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5节

刘丽川一惊,赶紧再扭头去看码头时,见王国初等百龙会的人确实已经不见了踪影,同时消失的还有鸟党的老大小福建,以及其他几个小帮会的头头,刘丽川的心脏也顿时象是跌进了万丈深渊,暗暗惨叫道:“坏了!事要闹大!”

注:吴健彰在上海组建以广东人为骨干的双刀会,上海县令袁祖悳组建以福建人为骨干的鸟党,都为史实,同期存在的百龙会也并非虚构。

第八章 滚出去

这一天绝对是被双刀会控制的码头工人大丰收的一天,不但抽头全免,加赏十文工钱,还接连十一艘大洋船的装货卸货工作也被他们独吞,此外虽然也有五艘悬挂大清龙旗的大货船靠岸,可这五艘船的主人却偏偏有四艘是靠洋人吃饭的买办,所以当洋神父登船请求帮忙后,这四艘船的生意也全被能背圣经的双龙会工人给独吞了,只剩下最后一条货船的生意被其他帮会控制的码头工人拿走。

帮会势力在上海绝对不算最大的双刀会老大刘丽川痛苦并快乐,快乐的是他控制的码头工人占了天大的便宜,对他感激不尽,还有无数没被帮会控制的工人争着抢着加入双刀会,自愿给刘丽川抽成剥削,双刀会的整体实力猛的提升了一大截。痛苦的则是其他帮会控制的码头工人个个双眼通红,杀气冲天,即便刘丽川主动派人去邀请这些工人接活,这些得到过帮会警告的码头工人也不敢有一个人答应,全都是低着头不敢吭声,监视他们的其他帮会打手也是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目光中尽是怨毒阴狠。

吴超越当然也看出情况有些不对,几次想要想和刘丽川单独交谈,却每一次都被那些兴高采烈的洋神父拦住,被迫充当翻译教给新工人背诵圣经和画十字,还是到了天色微黑,城门即将关闭时,吴超越才得以脱身回家,一边无奈答应第二天再来帮忙,一边赶紧跑到刘丽川的面前,低声问道:“刘叔,出什么事了?怎么大部分的码头工人都不动弹,他们不想挣钱吃饭?”

“回去再说吧。”刘丽川愁眉苦脸地说道:“你的爷爷已经派人来了,叫我把你带回去商量,还要我注意保护你的安全。小祖宗,这次你真的玩得太大了。”

心知不妙,吴超越也没敢多说什么,赶紧告辞二十几个洋神父和刘丽川回家,刘丽川安排了得力部下主持扫尾工作后,也果真亲自带了许多得力打手护送吴超越回家,好在路上倒没出什么事,吴超越一行很顺利的进了城。同时刘丽川在路上自然少不得向吴超越低声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双刀会已经被其他上海帮会孤立,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武力冲突。本就已经发现情况不对的吴超越听了也难免有些紧张——这事真要是闹大了,激发民变都有可能,而民变一旦爆发,那事情就肯定更难收拾了。

提心吊胆的顺利回到家里后,很难得,吴健彰这次并没有一见面就拿戒尺问候吴超越,还马上叫下人拿出一些礼盒交给刘丽川,吩咐道:“其他的话以后再说,马上按礼盒上的名字,逐一送过去,告诉其他帮会的人,今天的事全是因为那些洋人,你没吃独食的意思,明天他们的工人如果愿意跟洋神父念圣经,活还是按老规矩分。”

刘丽川点头答应,又有些担心地问道:“可是爽叔(吴健彰诨名吴阿爽),如果他们不收怎么办?别的人也就算了,王国初和小福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尤其是小福建那个狗娘养的。”

“没事,先把礼尽到,收不收随便他们,不收再说不收的话。”吴健彰脸沉如水的回答,又说道:“还有,叫你的人这几天小心些,也把你今天的损失报上来,老夫加一倍补偿给你!”

刘丽川这才愁眉苦脸的答应,也让手下捧了吴健彰准备的礼物出门,准备亲自去逐一拜访那些帮会老大。而刘丽川走了后,吴健彰也马上就把宝贝孙子揪到了祖先牌位面前,逼着吴超越跪下,提起戒尺大吼道:“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个小兔崽子,为什么要去搀和洋人传教的事?”

没办法了,吴超越只能是把事情的经过如实的交代了一通,结果吴健彰一听就叫苦了,戒尺象雨点一样的不断打在吴超越屁股上,也不断的怒吼咆哮,“你疯了还是傻了?这么做有多遭骂多遭人忌讳难道你不知道?帮着洋鬼子传教,还怂恿洋鬼子控制码头上的装卸生意,你知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要给老夫找来多少麻烦?你知道,你阿源叔和我都是广东人,在上海强龙难压地头蛇,惹不起那么多的上海帮会?更惹不起全上海的帮会?!”

“我知道。”吴超越哭丧着脸说道:“可也没办法,那么多洋神父硬拉我去,我不能打也不能赶,能有什么办法?”

“还是因为你乱出的馊主意!”吴健彰难得对宝贝孙子动了真怒,戒尺打得更快更重,咆哮道:“你不给洋人出馊主意,他们能来逼你拉你?你这个小畜生,三天不惹事你就全身难受是不是?小畜生,老夫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气死,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气死啊!”

知道自己这次是犯了错,吴超越不敢喊冤也不敢求饶,老老实实的爬着受刑,而吴健彰足足把宝贝孙子打了二、三十戒尺方才住手,先是喘着粗气喘息了许久,然后才大吼道:“滚回去睡觉!从现在开始,没老夫点头,不许你出门一步!”

吴超越赶紧答应,然而吴健彰却又大吼,要求管家立即给自己准备出行车马,还有准备一份厚重礼物,吴超越听了难免大为奇怪,忙揉着屁股问道:“爷爷,这么晚了,你还要去那?”

“去见袁祖悳!去给你这个小祖宗擦屁股!”吴健彰大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咆哮道:“动作慢了的话,说不定他弹劾老夫我的奏折,就已经送去给杨文定杨巡抚了!你这个小祖宗帮洋人传教,既给了他弹劾老夫的把柄,又抢了他暗中控制的鸟党码头生意,他能不弹劾老夫?能不乘机整治老夫?老夫能不赶紧去说点好话,给你擦这个屁股?!”

说罢,吴健彰把戒尺往地上一砸,怒气冲冲的大步出门,留下吴超越一个人在祖先牌位前揉屁股,同时吴超越也难免更加的忧虑,暗道:“麻烦了,看来这事是真的闹大了,袁祖悳和我们吴家本来就有过节,他如果坚持揪着不放,吴老买办和我恐怕都得倒霉啊!”

……

出于担心和愧疚,吴超越当天晚上就没敢回房去调戏漂亮丫鬟,一直在房间里等吴健彰回来了解情况,然而吴健彰却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倒是到了上午时,出门去替吴超越打听消息的吴大赛跑了回来,刚见面就说道:“孙少爷,码头上那边热闹了,那些洋神父不但硬拉着双刀会的工人继续学圣经,还把双刀会的车夫马夫也拉着学圣经,不然就不给他们拉洋货的机会。现在码头上停靠的洋船全都给那些洋神父帮忙,说什么都不肯给其他工人做生意的机会。”

“就没人阻止?”吴超越一听大惊。

“少爷,谁敢拦洋人啊?”吴大赛苦笑着说道:“听说阿源哥倒是出面过一次,想不让那些工人车夫胡闹,可是那些洋人却不干,坚持要这么做,还说又要来找你,阿源哥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又跑去海关衙门找老爷商量去了。”

吴超越一听叫苦,只好让吴大赛多派人去打听码头消息,了解具体情况,然而到了傍晚的时候,吴大赛却又送来了一个更大的坏消息,刚进门就惨叫道:“孙少爷,大事不好!码头上动手了,其他帮会的工人围攻双刀会的工人,打得热火朝天,到处见血!袁五八那个狗日的也带着衙役去了,还专抓我们家双刀会的人,故意包庇其他帮会,我们家的双刀会,已经吃了大亏了!”

“那我爷爷呢?他没出面?”吴超越赶紧问道。

“当然有出面。”吴大赛如实答道:“但少爷你也知道,老爷他只管得了绿营、团练和海关收税,管不了码头治安,袁五八那个狗日的顶着不放人,老爷没办法,只好又去了县衙找袁祖悳!”

听到这话,吴超越除了揉着还有些红肿的屁股叫苦外,也真的是彻底的无计可施了。然而令吴超越心惊胆战的还在后面,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全黑吴健彰回到家里时,祖孙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带着伤的刘丽川就带着几个同样满身鲜血的双刀会成员从后门进了吴府,吴健彰闻报大惊,顾不得教训孙子,只是赶紧的到后院查看情况。知道肯定是因为自己闯祸所致的吴超越毫无办法,也只能是赶紧跟到了后院当面了解情况。

刘丽川的伤势相当不轻,额头上挨了一刀,伤口可见白骨,还刚一看到吴健彰和吴超越祖孙就惨叫道:“爽叔,这次麻烦大了,全上海的帮会都围攻我们!我们双刀会的总堂都被烧了!刚才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命都得丢在外面!”

吴健彰的表情异常阴沉,飞快问道:“目前损失有多大?”

“死了三个兄弟,伤了十二个。”刘丽川沙哑着嗓子答道:“还有,被县衙抓了九个,听内线说,他们在牢里都吃了大苦头。双刀会在城外的八间房子,也都被烧了。”

听到这回答,吴健彰的表情更阴沉了,又问道:“是谁带的头?王国初的人出手没有?”

“小福建那个狗日的带的头,王国初的人也出了手,王国初的人数本来就比我们多得多,又有专下黑手的小福建,我们寡不敌众,只能被动挨打。”

刘丽川如实回答,然后又哀求道:“爽叔,现在全上海的大小帮会都在追杀我们双刀会的弟兄,你要赶紧想办法摆平这件事啊,不然双刀会就完了!还有,你得赶紧想办法救我那些被抓的兄弟,他们都是我的铁杆兄弟,也都是我们的广东老乡,他们如果在牢里被废了,我们双刀会就等于是被废了一大半啊!”

吴健彰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水,低声说道:“老夫无权过问地方政务,袁祖悳那个狗娘养的又不给面子,还故意只抓你的人,想救他们,怕是很麻烦。”

刘丽川一听急了,赶紧重新强调他那些铁杆兄弟的重要性,吴超越也忍不住开口插嘴,道:“爷爷……”

“闭嘴!”吴健彰突然大吼一声,生平第一次对唯一的宝贝孙子动了真火,咆哮道:“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看到买办爷爷真的发了脾气,又看到刘丽川等双刀会成员的愤怒眼神,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吴超越脸色也有些发白,赶紧乖乖溜出后院,留下买办爷爷和刘丽川在后院中继续密谈,好在接下来的事倒也和吴超越无关,吴健彰也没来打屁股,所以即便提心吊胆一个晚上,吴超越还是安然渡过了这个难熬的夜晚。

安然度过一夜并不代表就已经结束,吴超越很快就发现,事情对自己来说,似乎才只是刚刚开始——因为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已经两个晚上没有睡好的吴超越还在昏昏欲睡时,狗腿子吴大赛就一溜烟的跑到了他面前,低声说道:“孙少爷,又出事了,那些洋神父又来找你了,要问你前两天那些已经学过圣经的码头工人怎么都不见了?要你马上去见他们!”

“他们怎么就没完了啦?”吴超越哀嚎了,骂道:“这些洋鬼子,真的是想把我逼死啊!”

第九章 今为古用

再怎么哀嚎也没用,吴超越已经害得老吴家得罪了上海所有的帮会,当然不敢再得罪目前还把自己当朋友的洋教士,所以尽管明知道是自找麻烦,吴超越还是硬着头皮到了前厅接客,结果也不出所料,吴超越的前脚才刚踏进客厅,二十几个洋神父马上就象苍蝇见到血一样的冲了上来把吴超越团团包围,操着各种各样的外语与半生不熟的汉语嚷嚷开了。

“亲爱的吴,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那些背诵过圣经的码头工人都不见了?上千人啊,怎么就好象全部失踪了一样?”

“吴,那么多已经初步接受了圣经的码头工人到那里去?他们今天为什么不在码头上?”

“吴,刚才在进城的时候,我认出了两位聆听过福音的码头工人,他们为什么看到我就跑?还怎么叫都叫不住?昨天他们在码头上听我宣扬主的福音时,不是这反应啊?”

“中国朋友,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些愿意背诵圣经的码头工人都不见了?剩下的码头工人又谁都不肯再背我们的圣经?”

“吴,码头上还有两条西方货船,他们还在等着装卸货物啊,你的工人那里去了?为什么还不赶快去背圣经和工作赚钱?那两条的船主虽然答应只给我们指定的工人工作机会,但没有工人怎么办?”

听着这一连串的质问,正在垂头丧气的吴超越除了苦笑以对外,都已经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答了。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吴超越先是挥手让一帮洋神父安静,然后才用英语说道:“各位尊敬的神父先生,十分遗憾,那些背诵过圣经的码头工人今天应该不会再去码头了,以后他们就算继续在码头上工作,应该也不敢再背诵圣经和聆听福音了。所以,你们还是去告诉你们的商船朋友,把工作机会随便给其他人吧。”

“为什么?”二十几个狂热的神父一听都不乐意了,又争着抢着问道:“吴,为什么?那些背诵过圣经的工人为什么不敢再去码头上工作?为什么不会再背诵圣经了?他们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潜在信徒啊?他们中间的不少人,也已经对我们天主教生出了浓厚的兴趣啊?”

吴超越更是苦笑,先是又请众神父安静,然后才把事情的经过粗略说了一下,道:“各位尊敬的神父,很抱歉,因为那些码头工人已经遭到了上海黑恶势力的暴力威胁,而我的帮会朋友为了保护这些工人,已经死亡了三名同伴,伤了十五人,还被暗中包庇这些黑恶势力的上海县衙故意抓走了九人,被抓的人,还在监狱里受尽折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吴超越才总算是用英语把情况大概说清楚,也告诉这些西方来的传教士已经在中国存在上千年的帮会力量有多么强大和恐怖,更直接告诉这些洋神父,正是因为帮助他们向码头工人传教,自家暗中控制的双刀会已经遭到了其他帮会的武力报复,并且在冲突中付出了惨重代价。

也还算好,已经来华十四年的英国传教士雒魏林比较熟悉这些情况,也曾接触过中国的帮会力量,在他的帮助下,二十几个洋神父才总算是理解了吴超越的介绍,也明白了老吴家在这次事件中付出了多么惨痛的牺牲。但是这么一来,众神父却又更不理解了,纷纷质问道:“吴,上海帮会这么的残暴,你们中国的官府为什么就不管一管?难道你们中国的法律就不制裁这些凶狠的暴徒?”

“是啊,亲爱的吴,你的祖父不是中国官员吗?”马丁神父提出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问道:“你的祖父为什么就不用官府的力量镇压这些暴徒?”

“他没有权力过问地方政务。”吴超越表情更加无奈,只得把买办爷爷的职权对众洋人又大概介绍了一下,然后又说道:“目前上海有权力制裁这些暴徒的,是上海的知县衙门,但是很不幸,上海袁县令就是这些暴徒的背后支持者,所以他才不但没有制止这些暴徒,相反还故意抓走保护那些码头工人的中国勇士。就好象你们西方一些腐败的警察一样,收受了罪犯的贿赂,故意纵容罪犯继续犯罪,还故意纵容罪犯报复报案的受害者。”

听了吴超越这个浅显的比喻,众神父这才终于明白吴超越的意思,然后二十几个神父纷纷在胸前画起了十字,祷告天主保佑那些无辜的码头工人,也庇佑那些为保护码头工人而受到伤害的中国勇士。而马丁神父也向吴超越道歉道:“亲爱的吴,没想到这件事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向你道歉,是我们连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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