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乱臣贼子 第110节

“你如果看得懂,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周腾虎笑着说道:“这些数字只有我留在外面的副手周培看得懂,他手里有一本书,我写的数字是第几就是第几个字,然后在把这些字连在一起就能变成我的命令。这么一来,就算长毛拣到我们的孔明灯,也看不懂我对外面说了什么。”

“好办法啊!”邓绍良一听大喜了,道:“这么精妙的办法,周练官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办法了。”周腾虎笑笑,说道:“我只不过是稍微做了一些改进,可以转达更复杂的命令。”

“那你对外面的练勇下达什么命令?”邓嗣源赶紧又问。

周腾虎又笑了笑,答道:“冒充刘丽川部下,杀外来长毛!”

……

太平军的壕沟攻坚战术只是开始顺利,然而随着壕沟的逐渐靠近吴军阵地,阻力逐渐开始来了,吴军练勇以掷弹筒尽量瞄准壕沟发射,即便精度很差也能蒙中几炮,而只要有一炮打进壕沟,马上就是一片腥风血雨,血肉横飞,炸得正在卖力挖掘的刘军士兵鬼哭狼嚎,死伤惨重,进度大为放缓。而在后面督工的刘丽川又扛不住许宗扬的压力,一再催促自军士兵加快挖掘,导致舍命挖壕的刘军士兵怨声载道,对外来的强横客人怨气更生。

刘军更大的噩梦还在后面,天色入夜后,吴军练勇陆续下墙借着夜色掩护摸到壕沟近处,突然把手雷弹扔进壕沟中,炸得刘军练勇更是哭喊震天,死伤更加惨重。受命担任挖掘工作的潘起亮承担不起这么巨大的伤亡,只能是赶紧跑回太平军阵地,要求停止挖掘,等白天视野开阔时再继续工作。

考虑到吴军练勇的手雷威胁,同时也不能对上海友军逼迫过甚,许宗扬终究还是同意了潘起亮的要求,然而就在刘军士兵欢呼雀跃的时候,吴军阵地中却突然升起了数十盏孔明灯,随着夜风直接飘向北面开阔处,许宗扬心知有异,赶紧派人去跟踪那些孔明灯尽量收集,然后很快的,十几张写满阿拉伯数字的小纸条就送到了许宗扬的面前。

无论许宗扬还是曾立昌都看不懂阿拉伯数字,个别已经加入太平军的西方流浪汉倒是看得懂,可是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再细一琢磨后,曾立昌和许宗扬又很快得出了一个正确结论——吴军练勇很可能是在向外界传递某种重要消息!但具体传递什么重要消息,曾立昌和许宗扬就不得而知了。

太平军统率层绞尽脑汁都破解不了吴军密码的时候,新的意外却又突然出现——黎明时,先是报告有一个曾立昌的麾下士兵在营外被人杀害,然后又有一个被左轮枪打成重伤的太平军士兵被抬到了曾立昌的面前。曾立昌赶紧向他问起凶手为谁时,那气息奄奄的士兵呻吟着答道:“是陈阿林的人,他说他是陈阿林的部下,有话要对我说,然后乘我不注意,就突然对我开了一枪。”

“你确定他是陈阿林的部下?”曾立昌赶紧又问道。

那腹部中枪的太平军士兵艰难点头,声音微弱地说道:“他说的是本地口音,打了我以后,还是看我们还敢不敢欺负松江本地人。”

“是有人冒充了挑拨离间,还是真的是刘丽川的人干的?”

曾立昌心中出现这样的疑问,有心想和之前一样把这事按下去,避免与上海友军发生冲突,可是麾下士兵被刘丽川士卒打死打伤的消息已经逐渐开始传开,如果不尽快查清楚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后果肯定更难预料。所以思虑再三,曾立昌还是咬着牙齿下达命令,让刘丽川和陈阿林一起来这里与自己见面。

还别说,当曾立昌向刘丽川和陈阿林直接说明召见他们的原因后,知道自己麾下的将领士卒是什么德行,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的刘丽川果断没有直接喊冤叫屈,只是斜眼去偷看陈阿林的神情反应。而陈阿林也非常争气,眼珠子只是稍微转了转,马上就张牙舞爪的大吼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部下怎么可能偷袭天国的友军?这是陷害!这是栽赃陷害!”

嘴上吼叫,陈阿林心里却在暗骂,“干!那个蠢货干的好事?动手也不干脆利落,居然留下活口,这不是给老子找麻烦么?”

很能察言观色的曾立昌一直在密切观察着陈阿林的反应,又说道:“陈师帅,本丞相也怀疑这很可能是别人的栽赃陷害,但是这件事太大,不查一个水落石出不行。还好,动手的人用的是洋人左轮枪,这种枪在我们军中非常少见,告诉我你的部下都有谁装备了左轮枪,本丞相派人一一排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曾立昌这个建议当然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主意,陈阿林如果乖乖配合的话,不要说很快就能洗清所有嫌疑,就是乘机揪出真正的凶手也不是毫无希望。但是没办法,陈阿林对他麾下那些豺狼虎豹实在是没什么信心,怕担责任更怕惹火烧身,所以陈阿林也就打了个哈哈,说道:“曾丞相,实在对不住,兄弟是个粗人,没注意过这样的细节,真不知道我的手下有那些装备了左轮枪。不过没事,兄弟这就回去看一看,看有谁装备了左轮枪,把名单统计出来请你一一排查。”

“好主意!”刘丽川拍腿叫好,迫不及待地说道:“曾丞相,末将这就和陈兄弟回去盘查,一定尽快给你答复,一定尽快。曾丞相你忙,我们先告辞了。”

说罢,刘丽川也不等曾立昌答复,马上拉起陈阿林就往外走,陈阿林自然是就势跟上,随着刘丽川脚步不停的直接出帐,留下曾立昌在帐中张口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暗道:“这两个家伙怎么就不想想?他们这么做,本丞相怎么可能还查得清楚事实的真相?他们是没脑子?还是故意……?”

“如果他们是故意包庇,那岂不是……?”

盘算到了这里,还算识大体顾大局的曾立昌摇了摇脑袋,努力把那个可怕的假设排除出脑外,只是在心里说道:“为了谨慎起见,本丞相最好还是尽快安排一支嫡系进驻上海城内,这样不管是清妖大军来袭,还是超越小妖的主力回援,本丞相都有进退的余地。不然的话,到时候刘丽川一旦不许本丞相的大军进城,那么……”

同一时间,刘丽川也在陈阿林的耳边叮嘱道:“叫你那些装备了左轮枪部下的先准备好口供,找好不在场的人证物证,是谁干的不要紧,别让曾立昌那边的人查出来就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前功尽弃

曾立昌调查自军士兵遇害一案的时候,许宗扬这边也开始继续挖掘壕沟,深知壕沟战术对自军阵地的威胁,吴军练勇也马上做出了强硬还击,先是掷弹筒又打了几炮发现命中狗内困难,为了节约宝贵的炮弹,周腾虎干脆把自己带来的江阴练勇派了出去发起突袭。

突袭的效果好得让周腾虎都有些意外,突然出阵的江阴练勇冲到近处才刚往壕沟里扔出几枚手雷弹,马上就把正在土工作业的敌人炸得血肉横飞,江阴练勇再端着刺刀杀进壕沟时,又把已经被炸乱的敌人捅得抱头鼠窜,轻而易举的就打退了掘壕敌人,并且追杀出大段距离,最后还是太平军集结精锐发起反扑,江阴练勇才沿着壕沟迅速撤回吴军阵地。

战事顺利得让周腾虎都有些怀疑这是太平军的诱敌之计,不过详细审问了江阴练勇抓回来的一个俘虏后,周腾虎这才知道事情真相——负责土工作业的是刘丽川军,装备比较差单兵素质弱打仗全靠人数吓人,干重活牢骚满腹士气也不高,所以在考验单兵战斗力的狭窄空间里作战才这么不堪一击。同时从俘虏口中,周腾虎还问到了壕沟挖成后将由太平军曾立昌部承担作战任务的重要消息。

发现了这些情况,周腾虎大喜下马上找到邓嗣源,建议让吴军练勇以队为单位轮流出击,袭击太平军尚未完工的六条壕沟。邓嗣源则有些犹豫,说道:“弢甫先生,这么做是不是冒险了点?且不说这么做会浪费我们士卒的体力,给敌人逐渐削弱我们的机会,就算我们不去考虑这些,把刘丽川麾下那些乌合之众杀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谁说没有用?”周腾虎反问,又说道:“乱世之中兵为王,有兵马在手说话才能硬气,刘丽川那帮人再是怎么的草菅人命,也知道麾下士兵越多越好的道理,我们把他们的兵杀得多了,他们能不对外地长毛生出怨气?今天外来的长毛又想把他们推在前面当挡箭牌,他们还能继续乐意?”

迟疑再三,邓嗣源还是决定再尝试一下,而当正牌子的吴军练勇以队为单位灵活出击,不断袭击太平军正在挖掘的六条壕沟时,确实也付出了一些死伤代价,然而刘丽川的部下死伤却更加惨重,半个白天多点时间就被吴军练勇打死炸死两三百人,掘壕速度也更加缓慢,再到后来干脆完全停止——死伤太多,刘丽川部将潘起亮既不情愿,也很难再逼迫他的士卒进入壕沟继续挖掘了。

扯了不少时间的皮,许宗扬这才决定派出精锐保护刘军士兵挖掘壕沟,结果擅长近身战的太平军士兵也靠着壕沟内的狭窄空间,打退了一次吴军练勇的进攻。周腾虎闻报猜到太平军定然已经把精兵和辅兵混合使用,便立即对邓嗣源说道:“长毛出动精兵了,我们用不着再去拿将士性命冒险,让长毛挖去吧,反正壕沟挖成了以后是由外地长毛负责打主攻,我们正好多杀一些长毛精锐,为我们的主力减轻压力。”

靠着吴军练勇的有意放纵,也靠着正牌太平军精锐的保护,傍晚时,刘军士兵终于还是把壕沟挖到了距离吴军阵地五十米处,并且连夜向左右挖掘连通,计划当夜就能把工程竣工。消息报告到上海城外的太平军主力营地时,曾立昌大为欢喜,赶紧连夜召开作战会议,调兵遣将安排第二天的进攻。

直属于曾立昌的太平军众将才刚到齐,曾立昌才刚把壕沟即将竣工的好消息宣布,还没等太平军诸将发出欢呼,不曾想一个传令兵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跑到了曾立昌部将晏仲武的旁边耳语了几句,晏仲武也马上变了脸色,吼叫问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只知道是洋短枪打死的。”

传令兵摇着头如实回答,曾立昌惊问晏仲武发怒的原因时,晏仲武答道:“禀丞相,适才末将的亲兵来报,说末将派出营地门前的哨兵被人偷袭打死,用的是洋短枪。”

“开枪的人抓住没有?”曾立昌大怒问道。

“打完就跑了,没抓住。”晏仲武答道:“只是听到有人喊,叫广西狗滚出上海。”

曾立昌的脸色变了,刚想下令全力搜捕凶手,谁知嘴巴才刚张开,就又有一个传令兵突然进帐,向曾立昌行礼说道:“禀丞相,我军巡逻队与上海友军的巡逻队发生冲突,对方开口辱骂我军将士,我军将士与之争论,对方先动手打人,我军将士被迫还击,对方逃回营地求援,事态有扩大迹象,如何处置,请丞相示下!”

“狗日的!”

曾立昌大骂了一声,也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边晏仲武更是暴跳如雷,“丞相,刘丽川的人欺人太甚!我的弟兄肯定是他们杀的,你得给我们做主,得给我们做主啊!”

“是啊,丞相,刘丽川实在是太欺人太甚了。”黄生才也说道:“昨天晚上的事还没查清楚,今天又来,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以后我们的将士还敢不敢单独出营?”

脸色铁青着盘算了许久,曾立昌还是决定给刘丽川最后一个机会,派了一个人进城去传刘丽川来见,结果让曾立昌暴跳如雷的是,使者竟然回报说刘丽川已经喝醉无法出城,只能明天早上再来拜见。曾立昌驻扎城外也拿住在城里的刘丽川毫无办法,只能是大吼道:“传令各营,今夜加强戒备,再有刘丽川部下主动挑衅,无需请令,立即还击!余下的事,等明天再说!”

因为太平军加强了戒备的缘故,当天晚上周腾虎留在外面的江阴练勇再没能找到机会动手,同时巡逻队冲突的事也没有继续扩大,所以当天晚上总算是平安渡过。然而就在曾立昌松了口气的时候,刘丽川却带着满身的酒气来到了他的面前,问起曾立昌昨夜为何下令传见。

颇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醉意的刘丽川,曾立昌把巡逻队冲突和自军士兵遇袭的事大概说了,结果刘丽川听了心里虽然叫苦,嘴上却继续敷衍塞责,承诺一定加强军纪也保证一定找出凶手。而曾立昌为了携手抗敌的大局,也再度选择忍气吞声,然后乘机说道:“刘检点,顺便商量一个事,本丞相见上海城池残破,你的军队虽然加以修补,但甚不得法。为你我两军长期立足上海计,本丞相想派遣一军入驻上海城内,帮助你修缮上海城墙和修筑城防工事,你以为如何?”

“进驻上海城内?”刘丽川心中一凛,昨夜与苏南众将痛饮后残余的酒气也顿时一扫而空,然后只稍一盘算,刘丽川马上就是大摇其头,嬉皮笑脸地说道:“曾丞相,不必了,不必麻烦你的弟兄动手了,你觉得城防不行我派人修就是了,用不着你的弟兄亲自动手。”

“我的人经验丰富,修补修筑出来的工事要更坚固一些。”曾立昌强作微笑说道:“放心,本丞相只派五百人进城,不会给你添麻烦。”

刘丽川还把脑袋摇得象拨浪鼓,说道:“丞相,还是不必了,下官这就回去修补城墙,如果还是不行我们再商量怎么办。好,如果丞相你没什么事,末将就告退了。”

说罢,刘丽川只一抱拳,然后马上就一溜烟跑出了中军大帐,留下曾立昌在帐中张口结舌,许久后,曾立昌才又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脸色阴郁的心中盘算,“上海战场要糟!刘丽川小儿鼠目寸光,死活不让本丞相的军队进驻城内,清妖一旦大举来犯,或者超越小妖的主力回援到了上海,我军恐怕就要凶多吉少!”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曾立昌才猛然发现,前景似乎一片光明的上海战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阴云密布,危机四伏。两支友军中刘丽川军出工不出力,打硬仗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就罢了,对自军还看似友好实则忌惮提防;周立春军已经满肚子怨气去了闸北驻扎,虽然名义上可以起到缓冲作用和牵制吴淞口清军的效果,但关键时刻能不能靠得住还是一个大问题。所以上海战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实际上都是自己这支军队在孤军苦战!

生出了这份危机感,曾立昌并没有检讨自己的多疑性格和缺乏临机专断的魄力才是导致这一切的主因,只是认定要想改变这一局势,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下吴军兵工厂,夺得吴军主力的弹药库,彻底扭转被动局面。所以曾立昌也没迟疑,马上就组织发起了对吴军兵工厂的再次进攻,并且亲临阵地督战。

绞肉机一般的惨烈激战再度打响,靠着壕沟的掩护,太平军士兵得以安全进入距离吴军阵地只有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展开兵力,听到战鼓就群起冲锋,前仆后继的杀向吴军阵地,吴军练勇则拼命的开枪射击,枪弹声,炮击声,冲锋呐喊声,垂死的惨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汇为一股,震耳欲聋,直插云霄,即便站在十余里外的上海城头也能清楚听到。

吴军兵工厂那道单薄的围墙成了太平军最大的噩梦,吴军练勇或是站在墙后高处,居高临下的精确狙击,抛出手雷弹攻击敌人,或是站在蹲在射击孔后开枪射击,把一个接一个正面冲来的太平军士兵打得人仰马翻,胸腹飙血;也把一波接一波的太平军将士打得象割麦子一样的成排成排倒下,炸得死伤惨重,尸横满地。而太平军将士不管如何舍死忘生的冲锋突击,都很难伤到躲在墙后的吴军练勇,更加难以越过那道只有三米多高的单薄围墙,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也无法杀进吴军阵地内部。

为了给吴军主力回援上海时减轻压力,虽然这样的场面正是周腾虎和邓嗣源所期望看到的,但是在太平军接二连三的疯狂冲击面前,吴军练勇的伤亡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扩大,体力消耗过多又得不到充足休息,好几次都出现疏忽,先后让几个太平军士兵爬上围墙顶端,最后还是靠着左轮枪的连续射击和预备队的补漏,这才没给敌人杀进阵地后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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