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181节

吴超越指着那干瘦青年大吼,那满面笑容的干瘦青年稍微一愣神,吴军士卒早已把他双手反抄按住,吴超越则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是一脚踢着那干瘦青年的身上,咆哮道:“大胆恶徒!见了本官,为何还不跪下请罪?”

“我又没犯什么罪,为什么要跪下请罪?”那干瘦青年苦笑反问道。

“没犯什么罪?”吴超越怒吼道:“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是在安徽大名鼎鼎的绿林强盗李二郎!杀人越货,掳掠成性,罪该万死!”

“少废话,赶紧把这个恶徒捆了,捆好捆紧!押到本官的中军帅帐,拿湖北好酒黄鹤楼酒和楚香酒灌死他!再有,马上去给本官弄十条八条鲜活鲈鱼来,清蒸好了撑死他!”

咆哮到了这里,吴超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推开真拿绳子上来捆人的士兵,一把抱住了那干瘦青年,语带哽咽地说道:“少荃,你这个王八蛋,你终于舍得来看看我了!我想死你了!”

“慰亭,你也想死我了啊!”李鸿章泪花闪烁,同样反抱紧了吴超越。

没见过李鸿章的赵烈文和胡林翼等人恍然大悟的同时,认识李鸿章的曾国藩和吴大赛等人则是笑容满面,然后吴大赛还对杨文定和景寿等人介绍起了李鸿章的身份,说李鸿章是吴超越在京任职时唯一的知己朋友,还是吴超越和杨玉茹、冯婉贞两个媳妇之间的双重媒人,杨文定等人恍悟之余,又见吴超越与李鸿章的友情如此深厚,倒也纷纷点头,不再奇怪吴超越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李鸿章。

这时,吴超越终于想起李鸿章为什么会良心发现突然来探望自己,李鸿章则叹了口气,苦笑说道:“慰亭,我不是来探望你,我和我父亲办理的团练最近连打了两个败仗,被地方官弹劾,又断了粮草军饷,所以我父亲就带着我还有我们的团练一路西行,来湖北这里找你……”

“式和也来了?!”旁边突然窜出了曾国藩,无比惊喜的向李鸿章问道:“少荃,你父亲现在在那里?为什么没和你一起来田家镇?”

“学生李鸿章,拜见恩师。”李鸿章一边行礼,一边解释道:“回禀恩师,我父亲还在从黄梅往田家镇这边来的路上,因为我们带得有八百多人的安徽团练,田家镇这里现在又是军事重地,我父亲怕引起误会,就让学生先来向这里的驻军知会来意。不曾想到了这里才知道慰亭正好抵达田家镇,所以……”

“慰亭,少荃,你们先去帅帐聚宴。”曾国藩打断李鸿章,武断地说道:“式和是我的同年,情同手足,他不远千里来投奔于我,我要亲自去迎接于他!”

说罢,曾国藩直接领了一帮亲兵就大步离去,还真的亲自去迎侯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李鸿章见了有些傻眼,疑惑的对吴超越说道:“慰亭,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来投奔恩师了?我父亲是说带着我来投奔你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吴超越暗叹了一声,然后才对李鸿章苦笑说道:“想必是恩师没听清楚吧,你父亲带得有八百多有战场经验的安徽团练,恩师现在又急着补充兵员,所以就听错了。”

“所以就听错了?”听话听音,聪明绝顶的李鸿章当然马上就听出了情况不对,忙低声向吴超越问道:“慰亭,你和恩师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聪明莫过少荃,你猜对了。”吴超越苦笑着低声答道。

第二百零四章 都不是好东西

“慰亭,恩师当年说你是属刺猬的,其实他只说对了一半,应该是你和他都是属刺猬的。离得远了还可以互相看对方顺眼,能够携手合作,同仇敌忾,但挨得近了,你们俩还没等扎上别人,自己就得先互相扎一个不亦乐乎啊。”

听了吴超越介绍的自己来到湖北后与曾国藩的一系列暗中争斗,李鸿章摇头长叹,彻底看清楚了老师和师弟的真面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好兄弟李鸿章的讥讽,吴超越也马上就反唇相讥,“少荃,你也好不到那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安徽是出了名的翰林变绿林,专门喜欢主动招惹长毛引火烧身,尤其擅长到处偷袭小股长毛把战场不断拉大,你的团练所到之处,地方官就没一个不恨你入骨的。这次安徽地方官弹劾你专以浪战为能事,难道不是因为你平时把他们得罪得太狠?”

“我是被你害的!”李鸿章愤怒谴责吴超越的无耻诬陷,怒道:“是因为你,我得罪了翁心存一家,这次翁心存就任安徽按察使总办安徽团练,他那些门生弟子能不收拾我给他出气?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连累,你以为我愿意背井离乡上千里的跑来投奔你?”

“投奔我?好啊!”吴超越乘机接过话头,飞快说道:“行,既然你认为是我坑了你,那行,拉着你的团练过来,我马上给你一个荃字营的编制,再奏请朝廷给你一个四品顶戴,以后你就跟我混好了!我给我的湖北新军什么待遇,就给你什么待遇!”

李鸿章无言以对了,半晌才郁闷地说道:“这事我说了不算,得我爹说了算,就算我们父子是各自办理团练,但我这个当儿子的,总不能连父亲的话都不听吧?”

“那行,一会到了酒席场上,你就鼓动你爹当场把话挑明,说你们这次来湖北是投奔我,不是投奔老师!”吴超越大模大样的怂恿道。

李鸿章又一次的无言可对,片刻后才说道:“看情况再说,我爹和老师是同榜进士,我又是递过帖子的门生,老师如果坚持要拉我们加入湘军,我和父亲都不是很好回绝。”

久别重逢的吴超越和李鸿章私下里交谈间,中军大帐那边来报,说是曾国藩已经领着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回来了,吴超越不敢怠慢,赶紧一边吩咐立即上酒上菜,一边随着李鸿章去给李文安行晚辈礼,并尊称李文安为伯父。

在湖北新军营地里举行的这次宴会称为晚清版的群英会也毫不为过,入席众人中,同治中兴的四大名臣中就有曾国藩、李鸿章和胡林翼三个在场,耳熟能详的晚清著名文臣武将更是数不胜数,什么刘蓉、曾国荃、郭嵩焘、杨文定、赵烈文、刘铭传、彭玉麟、杨岳宾和李续宾等等等等,著名人物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如果再加上耍脾气没来参加宴会的左宗棠,近在咫尺的刘坤一、容闳和徐寿等其他牛人,全部拧在一起组成一个班底,推翻满清八旗的残暴统治都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很可惜,这些文武牛人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听命于小买办吴超越,而且不但无法拧成一根绳子,到了宴席场上,小刺猬吴超越和老刺猬曾老师还迫不及待的展开了钩心斗角,争夺李文安和李鸿章父子这支安徽团练的控制权——准确来说,吴超越其实只想要李鸿章一个人。

首先发难的当然是东道主吴超越,借着向李文安敬酒的机会,吴超越态度诚恳地说道:“伯父,小侄与少荃情同手足,素来事他如兄,你是少荃的父亲,也就是小侄的亲伯父。伯父你放心,既然你不远千里率军来投奔小侄,小侄绝不能辜负了你,过几天小侄回省城时,就把你请回去拜见官文官制台,请他与小侄联名保奏于你,绝不会再让你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伯父你的家眷,小侄也把她们请进小侄的巡抚衙门安置,绝不会慢待了她们。”

没等李文安开口道谢,那边曾国藩就已经抢过了话头,微笑说道:“慰亭,以你和少荃的交情,把式和的家眷迎到省城安置自然是理所当然,但是你身为晚辈,那能一见面就要收编你伯父辛苦建立的团练?”

“恩师误会了,学生不是要收编。”吴超越马上说道:“恩师,学生是想让伯父象刘坤一一样,将他辛苦建立的安徽团练单独编制,由伯父和少荃联手指挥,让他们尽情的驰马沙场,杀贼报国。”

“那可太好了。”曾国藩一听甚喜,笑着说道:“刚才在来的路上,为师就已经与式和说好了,这次我们这对同年将要联手作战,并肩杀敌。以为师之见,式和麾下的团练有一个半营,慰亭你不妨以式和麾下旧卒为核心骨干,替式和把团练扩编为三到四个营,让他为师一起再次出征江西,先破九江,后救南昌,然后挥师东下,直捣金陵,生擒洪杨二贼为国除害!”

吴超越算是服了自己的老师了,既服曾老师的口才,更服老师的脸皮。当下吴超越也没和曾老师争辩,只是转向李文安问道:“伯父,你和老师已经说定了?”

李文安万分为难,事实上刚才在路上时,曾国藩确实邀请过李文安率领安徽团练加入湘军,当时李文安就想直接拒绝——李文安父子来湖北可是直接冲着吴超越的钱粮装备来的,但是碍于同年之谊和多年的老交情,李文安只能是答应可以考虑。现在曾国藩已经提李文安直接把话说绝,吴超越又当众逼问李文安的态度,李文安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二选一,不管选那一个都得罪另一方。

还好,李文安的宝贝儿子李鸿章还算得力,看出父亲的尴尬马上跳了出来,冲吴超越笑道:“慰亭,这事以后再说行不行?咱们哥俩都快四年没见面了,今天怎么都得喝一个不醉不散,走走走,喝酒去,这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硬把吴超越从李文安面前拉开,李鸿章又哭丧着脸低声说道:“慰亭,别在这里逼我父亲好不好?他和我们的老师是同年,能当众表态不想和老师联手?”

吴超越也知道李文安在这事上很难直接表态,暗叹了一口气后就只能是暂时作罢,随着李鸿章去了赵烈文那桌喝酒。曾国藩这边则继续留在了李文安的身边,有说有笑的只是与李文安商量联手作战的计划,同时不断提起李文安与吴超越的辈分问题,暗诱李文安考虑这么一个脸面问题——能不能接受一个后生晚辈的命令差遣?

其实也用不着曾国藩这么挑唆,在被迫离开安徽前来湖北的路上,李文安父子就已经在私底下商议过是否接受吴超越收编的问题,当时李文安就觉得身为长辈接受晚辈的号令差遣太过丢脸,如果在吴超越麾下出了什么问题更是不好说话,所以李文安之前所期望的最好待遇就是自成一军,别被吴超越直接收编。现在吴超越虽然主动让步允许李文安自成一军,曾国藩这边却主动提出了与李文安联手作战,让李文安坐上与曾国藩平等的位置,李文安当然就有些动摇了。

李文安不是因为待遇而动摇,是因为脸面而动摇——曾国藩能在太平年间十年七迁是因为脸皮厚抱紧了穆彰阿的大腿,吴超越能混到今天是因为完全不要脸搂上了肃顺的粗腰,李文安始终郁郁不得志则是吃亏在太过要脸上。

在吴超越的被迫忍让下,这场晚清版的群英会总算是做到了尽欢而散,身体刚好的吴超越还因为喝酒过多而酩酊大醉,靠吴超越等亲兵的搀扶才回到寝帐休息。李文安和李鸿章父子则黄大傻等湖北新军撤走后留下的营地休息过夜,结果当天晚上,李家父子自然也进行了一次决定老李家命运前途的讨论。

讨论并不是在寝帐里展开,接受李鸿章的建议,李文安父子是在空旷的营地中一边散步醒酒,一边低声讨论他们到底是应该接受谁的邀请。其间李鸿章主动向李文安问道:“父亲,你真的在路上就答应了恩师,要和他联手作战?”

“当然没有。”李文安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只是答应他可以考虑,但没想到会在慰亭面前把话说绝,直接堵死了我的退路,不然的话,我当时那会那么尴尬为难?”

“和我预料的一样。”李鸿章叹了口气,说道:“但我真没有想到,恩师和慰亭之间的暗斗竟然已经激烈到了这个地步,恩师为了补强实力压倒慰亭,连这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李文安听了大惊,忙问儿子如何知道吴超越和曾国藩之间有暗中争斗,李鸿章也这才把吴超越告诉自己的缩水版暗战过程低声介绍了一遍,李文安听得直咋舌,惊讶说道:“想不到师生之间也能折腾到这地步,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各退一步,携手合作?”

“都是雄心勃勃想要自己出风头,谁愿意让谁?”

李鸿章一针见血的指出吴超越与曾国藩无法共存的根本原因,冷笑说道:“恩师想独吞平定长毛发匪的盖世奇功,要慰亭象奴仆儿子一样的侍侯他,任他差遣奴役。慰亭之前为了借湘军之手驱逐湖北境内的长毛,帮他坐稳湖北巡抚的位置,开始倒是极力忍让,后来稍微有点力量,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只想把老师当做看门犬使唤。互相都是性格强势霸道,自有主见绝不动摇,这样的人聚在一起没有直接刀兵相见,已经算是他们都还能保持理智了。”

“言之有理,都是倔驴,是绝不可能真正齐心协力。”李文安苦笑点头,同样承认吴超越和曾国藩之间绝无共存的可能,然后李文安又叹道:“只可惜他们师徒相争,我们父子跟着倒霉,站在那一边都马上得罪另一方,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啊。”

“父亲,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接受慰亭的招揽,在他的麾下听从他的指挥?”李鸿章试探着问道。

李文安双手抱胸不吭声,半晌才回答道:“现在的情况,我们父子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投靠慰亭,但是,叫我这个伯父的去听从侄子的号令差遣,实在……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无颜见人。”

“被孩儿猜中了,父亲你果然拉不下脸。”

李鸿章笑笑,又突然语出惊人,低声说道:“其实,孩儿也拉不下这张脸,我是师兄,是兄长,叫我去听师弟和兄弟的号令差遣,我也觉得颜面无光。”

李文安又是一惊,忙低声向李鸿章问道:“鸿章,你也不愿接受慰亭的招揽?”

李鸿章点点头,也终于在父亲面前说出了心里话,低声说道:“在来湖北之前,实在是无路可走,本来孩儿已经都已经认命准备向慰亭低头,接受他的招揽收编为他做事。但是既然恰好在这里碰上了恩师,恩师又这么极力的拉拢我们父子,孩儿我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我们父子凭什么就注定要接受别人的号令指挥?为什么就不能象恩师和慰亭一样,自领一军,自己打出一份江山土地?”

说到这,李鸿章咬咬牙,又补充道:“鸡首牛后,我宁愿选择鸡首!恩师答应与我们携手作战,与父亲你平等相处,我认为接受恩师的招揽才最适合我们父子!”

李文安张口结舌,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也是一个不甘人下的野心家,宁愿多吃苦多受罪也要独立自主。暗惊过后,李文安再稍一思索,忙低声提醒儿子道:“可是鸿章,你别忘了,你老师曾伯涵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连军饷粮草都要仰仗你的师弟吴超越,和他携手合作,我们的风险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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