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八旗 第466节

谭绍光对于解职,并不在意,参谋总长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他也非常清楚,果兴阿这次不会再纵容他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果兴阿处理的方式会是这样的决绝,连面都不肯再见了,等待他的只有一道口头的命令。福顺要去吉林,谭绍光拦不住。福顺去了吉林之后,他派亲信死挡了三十多个小时的命令,也必然会被执行。谭绍光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去求见果兴阿,去争取哪万分之一的转圜。

果兴阿不想见大伙儿,自然有一万种方式躲开,但是他明天要接见很多人,如今风声又紧,果兴阿也不可能去什么隐秘的所在,必然只能回家。谭绍光以微笑感激了众臣们的劝慰之后,马便驱车直奔大将军行辕。行辕门口的卫兵非常的诚实,向谭绍光交了底,果兴阿只谭绍光早到了几分钟而已。

“麻烦你们通报一声,谭绍光求见大将军!”卫兵们的诚实,不代表他们对谭绍光的善意,而是果兴阿根本不想躲藏,这也让谭绍光万分的尴尬。

“谭总参,大将军回府的时候交代下来了,他累了,谁也不见,无论是谁,有什么话,都请明早再来说吧!”卫兵们坦诚依旧,却把谭绍光逼入了死角。

“如实回话吧!”谭绍光脱下了军帽,长跪在了行辕的门外。

谭绍光跪下之后,卫兵们便马入内通传了,可是直到谭绍光的双腿已经麻木,行辕里还是没有半点的音讯。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乌云遮住了月亮,果兴阿才出现了门口。果兴阿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没带护卫,也没带随从,手里还拎着两个小马札。

“起来坐着说吧!”果兴阿在谭绍光面前撑开了马札,自己坐了一个,把另外一个放在了谭绍光的眼前。

“大将军,忠王和翼王两位殿下,已经囚居多年,这次的事情绝对与他们无干,请大将军绕过他们的性命吧!”谭绍光并没有起身,而是哭着向果兴阿磕起了头。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不杀他们,我北满州永无宁日!这次还只是皮毛,下一次怕是要伤筋动骨,再下一次,恐怕你们太平系要和我们这些老兄弟全面开战了!”果兴阿点了支烟递给谭绍光。

“谁犯了事便办谁,他们自己闯的祸,抄家灭族也是没话说。但是这次的事,不过是底下的人心坏了,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绝对和二位殿下无干啊!”谭绍光一直在磕头,根本没有时间去接果兴阿递过来的烟。

“忠王殿下,翼王殿下!我什么时候封过这两位王爵呀?”果兴阿收回了烟,冷笑了起来。

“大将军,我一时顺口……”谭绍光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笑容,这种笑容他只见过一次,那是他偷看东王杨秀清的时候。

“他们在你的心都依旧是忠王殿下和翼王殿下,在其他人的心里呢?在他们自己的心里呢?”果兴阿的声音并不严厉,但却字字诛心。

“他们……”谭绍光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心思也被那可怕的笑容给吓住了,那笑容与果兴阿的那张脸,是那么的不相配。

“你们太平系这几年发展的太快了,是托了你这个参谋总长的福吗?外夷邪教祸乱人心,见不得光的小手段用的也不少吧!这背后是谁在出谋划策,又是谁在当他们的引路人,这个精神领袖,怕是你谭大哥还当不起吧!翼王党、忠王党都发展到我北满州的军了,我还能再容他们吗?当初救他们回来,我是爱惜人才,现在看,却是引狼入室了!”果兴阿知道的,远谭绍光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们二人囚居于吉林,极少过问外间事,其定然有误会!”谭绍光也知道果兴阿所说大部分都是实情,可是他相信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他们是没出来,可是自你而下,太平系去探望他们的人还少吗?”果兴阿对太平系屡屡探望旧主的事,早心生不满,只是一直隐忍,这次终于发泄了出来。

“官场倾轧,派系纷争,蒙古系、绿营系、淮扬系频频施压,我做参谋总长必须公平公正,下面的人借着二位将军抱团也是难免的,可是他们二位绝对没有谋害过您呀!”谭绍光心也有不少的苦楚。

“雨来已经走了!”果兴阿突然低下了头,他的心突然疼的很厉害。

“今后不会了!”谭绍光对毕云涛的离去,也是万分的伤感,同时他也知道,这次博日图回来准没好。

“没有今后了!那二位大神,有没有具体害我的筹划,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实际伤害到了国家,便不能再留他们。他们心的天国梦不灭,太平系便永远不会安稳,即便他们不再心存幻想,我也不会再留着这两个精神偶像,给那些心怀异端的人了。搞得国家元气大伤的荒唐闹剧已经结束,属于他们两人的时代也已经结束了,他们该落幕了!”果兴阿再次点了一支烟,又像刚才一样递给了谭绍光。

“大将军,将他们放逐海外不可吗?”谭绍光这次伸了手,却并没有接过烟,只是做了一个接烟的动作。

“让他们随洪秀全去吧!”果兴阿的态度非常坚决。

“我病了,想归隐荣休!”谭绍光被剥夺了参谋总长的职位,但依旧是军方大佬,北满州的陆军将,但他提出了退役的要求。

“你先去兰芳共和国修养一段吧!那边气候好,这些年你辛苦了!”果兴阿手里的烟已经燃尽,果兴阿又点了一支。

“谢大将军!”谭绍光接过了烟,他以辞职相要挟,依旧没能让果兴阿回心转意。但是果兴阿三次递烟的举动,以及只是让他暂时修养,也是向谭绍光表白,这次的事不会大面积的株连太平系,也不会动他这个太平系的坚人物,太平系依旧是满洲军的一大派系。

谭绍光缓缓起身,坐在了果兴阿身边的马札,嘴角已经见了一丝血迹。两位老领导的性命不可挽回,让谭绍光痛彻心扉,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太平系今后必然成为果兴阿的重点打击对象。留着太平系,是为了保持军各派系的均势,但是太平系再难重现旧日的荣光。而且他和果兴阿间的私人感情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今晚的求情已经重创了两人的私谊,从今以后,北满州唯有君臣,再难有袍泽兄弟了。

“小郎,谭大哥身子不舒服,你快给谭大哥看看,送谭大哥回去休息吧!”果兴阿还是很在意谭绍光,见谭绍光脸色不好,嘴角也有了血迹,急忙从行辕的大门后面叫了一个人出来。

谭绍光看清了从门后出来的人,正是一直不显山不漏水的淮扬系大佬吴秀明。谭绍光跪在门外的一个时辰,果兴阿便是在接见吴秀明了。这次变乱,除了固安嫡系之外,吴秀明的淮扬系表现最为良好,坚定不移的支持果兴阿。果兴阿回来之后,第一个接见吴秀明,其深意不言自明。

第二天一早,果兴阿便开始接见各路大员,军方将领排在了第一位,第一个便是表现乖巧的吉英。不过吉英的待遇并不好,他因为治军不严,御下无方,遭到了果兴阿的严厉申斥。吉英挨了一顿臭骂之后,便是表现很成问题的博日图。可是果兴阿对博日图的态度却很好,没拍桌子骂人,还好言抚慰了博日图,更是把一个无重要的位置交给了博日图——长春戍卫司令。

挨了骂的吉英欢天喜地,明眼人都知道,吉英稳了,而且更得果兴阿的信用。升了职的博日图,则脸色难看的吓人。果兴阿这手明升暗降玩的非常露骨,几乎是光明正大的说不信任博日图,要把他弄来长春看着。这个节骨眼,博日图是一句废话也不敢有,只能祈祷着果兴阿能早点消气,后续自己还能再找补回来。果兴阿处理了这二位之后,便公布了谭绍光外出度假的消息,大伙儿更是没脾气了。死了一个毕云涛,发配了一个谭绍光,谁还敢炸毛。军队的人事,果兴阿也做了大幅度的调整。原本被荣休的固安嫡系旧军官全面复起,纷纷接任各部实职主官,新人们能力再强也得在边先凉快着。

杂务科的编制被取消,大将军行辕直辖下却多了两个单位,一为军事情报管理科,一为国家内卫调研司。军情科便是原来杂务科的那帮人,科长还是少将福顺,内卫司则是一个独立的新部门,主官人选也是保密。军情科相当于锦衣卫,已经很让大家难受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好像东厂一样的内卫司,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行政方面,皮润民等人也是直接面对了命令,没有任何商讨的意思。内阁的原有权利不变,可是审批严格了许多,调用款项超过五十万,涉及五品以人事任命的,全部需报大将军行辕用印。国会则是大改革,权利被极大的压缩,除了监督政策执行、官员贪腐、以及提意见之外,没有了任何的权利。果兴阿更是直接任命了显德为议长,并且固定了一些特殊席位的选举条件。这些特殊席位,成了一份私田,专供两蓝旗、满洲门阀、山西票号等势力,也算是果兴阿对这些坚定支持自己的人的酬功。

“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君临天下啦!”除了大将军行辕,皮润民仰天长叹。

第七百五十六章 改元

北满州下鸡飞狗跳,北京城却依旧海不扬波。母子、叔嫂、兄弟之间斗得不亦乐乎,朝臣们也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切都是那么的安乐祥和,茶馆里的闲人们没事总要说一声“同治兴有望”。不过一切的祥和,都在同治十三年三月初一的朝会戛然而止,一纸来自关外的国书,把大清推到了亡国的边缘。

初一是正日子,朝会的规模较大,在京四品以武官员,全部一体参加。北满州驻京办事处的官员也不例外,他们不从朝廷领工资,但也算是同治皇的臣子,没事要来走个过场的。一般这种礼节性的出席,栾玉这个正二品的总办大臣是不会出面的,多是过来个四品的主任充数。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北满州一下子过来了四五个人,刚刚从关外回来的栾玉也亲自出席。

朝仪开始的时候,群臣们一起舞蹈叩拜,北满州这几位,却好像鸡群里的丹顶鹤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站在班首的奕欣、奕譞兄弟一时并没有发现,但是丹壁的太监和侍卫们,以及同治天子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同治的脸色非常难看,太监们则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处置。朝臣们到是有不少人发现了,可是北满州和朝廷关系微妙,朝廷最近在舰队、援助等方面,还指望着人家,他们也不好有什么表示了,连御史们也都闭了眼睛。

叩拜已毕,奕欣和奕譞便都得到了消息,一声一声的小嘀咕,把消息送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奕欣暗叫不好,栾玉这些人可是向来很给朝廷面子的,叩拜这种礼节的小事,他们也从来没有搞过特殊化,这次突然一反常态,肯定是出了大事。奕欣大脑高速旋转,反思着近来朝廷的政策,看看有没有哪里得罪了北满州。

“朝会叩拜,敬服天子,乃是臣子的本分,尔等毋自不拜,还是大清的臣子吗?”奕欣还在思考,他的好弟弟奕譞却已经跳了出来。鹰派和恭王党的斗争一直在持续,奕譞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打击哥哥的机会,奕欣因洋务运动与北满州走的极近,找北满州臣属的毛病,一样可以攻击恭王党。

“我们不是大清的臣子。”栾玉走出班列回了话,再没了颔首垂肩的恭顺,反而是趾高气昂的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这是大不敬!”奕譞没想到北满州的愣头青这么配合,简直是喜出望外。北满州的臣属如此桀骜无礼,奕欣还天天说要和北满州搞好关系,这便是他的大不是。

“大不敬什么的,已经与我们无关了,我们今日是来投递国书的。”栾玉从公包里拿了一个圣旨模样的东西出来。

“什么国书?果兴阿不是大清的臣子吗?你们凭什么说国书,你们只能表天子!”奕譞渐渐觉得有点不对了。

“从即日起,我北满州不再是大清领土,我等也不再是大清之臣,同治皇帝也不再是我北满州之主。国书在此,请诸位详阅,栾某告辞!”栾玉见没有太监下来接他的国书,便随便把国书塞给了身边的一个朝臣,然后带着一众属员转身走。

“润先生,哪里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奕欣一头的冷汗,追了几步问道。

“恭王爷,朝廷煽动我北满州逆党叛乱,谋害大将军,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吗?驻京办已经撤销,栾某这便带属员返回关外,今后如何,看天意吧!”栾玉对奕欣拱了拱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隆宗门。朝廷无人发话,自然也没人敢阻拦他们,由着他们去了。

奕欣紧走了几步,一把抢过了呆若木鸡的官员手里的国书,打开只看了几眼,便一翻白眼仰天摔倒。众臣们急忙前搀扶奕欣,奕譞则前把国书给抢了过来,看了几眼之后,也是差点没晕过去。脸色惨白的奕譞,疑惑的看向了黄罗伞下的同治,却见同治面目铁青,一言不发的走了。

奕欣缓醒过来之后,拉着奕譞,又召集了一部分重臣和宗室亲贵,头也不回的杀向了内宫,其余的大臣们只能散班回家。大家都在纳闷,朝廷近来和北满州的关系不错,没几天前才刚派了观摩团过去学习,又说要接受舰队,这怎么闹翻了呢?而且北满州的国书,到底写了什么呢?怎么奕欣看了之后,当时晕了过去?

大臣们不知道国书里写的什么,两宫太后和一众重臣、宗室们却全都知道了。国书非常的简单,是通知朝廷三件事。第一,北满州准备废除大清国号,也不再使用北满州自治称谓,改称华帝国。第二,北满州准备废止同治年号,改元正。第三,果兴阿希望朝廷对暗害他一事做出解释,并交出谋划此事的元凶首恶。同时果兴阿个人,对于其遭受的人身伤害表示愤怒,所以他非常有兴趣邀请同治皇帝,沐浴净首,与他会猎燕郊。国书的最后,是果兴阿亲笔手书,七个大字,勿谓言之不预也!

“大观在,顺而巽,正以观天下。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果兴阿的新年号,出自《易经》第二十卦,他是有心争天下了!”祥面色灰败,这个难关怕是不好过了。

“废话,建元势必称帝,果兴阿改年号不是想称帝,这有什么好说的。他都要会猎燕郊了,不争天下争什么,争口气啊!”奕譞急的要发疯,还是没忘了时刻打击恭王党。

“别吵,想稳下来,这个时候乱不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果兴阿怎么突然反了呢?他又说朝廷谋害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慈禧之前几次都是靠哭来解决问题,这次哭是不成了,所以她也拿出了心底的钢骨。

“北满州素来便不敬天子,为我大清藩镇之首,实为朝廷的一大痼疾。怎奈朝廷柱石多年来一力回护,以至于逆贼猖獗,方有今日谋逆造反之举!”李鸿藻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谁都明白他的意思,无外乎是问责奕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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