船队的保护下掉头驶回上游,也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向无为杀来。范运德闻报嗟叹,可是又无可奈何,也只能是长叹道:“做好为天王和天国尽忠的准备吧。”

事还没完,第二天的正午时,吴军在泥汊口这边的驻军,又突然释放了一个此前在运漕大战中俘虏到的无为太平军士兵,逼着他给范运德带来了一道太平军叛徒马玉堂的书信,范运德虽然明知道马玉堂在信上不会放什么好屁,但是出于好奇,范运德还是冷笑着接过了亲兵呈来的书信拆看,然而看到大概的书信内容后,范运德的脸色却逐渐变了。

太平军叛徒马玉堂的书信内容大概如下:“齐天候,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我劝你一句,聪明的话还是赶快放下武器投降,这样你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不然的话,你死得惨,你全家还会比你死得更惨。

齐天候,绝不是兄弟我吓你,因为你执迷不悟帮着石达开骗冯军门,不光冯军门点名要你的脑袋,曹炎忠曹军门也早早就放出话来了,说是打下了无为城后,你的全家一个不饶,全部活剐!如果不是曹军门身边的读书人多,心存仁念,提议让小弟写这道书信劝你投降,我连提前给你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了,齐天候你是什么脾气兄弟我清楚,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劝,只会坚持要给洪秀全和石达开这些长毛头子陪葬。不过没关系,无为城里是什么情况兄弟我和你一样清楚,在曹军门的洋枪洋炮面前能够挡得住几天我也和你一样清楚,曹军门和我们了不起就是费点手脚攻城,再叫刽子手辛苦一下活剐你全家就是了。

废话不多说,是死是活在你齐天候的一念之间。顺便告诉你一句,别指望会有援军了,石达开已经在天京城外被冯军门给干掉了,庐江、巢县和庐州这些地方的长毛兵又是被石达开给调空了的,连自保都难,只会指望你去救他们,别指望他们来救你。弟马玉堂。”

其实马玉堂这道劝降信,已经是范运德在这段时间里收到的第三道劝降信了,而和之前曹炎忠、冯三保分别送来的劝降信完全不同,马玉堂的这道劝降信不但尽是赤裸裸的恐吓,还明显就是在走过场敷衍了事,没有丝毫的招降诚意。但也正是如此,范运德心里才收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暗道:“妖兵不可能饶过我了,无为城一破,我和我全家就死定了。”

早有以身殉职的心理准备,范运德对此倒也不是特别的揪心,然而就在范运德把叛徒书信撕得粉碎的时候,城外却突然有斥候来报,说是吴军运兵船队在神塘河码头靠岸之后,才刚登陆,马上就分出了一个营的军队西进,直接向着无为城的方向过来。范运德闻报大奇,惊讶问道:“只有一个营的妖兵?妖兵只派一个营过来干什么?打前站?一个营也不够啊?”

“回齐天候,确认只是一个营的妖兵。”斥候如实回答,又说道:“另外,这个营的妖兵还带着很多车辆,车上货物被麻布蒙着,看上不去并不重,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好歹也和吴军打过几次交道了,听完斥候的禀报,范运德心里顿时明白,吴军又有新花样了。

第五百七十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出于对吴军来袭的重视,闻知吴军十分古怪的只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单独前来无为城后,范运德除了十分小心的安排了足够的兵力进入戒备状态外,又亲自登上了无为城墙,到第一线来亲自查看吴军的用意和目的。

过了一段时间后,在范运德和无数太平军将士的注视下,那一个营的吴军将士终于出现在道路远方,如斥候所报,这个营的吴军士兵果然赶来了好几十车的驴马骡车,车上满载着被麻布蒙着的货物,然而从速度和车辙深度来看,这些货物却又明显不是很重。范运德见了心里益发奇怪,为了谨慎起见,便再次严令城外工事中太平军将士的不许擅自出战,耐心等待吴军的下一步动作。

这个营的吴军显然没有主动发起进攻的打算,才刚来到无为城东门外大约两里处的位置,这个营的吴军就停止了前进,士兵迅速构筑临时防御阵地,防范太平军突然出兵来攻,赶车的民夫则先是勒住马车,然后七手八脚的揭开马车货箱的麻布草席,露出了车上的货物。范运德再赶紧用望远镜细看车上情况时,也顿时就惊叫出声,“人头!”

不错,吴军马车上装着确实是人头,堆满车厢密密麻麻不知多少,而就在范运德和太平军将士发出阵阵惊呼的时候,吴军民夫又把那些被简陋木框装着人头抬下马车,直接倾倒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一框接一框的倒在同一个位置,迅速堆起了一个人头小山,不断扩大的人头山。

看到这里,熟悉中国古代历史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吴军民夫是在做什么了,然而因为清朝并没有这种习惯的缘故,文化水平很低的范运德和无为的太平军将士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京观这个名词,所以在早就习惯了就地掩埋尸体的情况下,以范运德为首的无为太平军将士一度还以为吴军是准备用什么妖法,心中益发恐惧。同时范运德和一些拿着望远镜的太平军中级将领,还很快就看清楚了那些人头的来历——没有结辫子披头散发,很明显全都是来自战死的太平军士兵尸体。

人多力量大,一百多名吴军民夫很快就把几十辆马车上的人头搬运下车,在路旁堆起了一座一丈多高的庞大人头山,然后一个吴军士兵登上山顶,把一面写着字的白旗插到了人头山上,接着那一个营的吴军士兵又突然整齐大叫道:“无为长毛,不杀范运德,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不杀范运德,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不杀范运德,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反复呐喊着同样的口号,吴军士兵缓缓退去,逐渐消失在了道路远方,留下一座简陋的人头京观,以及一面迎风飘展的带字白旗。此前已经在运漕大战中被吴军打怕了的无为太平军将士个个心惊肉跳,七嘴八舌只是议论吴军此举用意,范运德则赶紧派人上前,取来吴军留下的那面旗帜给自己查看内容,却见旗上只有简单七个字——太平府长毛京观。

“京观?什么是京观?”

范运德一度对这个陌生名词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太平军上下虽然普遍文化程度不高,无为城里却颇有几个读过史书的秀才举人,范运德派遣部将四下打听之后,也很快就明白京观其实就是炫耀武功,并没有任何的特殊意义。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范运德心里也更加明白吴军确实已经深恨自己入骨,无为城破之后,战死的太平军士兵很可能也要在城外堆成京观。

“齐天候,妖兵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啊。”很得范运德信任的部将姜耽也看出了吴军的用意,说道:“妖兵是想动摇打击我们的军心,让我们的士卒明白,无为城被他们攻破之后,我们士卒的脑袋也有可能被他们这么堆在一起,逼我们的士卒赶快投降。”

“想得倒美。”范运德不屑的冷哼道:“一个破京观就想逼我们投降,妖兵的白日梦倒是做得好,这些年来,老子们砍下的清妖脑袋还少了?能被他们这么吓住?”

姜耽点头,又赶紧问道:“齐天候,那这些人头怎么办?是派人去就地埋了,还是就留在那里不管他们?”

范运德犹豫了一下,没什么力气地说道:“派人去埋了吧,都是我们天国的弟兄,身首分家就已经够惨了,别留在那里让风吹雨淋了。”

姜耽应诺,立即安排军队携带挖掘工具出城,去现场就地掩埋那些李开芳所部太平军将士的首级,范运德却并没有急着回城休息,还远远看了一眼那座庞大的人头山,悄悄暗叹,心道:“快了,等妖兵打破了无为城,我的脑袋肯定也得给妖兵砍下来当夜壶了。”

范运德很清楚无为太平军不是吴军的对手,无为城被吴军攻破也只是迟早的事,但范运德却没有任何的办法避免这一悲剧下场,因为曾经风光一时的石达开主力已经全军覆没,再也无法为无为太平军遮风挡雨,邻近周边的几股太平军实力比无为太平军更加孱弱,在吴军面前更加没有还手之力,与其指望他们出兵救援无为,倒还不如指望天父显灵下凡拯救无为太平军更靠谱一些。

对太平天国忠心不二,范运德是愿意为洪秀全和太平天国牺牲自己的生命,但是人之常情,范运德却又不愿这么白白送死,所以范运德心里也一直在琢磨这么一个念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我的脑袋,保住我的将士的脑袋?”

出城和吴军拼一个你死我活是肯定拼不过,困守孤城也迟早得全军覆没,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范运德心里自然又考虑到了自己的最后选择,暗道:“能不能跑?乘着妖兵还没包围无为城,带着我的军队撤去其他地方,到别的地方去东山再起?”

自然而然的,生出了这个念头后,范运德心里很快就突然想到了太平军叛徒马玉堂在劝降信上说的一句话——庐江、巢县和庐州这些安徽腹地的城池,守兵已经被石达开此前基本调空,不但没办法再出兵增援无为,相反还有可能反过来向无为太平军求援!

“能不能撤去安徽腹地?那些地方的天国军队已经空了,我带着无为将士撤过去,他们肯定欢迎,我找一个地方容身肯定不难。而且到了那些地方后,我不但能避开妖兵的锋芒,还有希望东山再起,拉起一支更大的军队再来和妖兵干啊?”

“砰!砰!”

也是凑巧,范运德心里生出这个诱人念头的时候,城外的京观那个方向突然传来了两声枪响,范运德赶紧举起望远镜细看,却见是几个太平军士兵正在向着吴军撤退的方向大步逃窜,另外还有一些太平军正在呐喊追杀,范运德心里顿时又刚当了一下,暗道:“难道是逃兵?军心已经动摇到这个地步了?”

被范运德料中,过了一段时间后,姜耽果然灰头土脸的跑到范运德面前请罪,说道:“齐天候恕罪,是叛徒马玉堂的几个旧部士卒,末将派他们出城去挖坑埋人头,几个狗娘养的可能是早有打算,也有可能是看到那么多人头心里怕了,就突然跑了。不过齐天候放心,末将已经派人去追了,一定会把这几个逃兵的脑袋带回来。”

范运德点头,并没有大发雷霆的斥责姜耽治军不力,犹豫了一下后,范运德还吩咐道:“召集城里所有师帅以上级别的将领,到我的齐天候府开会,我有事要和大家一起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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