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495节

事还没完,天亮之后,在探得黄文金已经牺牲的消息时,一度痛恨黄文金入骨的何云龙在怨气大消的同时,又突然醒悟过来,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蛛丝马迹,便赶紧找到好友赵金福说道:“赵兄弟,昨天晚上的情况不对劲啊?从妖兵的出兵时间和路线上来看,妖兵那边怎么就好象知道黄文金昨天晚上要走一样,早早就做好了追击和拦截的准备?”

赵金福的目光有些闪烁,盘算了一下才说道:“我也早就发现了这事不对,还派了人查探是不是有妖兵细作搞鬼。不过我信得过我麾下的将士,有些怀疑是黄文金那边的人出了问题,因为铜陵的天国将士知道黄文金昨天晚上要走的人绝对不多,黄文金那边倒是上上下下都知道,所以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反倒应该是黄文金的军队。”

仔细一琢磨发现赵金福说得确实有理,何云龙便也承认了黄文金那边更有可能直接出问题,不过犹豫了一下之后,何云龙还是又说道:“赵兄弟,有几句得罪你的话必须得说,你的军队得加强一下管束。我昨天在城里走动熟悉听说,居然好几次听到有你的兵在私底下议论,埋怨天国不该和超越小妖重新开战,断了财路,又得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和妖兵拼命。”

“有这样的事?”赵金福有些惊讶地问道:“我的军队里,竟然还有这样的议论?”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何云龙回答,又十分诚恳地说道:“还有,老赵,我知道铜陵这边以前和妖兵在私底下的生意很多,经常有你这边的船拉着粗铜去湖北,那时候因为东王要我们和妖兵友好相处,我从没说过你,能让的路我也尽量让了。但现在不同了,我们又和妖兵开了战,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再做了。”

赵金福沉默,片刻后才强笑着拱手说道:“多谢何兄弟提醒,你放心,那些事不会再有,事实上我们天国重新和妖兵开战以后,该断的我都断了。你放心,我会交代下去严格管束军队,今后再敢有谁说什么动摇军心的话,定斩不饶。”

何云龙点头,心里却回忆起了一件往事——吴军和太平军翻脸开战之后,池州太平军仍然一度发现有铜陵的船往吴军控制地走私粗铜。结果也是凑巧,就在何云龙准备告辞离去的时候,门外突然大步流星的冲进来了赵金福的亲弟弟赵金贵,何云龙见了顿时大惊,忙问道:“金贵兄弟,你不守铜官山,回城来干什么?”

“何大哥,你怎么也在?”赵金贵也没想到何云龙会恰好在这里,顿时也吃了一惊。

“我恰好有事来找你哥商量。”何云龙顺口回答,又追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妖兵屯兵大通,距离铜官山才有十来里路,顺时可能出兵攻打铜官山,你是铜官山营地守将,怎么能随随便便的离开军队和营地?”

“妖兵昨天晚上追杀黄承宣的军队,刚刚才收兵回营,我估摸着妖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兵打铜官山,又有急事要和我哥商量,所以就回来了。”赵金贵如实回答。

“什么急事?”何云龙赶紧又问。

“这……”

赵金贵的表情万分为难,又偷偷去看赵金福,赵金福会意,便下逐客令道:“何兄弟,金贵是有私人的事找我商量,你先去休息吧,有军务上的事我再派人去请你来商量。”

满腹疑惑的又看了看神情有些古怪的赵金贵,只是客人的何云龙虽然心中万分不解,但还是拱手告辞,留下赵家兄弟单独密谈。同时理所当然的,何云龙心里自然更加不解赵金贵为什么会扔下军队和营地突然回城。

还是很凑巧,在离开豪华奢靡的赵金福天安府时,在前院里,何云龙又无意看到,正有许多赵金福亲兵包围着几个象是赵金贵随从的人,正在七嘴八舌的向他们打听昨天吴军炮轰铜官山营地的具体情况。而那几个赵金贵的随从也根本没顾忌什么可能会影响军心,一个劲的只吹嘘吴军的炮火厉害,还有铜官山守军在吴军炮火下伤亡惨重的凄惨状况。

见此情景,又突然想到吴军昨天派人上铜官山招降的事,还有赵金贵刚才的古怪神色,何云龙的心里顿时刚当了一下,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暗道:“不会吧?难道老赵会动摇?会对天国有异心?”

心里生出了这个怀疑,对太平天国忠心不二的何云龙也没敢掉以轻心,才刚回到自己的军队里,马上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暗中监视铜陵太平军的具体举动。同时为了谨慎起见,何云龙还暗中下定决心,决定一旦发现事情不对就先下手为强,或是抢先拿下赵金福逼着他继续抗击吴军,或是乘早带着残部出城……

事态迅速向着何云龙最担心的方向发展,先是赵金贵在城里呆到下午才出城回铜官山,接着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铜陵太平军竟然放松了备战工作,不再争分夺秒的抢修城下地堡和加固城防,而更让何云龙心惊肉跳的是,他派出去的士兵还发现,铜陵太平军的队伍里竟然还大肆传扬起了太平军叛徒丁汝昌投降吴军后获得重用的事,以及吴军无条件释放何云龙一家的事!

种种蛛丝马迹都显示不妙,何云龙心里也益发的七上八下,不得不考虑先发制人,然而就在何云龙盘算具体如何动手的时候,赵金福却又突然派人来与何云龙联系,说是请何云龙吃饭,顺便商量如何守卫铜陵城和铜官山营地。结果很自然的,多少读过几本书的何云龙心里顿时想起了鸿门宴的故事。

“难道赵金福要和我翻脸动手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这一去,肯定就是羊入虎口,白白送死啊。不行,不能冒这个险,只有留在军队里,才能预防万一。”

心里拿定了主意,何云龙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谢绝了赵金福的邀请,打发走了使者后,还算有点头脑的何云龙又借口发现吴军有可能发起夜袭,让自己的一千多残部做好了夜战准备,然后秘密召集几个心腹部将,向他们暗中知会自己对赵金福的怀疑,要他们做好带兵出城突围的准备。

与几个心腹部将秘密商议的时候,门外又突然有士兵来报,说是铜陵军为了防备吴军发起夜袭,在何云龙残部营地的周边加强了驻军。何云龙闻报大惊,失声道:“赵金福真要对我们下手?”

“中天安,不是真要,是肯定。”心腹部将何维康说道:“我们驻扎在铜陵西门,城外是长江码头,妖兵就算攻城也最多就是用炮船轰西门,怎么可能动用陆师攻击西门?赵金福往我们这边增兵,摆明了是想对付我们。”

何云龙连连点头,又盘算着咬牙说道:“看来,是时候出城走人了,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中天安,那你的夫人和孩子怎么办?”何维康赶紧提醒道:“她们现在可是住在赵金福的家里,你带我们出城,赵金福不可能会放过她们啊?”

何云龙心中一沉,这才发现自己又把老婆孩子给忘在了脑后,而内心挣扎了片刻后,赵金福再次做出痛苦决定,说道:“不管她们了,做我的女人和儿女,就得做好为天国尽忠的准备。”

言罢,何云龙又咬牙吩咐众将立即集结军队准备出城,然而就在何云龙的千余残部匆忙集结的时候,何军营地的周边却突然火光大作,还有零星枪声响起,同时有士兵飞报,说是铜陵太平军的大队四面包围了何军营地,带队将领声称说何云龙试图杀害赵金福霸占铜陵城,要求何云龙的残部士兵放下武器投降,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狗娘养的叛徒,还有脸倒打一耙,反咬我一口!”何云龙破口大骂,然后果断下令,率领军队向邻近的西门突围。

太平军的内战就此打响,在何云龙的指挥下,只有一千余人的池州太平军残部猛冲向西,重重包围池州太平军的铜陵太平军则毫不客气的开枪阻止,还在交战中轰响了劈山炮,以霰弹轰击早就把火炮丢得精光的池州太平军,同时其他三个方向的太平军也发起了进攻,四面夹击何云龙军,枪炮如雨,杀的死的都是太平军士兵。

内战中的何云龙军很快就处于绝对下风,既没有火炮掩护,军队里伤兵又多,根本不是处于鼎盛状态中的铜陵太平军对手。而更糟糕的是,刚从池州逃来的何云龙军连弹药都严重不足,很多士兵都只有随身的弹药,打不了几枪就再也没有火药子弹可用,只能是靠血肉之躯冲击铜陵太平军的防线,用生命换取近战机会。

还有一件糟糕的事,何云龙军的战斗力也并不强,核心骨干两广老兵加在一起才只有两百来人,余下的士兵既是战场经验不足,意志力也不够坚定,处于下风后就不敢再玩命拼,所以实际上真正跟着何云龙拼命突围也就这两百来人,死一个少一个,伤一个战斗力就折一分。而安逸了多年的铜陵太平军虽然也战斗力不强战斗意志薄弱,却胜在人多势众又弹药充足,拿几个兵换一个何云龙的兵都有这个底气,用火力把何云龙军的冲锋势头压制得十分厉害。

即便如此,在两广老兄弟的舍死忘生冲击下,何云龙军仍然还是顽强的在铜陵太平军的阻击阵地上冲出了一个口子,乱糟糟的冲到了西门旁边。然而让何云龙怒不可遏的是,铜陵太平军不但已经放下了千斤闸堵塞了西门甬道,还从城墙上砸下了石块灰瓶,拿对付吴军的守城武器来对付何云龙军。

没有足够的火药,铁制的千斤闸自然难以破坏,铜陵太平军又从东南北三个方向杀来包围,迫于无奈,何云龙只好带着残部冲击上城台阶,打算上城后再设法下城逃命。可是让何云龙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带着广西老兵冲上台阶时,头顶上竟然砸下了已经点燃引线的火药桶,万万没有想到友军会如此毒辣的池州太平军老兵措手不及,顿时被炸死烧死无数,何云龙的长发也被火药引燃,疯狂大骂,“赵金福,你他娘的够狠!拿贞天侯对付妖兵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砸!砸!烧死这帮狗杂种!”

回答何云龙大骂的,是城上敌人的疯狂叫嚷,还有更多落下的火药桶,火药桶砸到台阶上或炸或爆,已经越来越少的两广老兵接连惨叫倒地间,烈火硝烟也重重包围了对太平天国矢志不渝的何云龙,将靠墙而立的何云龙活活烧死,生生烧成焦碳……

还有让何云龙死不瞑目的事,天亮之后,当赵家兄弟带着铜陵太平军开城向吴军投降之后,出于各种现实的需要,尽管在内心深处十分佩服站着遇害的何云龙,西南吴军主将冯三保还是采纳了李鹤章的建议,让吴军宣传机器开足马力,硬栽给了何云龙试图杀害赵金福鸩占鹊巢的罪名,把逼得赵家兄弟投降的责任硬推到了何云龙的身上。同时向吴军告密的那道匿名信,也在吴军的宣传中变成了何云龙的杰作,又让何云龙背上为了报仇害得友军全军覆没的罪名。

另外,赵金福还毫不客气的接收了何云龙留下的美貌妻妾,冯三保知道这件事后想要发飙,却又被李鹤章和丁宝桢死死拉住,都劝道:“叔父(军门)息怒,这就是乱世,为了镇南王的大业,我们只能装做不知道这件事。”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世事无常

铜陵太平军举城向吴军投降的同一时间,正好洪秀全亲自下旨调来增援李开芳的太平军又打了一个决定性的大败仗,从宁国出兵北上的太平军古隆贤部主力在太平府城近郊遭到了吴军曹炎忠兵团的迎头痛击,吴军阵斩两千余人,太平军大将周得顺和余士林双双阵亡,古隆贤本人也受伤不轻,所部军队彻底溃散,本地新兵乘机逃亡投降无数,只有少部分老兵保护着古隆贤败逃到了高淳暂且容身。

激战期间,李开芳一度出城突击,妄图接应宁国军入城,无奈当道拦截的吴军是黄远豹率领的吴军大冶兵团精锐,太平军李开芳部不但没能接应友军入城,还被吴军乘机在野战中杀得伤亡惨重,实力再遭重创,残余之兵别说是继续出城反击,就是守城都嫌不足。迫于无奈,李开芳只能是再次遣使出城,又一次向南京城里的洪秀全和长江北岸的石达开请求增援。

石达开目前所在的位置距离太平府并不远,就在长江北岸的运漕镇,与太平府城的直线距离还不到百里,同时石达开目前所统率的兵马,还是庐州和凤阳太平军的倾巢之兵,总兵力超过四万人,装备也不算太差,但因为没有水上优势,不敢在吴军水师主力的眼皮子底下冒险渡江,所以石达开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军在长江南岸攻城掠地,杀人放火,围城打援接连杀溃太平军的几路援军,以逸待劳连续干掉太平军的徽南各路主力。

在这样的郁闷忧虑时刻,又突然收到了铜陵太平军无耻叛变和黄文金、何云龙二将先后阵亡的噩耗,石达开当然是怒火攻心,忍无可忍,不但破天荒的掀了桌子,还红着眼睛大吼道:“狗贼!赵金福狗贼!不亲手宰了你这个狗贼,本王誓不为人!”

张遂谋和曾锦谦等谋士愁眉苦脸,垂着脑袋不敢吭声,只有石达开的岳父黄玉昆开口说道:“翼王八千岁,带着军队举城投降,这样的事在我们天国还是首次发生,绝不能轻饶了赵金福那个叛徒,必须得尽快想办法干掉他!不然的话,如果再有什么守城将领效仿,那我们天国军队可就要危险了。”

正在气头上的石达开想都不想就直接点头,向负责情报系统的曾锦谦问道:“赵金福那个狗贼现在情况怎么样?冯三保那股妖兵,有没有让他随军东进?”

“回翼王殿下,暂时还没有消息。”曾锦谦摇头,又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过翼王,小可认为,和除掉赵金福那个叛徒比起来,现在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考虑如何守住无为城,不然的话,如果再让妖兵拿下了无为,我们就再没有办法骚扰切断妖兵的粮道,妖兵主力的后援畅通,又必然会直取天京,直接威胁到天王本人的安全啊。”

“本王就怕冯三保那股妖兵不来打无为!”石达开怒吼道:“无为是在长江北岸,又距离江岸比较远,妖兵的火轮船和炮船威胁不到我们,本王正好和妖兵在陆上决一死战!”

张遂谋和曾锦谦对视苦笑了,然后才由张遂谋小心翼翼地说道:“翼王八千岁,恕学生提醒一句,如果奉天候古隆贤没有遭到重创,还在南岸牵制住妖兵曹炎忠部,那么我们单独应对冯三保率领的西南妖兵,倒是还有一战之力。可现在奉天候他们先后惨败,军队几近覆灭,还有靖王千岁(李开芳)的军队也元气大伤,在南岸已经没有一支天国军队能够威胁到妖兵曹炎忠部,芜湖距离无为又不算远,曹炎忠那股妖兵,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冯三保孤军作战吧?”

“只怕妖兵已经在谋划这件事了。”曾锦谦补充道:“两股妖兵合力北上攻打无为,也乘机和我们决战,先拿下无为和打败我们,然后再从容掉过头去攻打太平府,威逼天京城。”

石达开呆了一呆,这才发现自己在狂怒中忘记了这个要命问题——在长江南岸已经后顾无忧的吴军曹炎忠兵团,现在已经可以随时在优势水师的掩护下北渡长江,和吴军冯三保部联手攻打无为,也联手和自己打一场战略决战。到时候以二线军队为主力的自军别说是打退吴军保住无为城了,能不能自保恐怕都是一个大问题。

“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和冯三保一样并不是完全靠裙带关系上位的黄玉昆有不同意见,说道:“冯三保这股妖兵连破池州和铜陵,又歼灭了黄文金的军队,锐气正盛,上上下下肯定兵骄将狂,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些轻敌之心,我们如果能利用这一点做些文章,引诱冯三保单独出兵和我们交战,我们说不定就可以赢得把妖兵各个击破的机会。”

虽然希望渺茫,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小的希望石达开也必须得去争取抓住,所以点头之后,石达开马上就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引诱妖兵冯三保部直接登岸,单独来打无为城?”

“这个……”

曾锦谦和张遂谋等谋士大感为难,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冯三保轻敌大意,单独登岸攻打无为。结果就在曾张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年轻谋士曹卧虎却想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办法,说道:“翼王,不如诈降如何?让守无为城的齐天候范运德出面,秘密联系冯三保那股妖兵,就说愿意献城投降,请冯三保出兵来接管无为城,到时候冯三保只要贪功中计,我们就有希望打赢这一场仗。”

石达开听了有些动心,旁边的黄玉昆则鼓掌叫好,说道:“妙计,冯三保刚尝到招降的甜头,见又有机会直接拿下无为城,肯定会动心中计。而且就算冯三保狗贼不上这个当也没关系,我们毫无损失,还可以从容的面对其他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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